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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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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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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多年前,李子发住的村庄背靠着县城张家湾(解放后改为德惠县)去省城的一条省道。这条省道旁边平行着连绵起伏的十几里丘陵,是一片片光秃秃的土山丘,没长一棵树,一棵榆树毛子都没有。遇到雨水勤的年头,朝阳面的山坡上能拱出薄薄的一层绿草皮就算好景色啦!这薄薄的一层绿草皮多多少少能遮挡住这片秃山丘的裸露之处。村庄的前面是一条铁路,是一条哈尔滨通往大连的铁路,随这条铁路平行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河流虽然不宽,但是,一年四季河潺潺不断的流水,常年累月地润泽着这里的祖祖辈辈,这里的人喝着河的水繁衍后代,牲畜喝着河的水为人们犁地拉柴禾,鱼鸟喝着河的水为人们点缀着美好的家园。

    这年春天来得早,刚到五月端午节,路边的马莲就一撮一撮地拱掉压在它们身上一冬的黑硬的土块,冒出嫩绿的尖芽,有如雨后竹笋,棵棵车轱辘菜更是显出它顽强的个性,不畏人们怎样踩踏,仍然绿叶迎着太阳长出地面。到处呈现着春光明媚生气盎然的美丽壮观。

    白天,李子发跟爹爹在庄稼地里干一天庄稼活,吃过晚饭,一头就钻进被窝呼噜呼噜的睡去。他梦见白天在地里干活时,邻居家的锁柱说起将来想参军的事,身穿军装昂首挺胸走在大道上的样子,美得他乐滋滋的……。突然,他被爹爹的声音惊醒,听到爹气喘嘘嘘的对妈说:老婆子,我刚才出去给牲口(刚分到的一匹枣红马)添草料时,看到后边的道上(当地人称那条省道为道子)上全是一排一排的军队,我立刻趴在地头上的垄沟里仔细看,这些人身背长枪,车拉着铁炮的军人,是朝县城张家湾那边去的。有的兵也不过十六、七岁呀!别看是兵,跑起来可挺精神的,看他们的穿戴和当兵的精神头可不像是国民党遭殃军,躺在炕上的子发娘坐起来披着棉被叨咕着:不可能是遭殃军,若是国民党的遭殃军,还能这么消停,早就进村烧杀抢劫啦!她的话刚出口,就听到村东南的铁桥(哈大铁路在这里横跨雾开河的那座桥)方向,炮声轰隆隆的响几声,随后枪声四起,像炒爆豆一样响个不停。震得子发娘急忙又拽几条破棉被躺在炕上的几个孩子身上。然后,她自己又拽条棉被蒙在头上,包的紧紧地,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捂紧两耳歪着脑袋细听着村东南铁桥方向的隆隆炮声和清脆的枪声。

    两个时过后,枪声渐渐地稀少许多,恢复先前的平静,是死气沉沉的平静,天也蒙蒙亮了,太阳从东边徐徐升起,照在这些一夜没睡觉的庄稼人脸上,仍然是红光满面。这些庄稼人站在自己家院子里,伸着脖子向村东南铁桥的方向张望着。孩子们也揉着没睡醒的眼睛挤在大人中间睁圆双眼四处张望:眼尖的孩子边看边大声说:看看呀,那铁桥都炸断啦!那铁桥道都被炸得朝天崛起挺高的啦!大人们有的拍手叫好,有的低头不语。不过,他们都坚信,国民党遭殃军是彻底垮台啦!穷人的苦日子也快熬到头啦!

