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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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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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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扬全家接到县民政局送来的通知后,全家人谁也没吃好喝好,而是急急忙忙的离开吉祥酒店。回到家后,人们议论纷纷,还在半信半疑的议论李子发老先生活着回来的离奇事。晚饭后,淑贞把儿子叫到卧室里,细声细语的问儿子:扬儿,你说,这能是真事吗?可别弄得哄声乱痒的,到头来没那么回事,多磕碜呀!李扬从兜里掏出那份通知书给妈妈看,妈,您看,这是白纸黑字,上面还盖着省民政厅的大红印呢!这能是假的吗?淑贞这才坦然地笑一声说:那就当真事去办吧!我儿子听到他们的话声,他钻出被窝连跑带颠的去了老太太的卧室笑嘻嘻的说:太奶奶,这回可真的能看到太爷爷啦!您也不能睡单人床啦!他停一会儿,忽然大声喊着:爸爸,得给太奶奶买张大双人床啦!孩子的话逗得几个人哄堂大笑,老太太抱过重孙子说:孩子家家的,什么都懂!别跟着瞎说啦!快回屋去吧!说完,她倚在床上,自言自语的叨咕着:都六十多年啦,真的没死?这不是在做梦吧?说着,渐渐的闭上双眼睡着了,看着老人家睡去,爸妈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大厅里的落地钟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看手表,已经是早晨六点钟。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她自言自语地说:这天儿还不错呀!还真赶上个好天气。

    接李子发老先生的轿车缓缓的开到“杏花苑”区。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挤过来,把轿车围得严严实实。轿车只好停在区前的马路边。李扬最先从轿车里走下来,转过去跑到父亲坐的轿车那边打开车门。这时,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从轿车里缓缓地走出来。李扬扶着老父亲一步一步的朝母亲王淑贞那边走去。走几步,李子发突然停住脚步,弯下腰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太太,接着又摘下眼镜,看了又看,声音颤抖地说:是她?是她。他把眼镜重新戴好,又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是淑贞呀!你是淑贞!与此同时,老太太也离开沙发站起来,也没用人扶着,双眼流出一串串热泪,流出这六十多年来强忍不淌的热泪,奔放出一种宽厚的话音:你真的活着回来啦!你没有变成死鬼?李子发老先生用力的向前迈一大步,紧紧的握住老太太的双手,泣不成声的说:我根本就没有死呀!我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吗?眼前的一切,在场的人无不感动万分,人们也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只有在场的记者头脑清醒地打开录像机和照相机噼噼啪啪的照个不停。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才猛然醒过来,急忙围过来向两位老人表示祝贺。人们议论纷纷:这可是大喜事呀!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喜事呀!人们也激动得流出热泪。

    奶奶过后说,这六十多年来,她总是在心里有一种期盼,期盼着有那么一天,你爷爷能活着回来。还别说,他还真的活着回来啦!

    噼啪!轰隆!的爆竹声将人们从这场惊喜中惊醒过来。人们扶着两位老人像引新郎和新娘入洞房一样缓缓步入三楼的住房。两位老人各自心情荡漾,对分别六十多年来坎坷人生的回忆,悠然生起。

    就在李子发十七岁那年,王淑贞已经是二十四岁的大姑娘。李子发的妈妈同媒婆一起来到王家求婚。刚刚获得解放的松江平原的山东店屯的庄稼人还没摆脱贫苦的生活,他们分得田地,住上大地主的砖瓦房,解决了燃眉之急,真正的摆脱旧社会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还是一年半载也解不掉的。不过,这些庄稼人不管是盛夏还是寒冬都是信心百倍地装点着自己的家园,点缀这美好的生活。他们觉得天上的星星多啦!月亮也亮了许多!子发妈怀着喜悦的心情,眉开眼笑地来到王家求婚。其实,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早已定妥,请个媒人一起来求婚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淑贞爹和子发妈都心知肚明。没费什么口舌,三言两语,就定下这门婚事,最后,淑贞爹爽快的说:大妹子,事就这么定啦!什么时候办喜事,你们说了算。定哪天,哪天就是好日子!什么时候娶媳妇,我们就什么时候送姑娘!李子发家决定给儿子娶媳妇,是件大喜事。但是,给儿子办婚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也真的没能力给儿子大操大办的,是心有余力不足。李老头和老婆商量来商量去,只能托亲求友、东求西借凑钱办婚事,怎么也得给未来的儿媳妇买几件衣服,子发妈买几块粗布,同淑贞一起动手给儿子缝几件能挡个门面的衣服裤子就心满意足啦!做两床麻花面的被褥,这是当时农村比较时尚的布料,蓝底印上一朵白花,看起来干净素雅。子发妈十分感慨地对淑贞的五婶说:若不是穷帮穷,贫帮贫的互相照应,是置不起这些东西的。一九四七年农历三月初六,是李子发和淑贞结婚的大喜日子。李子发家请来本族的一位位长辈老人,平时同李家相处挺好的穷哥们穷姐妹,人们凑到一起,还真的把李家三间草房挤得满满的。屋前的院也站满不少男人和孩子。几天前,子发妈就同丈夫商量好的;摆上几桌酒席,四个凉拼盘,四道热菜。尽管是薄酒素菜,来贺喜的亲朋好友还是吃喝得眉开眼笑,一位长者边吃边笑哈哈地说:老李家这么多年是头一次办喜事呀,子发他爹、他妈这俩口子平时会过日子,省吃俭用地把这个穷家过起来啦!真不容易呀!又一位长者随应着说:子发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就给地主扛大活,后来子发爹长大后,爷俩个扛大活,吃糠咽菜的过苦日子,硬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子发妈是个女强人,日子支配得有条有理。来,别说啦!咱们为李家的大喜日子干杯!

