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许管家再一次来到了胡家大院。许管家这次来,并没有呆多久,只简单吃了顿饭,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常德城。
尽管魏永信造成的这个惊天大案,整个胡家大院只有胡三老爷、天喜叔和魏永信三人知道,但许管家的到来,还是给胡家大院上上下下带来了不少的轻松欢喜的气氛。
最先感受到这个欢喜气氛的,是魏永信,因为许管家前脚刚离开,后脚,天喜叔就亲自拿着钥匙把魏永信放了出来。
天喜叔把魏永信带到胡三老爷的屋子里。胡三老爷早已在屋子里等着了。屋子里只有胡三老爷、天喜叔和魏永信三人。
待天喜叔关好房门,胡三老爷轻喝了一声:“跪下!”
魏永信只好乖乖的跪下了。
胡三老爷才把许管家带来的话,择可以说给魏永信听的,重说了一遍。
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许管家连夜赶回常德城。回到常德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许管家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汇报给了赵副局长,赵副局长眼睛一转,微笑着回头问许管家:“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许管家报以一笑,微微低头,说:“老爷心里应该有了主意,只是想看看我们俩想的是否一致吧?”
赵副局长一手扶着许管家的手臂,轻声说:“您先说!”
“好,那我就献丑了!”许管家把头垂得更低,说道:“这个劫匪是关键。从现场的短刀来看,这个劫匪应该就是草鞋帮里的人。只要找到这个劫匪,——最好是死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随便给他编排个什么故事,任谁也不敢不信。”
赵副局长赞许的拍了拍许管家的肩,咬耳朵道:“好,你去办,先把人找到,我明天就安排草鞋帮的人来看尸体,看证物。”
许管家应了一声,抬脚就走,刚走到门口,又被赵副局长叫住,只好折返回来。赵副局长又咬着耳朵说:“记住,先审,把事问清楚了,再——”赵副局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许管家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许管家带了两个得力的手下,一身乡下人的打扮,出了常德城,往魏永信说的那条小路上寻来。
这条小路平日里没有什么人走,许管家一行人走了一路,也没有碰到一个人,——这正是许管家所希望的。
许管家带着两人在魏永信说的那条小水沟附近找了许久,才在一小片光秃的地面上找到一些干透的血迹,和一些零乱的脚印。三个人分散开来,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一堆半人深的草丛中,发现了有人爬过的痕迹。因为有人爬过,青草被扒拉得往两边倒伏,中间留出一道明显的凹槽印。
许管家带着两个手下顺着这条爬痕一路追踪,在一里外的一片水塘边发现了魏永信所说的那个劫匪。这片水塘远离人家,水中漂满菱角盘,还未到成熟时节,只零零星星挂了些不成形的嫩菱角;水塘边,还长了一排一人多高的水笋。
当许管家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他正趴在水塘边掰水笋吃。
魏永信那两石头砸得让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彻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三天时间里,他也只爬到了这个荒僻的水塘边,靠野菱角的嫩果和水笋苟延残喘。
许管家让两个手下把他拖到一个背阴的树丛里,给了他两个馒头。待这个人吃完了馒头,喝了几口水,许管家才开始问话。
原来,这个被魏永信打断腿的人,叫曹志,是草鞋帮在小西门码头上的一个小头目。在小西门码头上,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因为他身材高大,结实得像一座铁塔,都唤他“铁塔哥”,码头上的工人,则称其为“塔爷”。
曹志说,他因为得罪了草鞋帮里的五爷,被五爷所不容,只好一个人逃出常德城;因为走的急,身上没有钱,只好藏在这小路边,指望能劫点钱财做盘缠。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光到嘴的肥肉溜了,自己还落到这生不如死的境地。
许管家听曹志断断续续的说完,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没说实话。”
曹志嘴里的五爷,是掌管常德府在沅江边上所有码头的堂主,在草鞋帮里排行第五。
曹志激动的直起身子,被许管家的手下一把摁住,曹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讪讪的说:“您能告诉我,您到底是谁吗?”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不把实话说出来,谁也救不了你。”许管家说:“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我肯定不是草鞋帮的人。你想想,你那点破事,草鞋帮谁不清楚?还需要这样问你吗?”
“好吧,不过,如果我说出来,您能保我一条命吗?”曹志嘴唇上咬出了血。
“我保证,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有办法保你。你看,这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一个容你藏身的地方?”许管家侧转身体,伸手向曹志眼前的树林田野指去。
“好,事到如今,要死要活,也就是您老一句话了,我说实话。我是因为和五爷的三太太有牵扯,前天早上我起晚了,刚好被五爷给堵在了三太太的屋子里。”曹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思忖片刻,摆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禁不住许管家寒刀一般的眼神,只好继续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五爷进三太太屋子之前,在外间和管家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让我听到了,所以他一定要杀我灭口。”
“什么天大的秘密?”