    李子发听爹说,这是解放军打完四平后,去打县城张家湾时,路过这里炸断铁桥,阻断国民党遭殃军的援兵而采取的行动。不久,李子发住的村庄——山东店屯获得了解放。李子发那年才十六岁。

    一九四七年冬天,山东店屯早早的下一场鹅毛大雪,没完没了的鹅毛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呼呼的西北风夹带着鹅毛雪片和沙土落在人们的脸上像锥子刺一下那么疼痛。老人们坐在热炕头上说:瑞雪兆丰年啊!来年的收成准能不错的。被这场大雪裹得严严实实的山东店屯,这二十几户的村庄的家家户户,在远处望去,好像在一片白茫茫的棉山絮海中没长开的紧紧的凑到一起的黑白花一样埋在皑皑白雪中,在这一座座茅草房中沉睡一夜的人们,早晨起来,家家都推不开那扇唯一能出屋的风门。男人们只好推开窗户,顶着呼呼的西北风和飘来的大片雪花,从屋里爬出来,拿着木锹用力地铲除风门前山一样雪堆,勉强地拉开风门,才能让全家老少出来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人们这才不畏寒气赶着雪爬犁翻山越岭赶集下店,砍柴割草,以防这漫长的寒冬的到来,猫冬时不挨冷受冻。尽管是寒冬腊月,刚刚获得解放分得田地的广大贫苦农民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喜庆的海洋里,人们没躲在屋里守在火盆边猫冬唠闲嗑,而是凑到一起谈论开春怎么种地,怎么互帮互助,求得来年有个好收成,改变一下自己穷苦的命运。李子发家是一户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他的父亲,以及他的祖父都是给地主扛大活的伙计。靠成年累月出苦力,从地主家换回点儿粗粮细糠,添饱全家人的肚子。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着,顽强地繁衍着。共产党解放了他们,斗地主,分田地,祖祖辈辈受尽苦难的庄稼人有了活路,看到了光明。李子发家还分到两间大地主的砖瓦房,据老人说,那房子是“五懍五就”的起脊房。可是,李子发的父亲却一直顾虑重重。他说什么也没敢理直气壮的领着老婆孩子搬进去住一住。他有他的想法:说不准住上没几天的功夫,解放军撤离,地主还乡团打回来,那可就真的遭殃啦!还是观望观望吧!等一等再说吧!就这样,一家人仍然住在两间茅草房里,过着挨冷受冻的日子,没过多久,在父老乡亲的劝说下,子发爹想明白了,决定往新分的大瓦房搬家啦!明天就往分到的两间青砖青瓦房搬家啦!这一夜,子发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他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在想搬家的事;眼前,穷苦的庄稼人确实翻身得解放了,地主的地也被分掉,地主那二十多间大瓦房也一间两间的分给穷人。大地主被批斗后也不那么扬眉吐气了。不过也跑掉几个大地主,那个当还乡团团长的五老爷子就是跑掉的一个,只剩下他的家眷一时没跑掉还住在村里,那个还乡团长五老爷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如果回来,可没穷人的好果子吃。他在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后怕。他翻过身,把躺在身旁的老婆鼓捣醒了,老婆没好气的说:我说你咋的了?