    西院王淑贞家的气氛可是截然不同。淑贞这些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自己闷在心里,也没对任何人说,她又能对谁说呢?娘不在世了,爹是个粗心的男人,妹妹淑芝还。她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哇!多亏有五婶身前身后屋里屋外的操持着,需要预备的事情,就有五婶张罗着。明天就要过门做媳妇啦!五婶来到淑贞的房间,按照老习惯,找来两条红色细棉线,把两条细红线抻直后用两只手捏紧,用这两条红线在两只手一掐一掐的作用下,把淑贞两鬓的汗毛一根一根的夹下来,疼的淑贞一个劲儿的眨巴双眼。这种风俗习惯在山东店屯延续几十年,甚至是百年有余,叫做结婚前给大姑娘“开脸净面”,从此以后,就意味着姑娘出嫁成为男人的媳妇了。这里的每一个姑娘,出嫁前都得经过“开脸净面”之后才能送走做媳妇的。淑贞在五婶的指点下,边“开脸净面”边对着玻璃镜面看着自己,边品味着自己的颜容,长声短气地对着五婶说:五婶呀,你说我咋没有要结婚的感觉呢?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呀!五婶深知淑贞对这门婚事从心里往外的不同意,然而,这父母之令难违。再说,这婚事还是淑贞妈临死前答应李家的。如今妈妈不在世了,淑贞咋能违背母亲的意愿呢,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五婶只好安慰着淑贞说:侄女呀,女人这一辈子就得听天由命啦!说不定,你跟李子发结婚还是个好福运呢!还兴许过上好日子呢!这都是没准的事呀!淑贞自己也明白,她懂事的那天起,就没离开过李家,李子发妈对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爱待。李家吃点儿好吃的,吃点差样菜,子发妈总是留下点儿,等淑贞过来,从橱柜里端出来笑嘻嘻地说:淑贞呀,你尝尝婶子做的好不好吃。再不就是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揣进淑贞的兜里说:早晨煮的鸡蛋,还热乎呢,快吃吧。说完后又觉得没说明白,忙着又补充说:你就在这吃掉,别拿回家去啦,拿回去就轮不到你吃啦!日久天长,淑贞成了李家的座上宾。淑贞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姑娘,看到子发妈炕上做的针线活,进屋就伸手去缝去补。看到子发妈在做饭,她拿起烧火棍就往灶门里填柴禾。这一来二去的,子发妈就更加喜欢淑贞这姑娘了。见到淑贞妈就没完没了的夸赞几句:你家淑贞这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干起活来心灵手巧。还有眼力见。淑贞常来李家,又常和李子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经常如此,她从来没把李子发当大人去看待,她认为李子发就是个弟弟,实际比淑贞的亲弟弟还两岁,自从妈妈临去世前跟子发妈说的那些话,淑贞听到后,就很少去李家,即使去李家也是一走一过,初一去一趟,十五去一趟,这是自己在家实在闷得慌,去李家散散心罢了。今天,淑贞竟然蒙上了红盖头,要做李子发的媳妇啦!这不是做梦吧?淑贞怎么也没想到能和一个比自己七岁孩蛋子入洞房啊!我这么大的姑娘和一个孩蛋子睡在一铺炕上,这能行吗?这强拧得瓜能甜吗?然而,想归想啊!她只能蒙上红盖头去做李子发的媳妇啦!她这一生,从现在起开始走向了一个新的未知空间……