“您不会是五爷的人吧?”
“我要是五爷的人,直接杀人灭口就可以了,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张吗?”
“也是。”曹志点点头,说:“这个秘密就是,五爷派了一队人马,要前往桃源劫大爷从南进的一批货。”
“什么货?”
“烟土。”
“多少?”
“一千斤。”
“五爷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在哪里下手?”
“在湖垸码头下船的时候动手,五月二十五,也就是明天。”
“好!”许管家一个手势,其中一名手下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扎进曹志的后背,曹志怒目而视许管家,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头一歪,死了。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五。
上午,赵副局长将草鞋帮的几位大佬请进了警察局的停尸房。停尸房在警察局的地下室里,三具尸体一字排开,各放在一整块冰上,所以,停尸房里并没有什么气味,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感。但三具尸体摆在停尸房中央,加上光线暗淡,纵使是这些久历江湖的人物,也多少感到有些压抑和芒刺在背,都不由自主的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三个人的死因很明显,皆为刀刺所致。尤其是姚四爷,胸腹部更是被刺得面目全非,如被刺猬扎过一般。
作为凶器的短刀已从姚四爷身上拔了出来,摆在一边。这把短刀也成了现场唯一的证物。
“这不是铁塔的刀吗?”草鞋帮的五爷把脸凑近短刀,下意识的说了句。
原来,草鞋帮给每个人配的短刀,外人看没什么区别,但是在草鞋帮内部,却是每把刀都刻了一个暗号,一人一刀,绝不会错。
草鞋帮的五爷为了掩盖自己一个更大的阴谋,不惜自揭家丑,将自己的三姨太和曹志的丑事,用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说了了来。
赵副局长借着草鞋帮五爷的这个话头,编排出了一个合乎逻辑的情节:曹志和三姨太的事被五爷发现,曹志不顾一切的逃命;等逃到外面,才发现自己没有盘缠,只好藏身在姚四爷被杀的巷子里,并于当天下午,将姚四爷三人杀死在巷子里,抢走姚四爷身上的钱财;现在,如果没猜错的话,曹志应该早已逃出常德地界,不知所踪了。
“您觉得呢?五爷。”赵副局长不失礼貌的问正在发呆的草鞋帮五爷。
“对,对,一定是这样。”草鞋帮五爷正想着另一件事,心里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到最后,草鞋帮五爷竟然满脸冒起虚汗。先是因为草鞋帮龙头老大嫌五爷管教属下无方,不仅自家女人被睡,还放任他干出残杀同门的惊天大案,对五爷一顿训斥;然后,五爷想,如果曹志悄无声息的逃跑,也就罢了。谁知道,这小子却干出这惊天大事,成为了众矢之的,就不得不让他揪心了。如果曹志被任何一方抓住,警察局也好,帮内弟兄也好,自己派人抢夺老大烟土的事就得穿帮。
等一行人从停尸房出来,草鞋帮五爷向大家承诺,一定立刻派人将外号“铁塔”的曹志抓住,还姚四爷一个公道,给帮内弟兄一个交待。
草鞋帮五爷确实立刻派出了自己的几员心腹手下外出寻找曹志,他对手下下达的命令同样是:要死的,不要活的。
五月二十五,也就是大家从停尸房出来的这天下午,几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进草鞋帮龙头老大的堂口,向龙头老大报告了一件比姚四爷被杀还要可怕的事情:从南买进的一千斤烟土,在桃源上岸时,被神秘的抢劫一空,直到在几里外接应的人等得不耐烦,赶到码头时,才见满地尸体,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草鞋帮龙头老大震怒至极,派出所有手下,誓要把敢于在老虎嘴上拔牙的这帮混蛋全部杀光。草鞋帮的弟兄们没有费什么劲,就在烟土被劫的码头不远处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大家一直在寻找的“铁塔”曹志的尸体。
警察局赵副局长借着在码头附近发现曹志尸体的这个由头,征得许局长和草鞋帮龙头老大的同意,突击搜查了草鞋帮五爷的各个据点。最后,在一个秘密据点里,搜出了草鞋帮龙头老大被劫的那一千斤烟土。
这个秘密据点本来只有草鞋帮五爷和参与抢劫的这帮手下知情,因为赵副局长的一个秘密渠道,而被赵副局长翻了个底儿掉。至于是哪个秘密渠道,赵副局长的回答干净利落:无可奉告。
赵副局长通过一番操作,将姚四爷被杀的嫌疑,成功转移到了草鞋帮曹志的身上;等到龙头老大的烟土被劫,再到赵副局长帮其原封未动的找回,整个草鞋帮也早已将目光完全放在了烟土和犯上作乱的五爷身上,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个被杀的姚四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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