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觉!明天还得起早做饭呢!怎么也得给来帮搬家的乡亲们做顿差样的饭菜呀,快睡吧!子发爹翻过身来拽掉老婆蒙在头上的棉被,趴在她耳旁声说道:孩子他妈,往地主的大瓦房搬家可不是件事呀!这件事我总觉得心里不落底。躺在他身旁的子发娘猛然坐起床,朝丈夫的脸揪一把,咬着牙说:你这胆鬼,村长说的对,孩子都参加共产党的队伍,都当兵了,害怕什么呀!还乡团真的回来,你不住地主的大瓦房,他还能放过咱家呀?没啥可怕的,搬!一定搬!还乡团回来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呗!过哪条河,脱哪双鞋。别瞎寻思啦!睡觉。天刚蒙蒙亮,大门外就来了几十个男女青年,是来帮搬家的。这些邻居跟李家相处的都挺好。李家遇到什么大事情的都不看笑话的。子发娘常说:穷人有穷人的情分,穷帮穷,捉黄龙嘛!门外不知是谁在大声喊着:老李婆子,起得挺早哇!早就看见你家烟筒冒烟啦。早晨这顿饭,随便点儿就行啦!用不着三碟两碗的,搬完家做点儿好吃的就行啦!随着喊声,几十个人一拥而进,坐炕上的,蹲地上的,把两间屋挤得满满的,几个女人紧忙伸手帮着切菜,往灶门里填柴禾。边干着活,边唠着嗑。早饭简单,子发娘焖一锅高粮米饭,外加不少红芸豆。炖半锅酸菜粉条,外加些猪肉。又炒半盆土豆丝,用白菜心和红心萝卜拌半盆凉菜,最后烧一盆鸡蛋甩秀汤。炕上放两张长条木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不知谁说的:挤点就挤点吧,等搬到新房就宽敞啦!另一个男人大声喊着:嫂子,来点儿辣椒油哇,土豆丝拌点儿辣油好吃,又抗冻啊!子发娘递过辣椒油后,又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猪吹泡(猪的膀胱吹大后做的)酒嘟噜装着的白氿走到桌前笑着说:大伙早晨少喝点儿暖暖身子,等搬完家后,到新房子,我多做几个菜,让大伙多喝点儿,让你们喝个够,谁不喝醉倒下不准回家!几个伙子齐声喊着:好!听嫂子的,不过,怎么也得一碗酒呀!那个年头庄稼人喝酒谁也不用玻璃酒杯,好看,不中用,用饭碗喝酒又快又解口。乔迁新居,是件大喜事。子发爹前几天就去集市买一挂二百响的洋鞭。他喊来邻居家的二锁说:来,这个活儿就得你来干啦!搬家的头躺马车进院门,你就点着这挂洋鞭。记住没有?好啦!我最会干这个活儿啦!说完,他拿着那挂洋鞭向新房的方向跑去。装满一花轱辘马车(过去农村用的木头铁瓦盖轱辘的马车)的坛坛罐罐和两口大木柜后,车老板赶着马车慢慢悠悠的朝新房走去,片刻就到新房大门前。铁锁立刻举起用竹杆挑着的那挂洋鞭,用一根香头火点着后,噼噼啪啪的响起来,震得孩子们捂起耳朵,蹦跳着大笑不止。只听一群孩子齐声喊着:新瓦房,真亮堂,好日子,永胜强!然后,人们不顾鞭炮的烟灰洒落在头顶上,随着马车一起进院。老村长站在院中心,对子发爹说:老李呀,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你敢想到住进地主家的大瓦房吗?这得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哇!子发爹点头憨笑着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住上这大瓦房啊!看来,只有跟共产党走,听毛主席的话,咱们穷人才能有好日子过呀!