    奶奶说,她同爷爷结婚那天,还是挺热闹的。洞房里的花烛夜象一把烙印刻在心上,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烙印一直深深的印到如今。

    淑贞和李子发婚礼正日那天,李家不知从哪里顾一伙喇叭匠子,敲锣打鼓的坐在大门外吹打着。那鼓声,那欻声,那锣声,早早的就把的山东店屯的庄稼人鼓捣醒了,不怕寒冷的孩子围在旁边,捂着嘴巴,拍着冻红的手大喊着:好听!真好听!太阳从东边刚刚冒红,人们就三三两两的来到李家,有的是来贺喜的,有的是来劳忙的。一个个妇女手拿着切菜刀,有的还夹着个切菜板,这些都是来帮主人干活的,子发妈大吵大嚷的说:哎呀,这么早就来啦!快进屋,快进屋,先抽颗烟,暖和一下再干活,两个女人紧忙把剪好的大红喜字贴在西屋的窗户上,窗台上放着两根红蜡烛,新娘入洞房后才能点着的。男人来劳忙的更多,都把院里院外清扫的干干净净,一个草刺都没有。子发爹还买了几盒洋烟卷招待客人,一个中年男人伸手去卷叶子烟,一边卷一边说:我不抽那玩意,一点儿劲都没有,还是抽自己家老旱烟吧!子发妈站到院中央高喊着:各位乡亲们,兄弟们,收拾差不多就行啦!快到屋里喝碗热开喝水暖和暖和!人们随着她的话音刚落,都一拥而进。

    奶奶说,她是被送到李家的,不是李家去接的。送就送吧,反正怎么也得去做人家的媳妇的。

    淑贞一夜没睡觉,刚一亮天,五婶就过来给她洗脸梳头。然后,又换上淑贞自己做的大红袄和大红裤。五婶忽然想起来说:把你婆婆给的那只银镯子戴上,这可是你婆婆的一份心意呀!淑贞忙从炕上木柜中找出那只包着好几层红布的银镯递给五婶,五婶接过后用双手捌一下,顺顺溜溜的戴在淑贞的手腕上。还笑着说:挺合适的,挺合适的!这才像个媳妇样呢!这只银手镯,子发妈送给淑贞时就说:咱家还有一只,这只镯子给你,那只镯子,等你二叔子结婚时送给他媳妇。还不知道哪年哪月结婚呢!

    送姑娘的马车站在王家门外,人们挤挤嚷嚷的,挤得水泄不通。五婶给淑贞蒙上红盖头,当地人把这块四四方方的红布叫蒙头红。淑贞被蒙头后,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先迈那条腿走出屋的。二妹和三妹在她身前身后拥簇着。她声地告诉二妹:姐要嫁人啦,往后你俩要心细些,春夏秋冬换季时,赶早把爹和老弟的衣服预备好。爹穿袜子费,多补几双放在家里,别让他穿着漏脚趾头的破袜子在地里干活……说着,说着,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流,那泪水流淌在她穿上的大红袄上,流淌在二妹的手背上,五婶也擦一下双眼大声说:别哭啦!马车都站在门外等好一会儿啦!淑贞长叹一声,缓步走出大门外,被们人扶着上了送姑娘的马车。

    送姑娘的马车从王家大门出来一直往西走去。围着山东店屯慢悠悠的走一圈儿。这是子发娘事先安排好的。她说:走一大圈儿,正好从村东回来,这样马车到李家是往里绕的,这样以后财源往里滚,日子越过越红火的我。送姑娘的马车,驾辕的马,刻意选一匹枣红马,这也是子发妈的安排。子发妈说:什么都是红色的,将来两口的日子一定越过越红火的!李家门前聚集着百十号人群,都是前来祝贺的,看热闹的。孩子围在喇叭匠周围,蹦蹦跳跳的喜笑颜开。铁锁和几个青年,举着拴在竹竿上的爆竹,放在院墙上等待着送姑娘的马车的到来。不知道是谁高喊着:送亲的马车来啦!铁锁站在墙头上大声对在下面等待点爆竹的几个青年人说:别着忙!等拉新媳妇的马车到门前再点火!听到没有?听到啦!几个年轻人齐声回答着。送亲的马车慢悠悠地终于到大门前了,铁锁高喊:点爆竹!立刻就听见噼噼啪啪的爆竹声震耳欲聋。围在喇叭匠身边的那群孩一个个捂起双耳,瞪着双眼看着那挂冒着火燃的爆竹,高喊道:真响!真响啊!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背着半口袋高粱,轻轻的放在马车旁边,一个中年女人拿着用一块红布包着一把铁斧头,放在新娘淑贞的怀里。这时,淑贞在二妹淑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轻轻的踩着那半口袋高粱袋走过去,李子发扯着淑贞的手中的一条红布,两人一前一后慢步走到屋门前,双双直立在门前的一张木桌前。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光着脑袋站在那里高喊:拜天地啦!新郎新娘双手合起,高高举过头顶,拜过天地。然后,那男人又高喊:夫妻双方拜过父母!两人跪在子发爹妈面前,磕三个响头,同时异口同声地喊出:拜见父母二老!那位男人又高喊:夫妻对拜!新郎回转身面对新娘拜了又拜。最后,那位男人高喊:新郎新娘入洞房!媒人靠南墙!话语刚落,就逗得在场的人们一阵哄堂大笑。几个年轻男女同时撒出早已准备号的五谷杂粮,朝着新娘猛力抛去。新娘蒙着红盖头,没觉着怎么太重,扶着姐姐的淑芝可吃够苦头啦!弄得满头顶是五谷杂粮,说不定脑袋都被打起包了。只听子发娘大声喊着:别打啦!打几下就行了啦!那几个年轻人笑着说:刚当婆婆就护着儿媳妇啦!说完哄堂大笑后才停止撒粮打新娘的举动。

    洞房花烛夜是在李子发家三间茅草房的西间屋里度过的。这三间茅草房中间是堂屋,东屋是子发爹娘和弟弟妹妹挤住一起的。西屋一间房在子发娘精心布置下挺听干净敞亮的。四周墙壁是用当地山坡里一种白土面粉刷两遍,干透后挺白的。两扇窗户新糊的窗户纸,各贴一张大红喜字,窗台放着两个高高的红蜡烛,高高的火苗照得洞房红堂堂的。几位年轻姑娘和几位年轻伙子把洞房内外挤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是谁弄来一个红皮萝卜挂在屋中间,按当地风俗得让新郎新娘同时对着啃这个萝卜。人们前推后拥把新郎和新娘两个人推到萝卜底下,齐声高喊:亲不亲,啃一啃!浪一浪,撞一撞!两个伙子拽过李子发,两个姑娘也用力扯过淑贞,然后又喊着:来吧!亲一亲!啃一啃!这可难坏了两个人,怎么也啃不到那个红萝卜,啃来啃去,却啃到了对方的嘴巴,淑贞脸红起来,子发捂起嘴巴,两个人只好憨笑。最后还是子发娘过来拦住说:孩子们,闹一阵就行啦!都是直近的哥们,姐妹,别闹的太狠了!一位伙子高声喊着:哎呀,婆婆相着儿媳妇,那只好让婆婆啃一口吧!大伙看行不行啊?行,行!太好啦!说着就拽住子发娘,子发娘也没服软,上去一把拽住红萝卜,狠狠的啃一大口,还笑着说:这回行了吧?这萝卜还挺好吃的!逗得人们哄堂大笑。洞房闹过后,子发娘把那些人请到东屋,边推边说:你们都过东屋去抽烟喝水。之后,几位年岁大点儿的中年女人,都来到西屋洞房。开始给新郎新娘铺行李。崭新的两床被褥整整齐齐的铺在炕上,一个中年女人捧来大枣和花生,轻轻的扬到被褥的四个角上说:祝愿新郎新娘早生贵子,白头到老!子发娘从兜里掏出两枚铜大钱,赏给那位中年女人说:谢谢大妹子的祝贺!这两枚铜大钱是子发娘早就准备好的,还是乾隆年间的铜钱,子发妈说:乾隆大钱好使。

    闹洞房这一习俗在山东店屯一直是这样延续着。谁家娶媳妇都得经过这一场面,所不同的是参加闹洞房的人多少有区分,邻居间相处得好的人家,来闹洞房的人就多一些,平时邻居间人缘不好的,就没有太多人来闹洞房。李家今晚来闹洞房人就不少,男女老少得有几十人,三间茅草房挤得像装豆包似得。闹洞房结束,人们都到东屋坐下,炕上屋地全是闹洞房的人,中间的堂屋地也给站的满满的,人们抽着烟,喝着水,子发妈拿出一布袋炒好的葵花籽,大声说:来,大伙嗑瓜子!几个年轻人笑着说:你这老婆婆,媳妇刚过门就这么相着,我们还没有闹够啦?子发妈掐一把说话的铁锁说:兔崽子,你不用瞎说,看你娶媳妇时咋过这一关!说得铁锁嬉皮笑脸的摸着脑袋躲到一边去了。客人们逐渐散去,送去一伙又一伙,淑贞在西屋也出来送客人,子发妈没允许,说:你不能出屋送客人,新媳妇当天不能出屋的。这是老规矩。