    奶奶,一直没告诉我们爷爷是怎么参军的。后来,奶奶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她才告诉我们爷爷是怎么参军的。

    那年,自从解放军开进山东店屯后,李子发天天都往村政府跑几趟。除了吃饭在家,放下饭碗就去村政府,成宿半夜的长在那里,这天,吃过晚饭,他没急着走出家门,而是蹑手蹑脚地走进父母的东屋,声气地说:爹,娘,村里来那么多的解放军正在开会动员村里的青年参军入伍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子发爹没好气的说,他坐在炕沿边上叼着紫铜色的烟袋锅子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连续吐出几口灰白色的烟雾,接着又说:好好干你的庄稼活吧,别整天总往村政府跑!说完,他把那抽得只剩烟灰的烟袋锅子往炕沿帮用力咣咣磕几下,然后,又用一只脚使劲儿地撵几下落在屋地上的堆烟灰面子,没好眼色看着李子发,大声说:动员参军有你啥事?吃饱饭去粪堆刨粪,开春好往地里送粪呐!李子发的父亲,人们都喊他老李头。其实,他并不那么老,他才四十七岁,只是他结婚早,早年得子,整天在庄稼地里干活,土一把,泥一把的,再加上他不注重收拾自己脸鬓,留着一撮黑胡子,能不像个老头吗?用他老婆的话说:他整天没个人样!都是他自己作寻的。管他叫老头就对啦!李子发坐在炕沿边上,听爹爹说这番话,觉得心凉半截。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往爹爹跟前凑一凑,笑嘻嘻地说:我真想报名参军,你就答应我得啦!子发爹瞪起双眼大声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这话你也能说出口?边说边用力的往炕沿边上磕几下烟袋锅,把李子发吓得往后躲几步,以为爹爹要打他呢。李子发还是不甘心,继续说:爹,共产党和解放军解放了咱穷苦人,让咱家分到田地,分得新房,咱不参军谁参军呀?这些话,都是这几天他在解放军的动员大会上学来的几句“官话”。他偷眼看,爹坐在那里没吱声,鼓起勇气接着又说:再说,咱们这里是获得解放了,全中国还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这时,只见子发爹用气愤的目光使劲儿地瞪一眼儿子说:别人去参军咱不管那些事儿,那是应该应份的。你去参军怎么能行呢?不能去!说啥也不能让你去的!只见他又捏一把碎烟沫,紧紧的摁在烟袋锅里,划根火柴,点着后使劲儿的抽几口,慢慢的吐几口灰白色的烟雾,拉长声说:参军,当兵,村里有那么多的年轻力壮的伙子,谁去不行,就缺你一个娶了媳妇的男人去参军呀!你这是硬充大尾巴狼!父子俩在东屋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惊动了在西屋里煤油灯下缝补衣服的婆媳二人。李子发的母亲虽然一个大字都不识,她说起话来句句是理,办起事来干净利索。她不同一般的家庭主妇,只做内当家的,而她在李家,从过门的那天起,大事情都得经过她点头才能去办的。他的娘家住在离山东店屯几百里以外的一个蒙古族自治县的一个镇上,是一户地主人家。她能骑马奔驰,她能打枪放炮。为闺女时家中常来土匪打劫,她家女人也顶一个男人站在炮楼上鸣枪打土匪。就是没有那么多枪,手里拿着烧火棍也得站在炮楼上顶人头吓唬土匪。她与子发爹成婚,纯是她自己做主,子发爹是她家的长工。一年四季在她眼皮底下转来转去,他的一举一动,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拿定主意要嫁给他,他这个人,人品好,能养活我一辈子。长的丑点儿不怕啥!就这样,她说服了父母,决定嫁给子发爹。她出嫁时,没要家中一分钱,只要一头牛,一挂马车。丈夫赶着牛车,走了七天七夜,把她拉到山东店屯。两个人搭起一个马架子就开始过日子,开始生儿育女。俩个人先后生了五个儿女,李子发是老大,他身下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后来夭折两个,只剩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日子一年一年的过起来了,她如今当上婆婆,快要抱孙子啦!她才四十三岁。李子发知道,母亲在这个家中可是说了算的人,不光他这样认为,就是村里的乡亲们也是这样看的,不过,平常日子,鸡毛蒜皮的事,母亲是轻易不插手搭语的。遇到大事,爹还是做不了主的。子发爹,只好晚间躺在炕上叨叨咕咕的问老婆,一直听到老婆不耐烦地在被窝里说:就这么办吧!都这么晚啦,还不睡觉!子发爹才翻身呼噜呼噜地睡去。李子发母亲在西屋,半言片语的听到儿子说要去报名参军的话语后,开始认为儿子没事跟他爹闲说着玩的。后来,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再后来,听到父子俩动真格的啦!她听到后,对儿子的想法是一百个不赞成。他心里暗想:你这个子发呀,是不是吃大葱蘸大酱吃多啦,“闲”(咸)得嘛!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大步流星地走到东屋,气喘吁吁地说:子发呀,你怎么越长越不懂事啦?你已经是个有家有业的人啦,眼看着都快当爹的人啦!心怎么还是那么野呢!你去参军一走了之,扔下我们老的老、的还不算,还扔下刚刚结婚不到半年的媳妇在家,这算咋回事呀?她越说越气愤,走过去,用力的在儿子的脸蛋上掐一把,然后又狠狠的往屋地上吐一口唾沫,继续大声说:让淑贞跟你“打罢刀”好啦!她说这个“打罢刀”就是现在说的男女离婚。说完,她坐在炕沿边上,喘口长气喊道:淑贞呀,你也过来,你说能让他参军么?这一问,还真的把淑贞问蒙了,淑贞也一时答不上来,婆婆突如其来的问话。她在西屋也早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眼里不时的流出泪水。听到丈夫在东屋同公爹的对话,尤其是俩个人半年多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的许多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