    送走客人,已经是晚间十点多钟。子发妈走到西屋说:忙活一天了,你俩也睡觉吧。都挺累的。我也过去睡觉。送去婆婆,淑贞转身回到新房,关上房门,坐在炕沿上,向新房的四周看着,然后又斜眼看看坐在炕头那边的李子发。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看人不陌生,看屋更不陌生,只是窗台上闪闪发光的两只红蜡烛还挺着看的。对丈夫李子发,现在仔细看着他倒挺陌生的,怎么越看越觉得李子发比平时矮了半头呢!这是平时那个发子弟弟吗?她刚要脱口喊一声发子,觉得不对劲儿,不能再喊发子啦!想到这里,她轻声说:睡觉吧,都累一天啦!听到淑贞的话声,李子发猛一抖肩,红着脸忙说:姐,这姐字还没说完,淑贞就打断他的话说:怎么,你还叫我姐?从今天起,我可不是你姐啦!你懂吗?李子发只好咽下去要说的话,搓着双手,点燃一只旱烟卷抽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坐到半夜,困得李子发实在顶不住,衣服也没脱头朝里就躺在那床崭新的棉被上,呼噜呼噜地睡去,淑贞坐在炕沿边上,双眼盯着两只红蜡烛闪闪发亮的红光,她看着,想着,想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也趴在炕沿边上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淑贞被李子发的鼾声惊醒,抬头一看,窗台上的两只红蜡烛已不见光亮,堆着两堆蜡油。屋里没有一点光亮。她看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透过窗户纸已经能看到一缕缕阳光射进屋内。她深深的打个哈欠,自言自语说:天亮啦!

    奶奶说,这就是她和爷爷结婚第一天晚上的洞房花烛夜。你们年轻人听到后不感到好笑吗?

    淑贞和李子发结婚半年多了。两个人也没什么真情实爱。李子发白天在庄稼地里干活,累的腰酸腿疼,每天吃完晚饭,捲一支烟抽一阵子,回到西屋一头躺在炕上就呼呼大睡起来,有时,睡到天亮还没醒过来。淑贞高兴时想和他说几句话也很难得。气的淑贞不得不把他扒拉醒,才能和还在揉眼睛的丈夫说几句悄悄话。也只能是没咸没淡的说那么几句话!这是淑贞回娘家后同五婶说出的心里话,这难言之忍又能对谁说呢!至于,夫妻间在被窝里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总共也没有几回呀!这是李子发参军后,淑贞当着婆婆的面红着脸说出的一句心酸话。

    李子发对自己的婚事更是结婚也行,不结婚也可以的。有她五八,没她也是四十的感觉。他自己也暗笑,我这么大点的孩子,要什么媳妇呀!妈告诉他:你还岁数哇,有些事还不太懂。子发妈也认为不该给儿子娶这么早的媳妇,可是她又舍不得把淑贞这姑娘让别人家娶走,只好自己在内心深处悔过,从没露出半句后悔之言。李子发却有另外一种想法,他认为妻子淑贞瞧不起自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丈夫去看待,使他最为气恼的一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结婚三天同淑贞一起回娘家时,吃的那顿饭是最让他生气的。也不知道淑贞的哪个妹妹干的好事,端上一碗酸菜炖粉条,一大碗粉条也没用菜刀切断开,李子发用筷子夹起粉条干夹不到头。站在饭桌一旁的几个姑娘嬉皮笑脸的喊:站起来夹呀!个子还不站起来夹!李子发此时脸顿红,放下筷子,饭也没吃,一溜烟跑回自家,上炕蒙起大被就哭起来。弄得他妈也有些发蒙。细问儿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劝儿子说:别哭啦!都怪生你的时候,家里那么穷,连苞米面糊糊都吃了这顿没下顿呀,哪来的奶水给你吃呀!从就没奶水吃,能长大个头吗?你一直是没长开的。左劝右劝,终于,李子发停止哭声。这件事情,李子发一直记在心里,他恨淑珍妈死得早,没有个丈母娘心疼女婿。他也恨媳妇淑珍,你都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丈夫。他还恨,恨自己为啥娶个这么大媳妇,他还恨……。

    这些天,村里的青年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村政府的大院里,争先恐后地来参加参军动员大会。李子发每天早早的就来到这里,端端正正的坐在最前面,他越听越觉得自己应该参军,到部队去参加战斗,去解放那些还没有获得解放的穷苦人,他此时更后悔不应该结婚娶媳妇,还娶个比自己大六七岁的媳妇!他横下一条心,报名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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