    子发的妻子淑贞,是本屯王姓人家的大女儿。二十三岁的大姑娘还没嫁人,这在当时山东店也是很罕见的事情。这户王姓人家是早些年从南边里(即吉林省九台县一带)迁移过来的。老哥仨挑着担子,携儿带女来到山东店屯,落户此地。淑贞的爹排行老大,名海山。他膝下有三女一男。淑贞是他的大女儿。王姓老哥仨住下没几年,日本鬼子倒台子那年,这里发生疫温,就是老百姓所说的“闹防疫”。王家摊上疫温最重,一天就抬出三口人!死的那惨呐!左邻右舍想去帮个忙,都很难,看着干着急。到处是保安团的人看着,不准互相串联,互相接触,自家瘟死的自家处理,把死尸装进破柜里黑灯瞎火的埋在乱葬岗子里就完事。后来,死的人增多,没有木柜装殓,只好用破炕席卷起来,用草绳捆几道,抬到荒郊野外能埋得埋上,不能埋的就点火烧掉。淑贞的妈就是在“闹防疫”时死去的。她只得到一张破炕席,卷起来就埋在乱葬岗子里啦!

    奶奶说,那年,她领着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是在死人堆里哭嚎着熬过来的。至今,她的双眼还怕流眼泪,泪水流淌后眼珠子生疼啊!

    王家和李家是东西两院的邻居。两家人都是穷苦人家,是同命相连的好邻居。两家大人相处得象兄弟姐妹一样和睦。李家是坐地户,比王家的日子过得还稍微好一点。只不过是住着自己搭的两大间茅草房而已。同样是扛大活养家糊口。李家看到王家摊上这么大的瘟疫,能看着不帮忙吗?也不管保安团的人看得多么严紧,不顾能不能传染到自家人啦,李老头和老婆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过院墙,跳到王家院里,端着在自家熬好的米绿豆粥,给王家的大人孩子挨个的喝,后来干脆喝绿豆汤,听说这样解毒来得快。淑贞妈还没得瘟疫的时候,她诚恳地对子发妈说:大妹子呀,你别过来啦!这种病是传染人的,谁摊上这病就没好哇!子发妈苦笑着说:大姐,咱俩家是谁跟谁呀,你这话就说外道啦!你家摊上这么大的瘟疫,我们能看笑话嘛!过日子,谁家没个大事情的,谁家没个红白喜事呢,不就是在这时候才能用到人吗?姐俩说着说着,就见到淑贞妈浑身发抖,脑门子冒凉汗,子发妈忙说:不好!姐,你也得上瘟疫病啦!”命运好像跟这姐俩过不去似的,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出来,就听到西院王家的大人孩子哭叫不停。淑贞妈就这样死去,用一张破炕席卷起来,捆几道草绳子埋在村外的乱葬岗子去了。送走淑贞妈后,子发妈回到自家,坐在炕上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窗外,耳边反复地想起淑贞妈临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大妹子呀,这病得上就没好哇!淑贞这孩子是你手底下看着长大的。她停顿一下,喘几口粗气,又慢慢地说:大妹子呀,你家子发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行不行,如果能行的话,我就把淑贞托付给你啦!咽口气,吐口痰又接着说:就是淑贞比子发大七岁,大七岁呀!说完,脑袋一歪,双眼紧闭,子发妈拽着她的双手失声痛哭。

    其实,在前几年,王家就有把淑贞许配给李子发的想法。李家也看中淑贞姑娘。只是淑贞比李子发大七岁,李子发太不能结婚,子发妈一直把淑贞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淑贞也经常到李家帮子发娘做点儿力所能及的针线活。久而久之,村里那些多嘴的女人们就传出:淑贞成了李家的童养媳啦!等等流言四起。双方的老人听到这些传言后,虽然没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当面锣对面鼓的定下来,心里都一个想法,随他们说去,童养媳又怎么啦?反正两家孩子早晚得成婚,怕什么呀!咱俩家穷是穷,没图你家有多少的钱财,让他们嚼舌根去吧!以后的日子,俩家大人相处得亲兄弟亲姐妹一般。农忙时,两家的男人总是你帮他,他帮你。换季时,子发妈先过去,帮淑贞妈做完针线活,而后做自家的,就这样,王家和李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门当户对的亲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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