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丛林里光线逐渐变暗,一个小身影撅着腚正对着脚下的一小块木头,进行某种古老的物理行为。
胡椒从树上割一道口子,耐心的等待着。“哩…骗我!我怎么钻不出火?” 书凉抬头,撅着嘴巴嘟囔。
“嗯…方法不对…”胡椒用老款轮式打火机沾满树油,擦着火走到书凉跟前:“你看,有些时候得多动脑子才行!”
“有火折子为什么不用?”
“火折子用完了呢?”
“我会做的…答妹教过我!”
“她还教你什么了?”
“不告诉哩!”
“你嘴巴里刚才嘀咕什么?”
“嗯…我发现一件事…哩看,有些(词)称呼加上小字就显得可爱。”书凉开心炫耀。
“比如呢?”胡椒问。
“小兔几、小脑虎、小狐腻、小鱼、小野猪、小狼羔、小瓜皮!”
“你想说的其实是最后一个词吧!?你这个外地人!”
“咯咯咯咯…”
胡椒说:“你列举的这些只是更有具体的针对性,并不能代表加个“小”字就会显得可爱或没有杀伤力。”
“那哩说,加个小字的词显得不可爱的?!”
“三爷爷说,有些词本没有褒贬之意,在语句的表现中意思不同而已…加上个“小”字也并不能说明质的改变,比如:小杀人犯、小迫击p弹、小尸体、小偷…”
“如果一个人是小偷,偷的又是能以金钱作为衡量标准的物品,那就是贬义词,如果偷的是一个人的情绪,那就不见得是贬义词了。又比如“臭”字,单一看上去它显得很有味道,可广泛的让你不知道怎样去形容它,如果加入到词语中立场和情绪都不同了,类似于臭小子、臭豆腐等等。”
“小偷盗心,大偷盗国吗?”书凉问。
“大和小只是对某物更具像化,不能做作为衡量质的标准,所谓‘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处世价值不同,观念不同,立场不同,角度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就不会相同,基于对问题的处理方式。”
“有人来了…”胡椒提醒着书凉。
“我早就看到了…方位40,11点钟,9人,距离大概四十码。”
“哇,有进步!了不起!”胡椒说着迅速转身,把后背交给书凉,左手护住书凉,右手按向腰侧衣服内的手枪。书凉一只手缩回袖口,另一只手伸向胡椒的后腰,握着枪把警惕。
“你们在烤什么东西么?”一个脏兮兮的军人把平端着的枪口下压,并没有因为是两个半大孩子放松警惕:“哦,我叫花纹,你们别害怕,我们是帝国军人,不会伤害你们。”
“你是在问我话吗?”胡椒看着这个自称花纹的士兵,脚下蓄力。
“都收起枪,帝国境内对着自己的同胞端枪干什么?”一个年轻军官轻喝道:
“对不起,小同志,让你们受惊吓了,我们巡逻到附近,军粮也没了…”
“你们是打算征用我们的口粮吗?”胡椒没有放松警惕,他正在计算发生冲突后,怎么最快速地保护书凉逃走。
“征用严重了,我们是子弟兵,帝国军人,绝对不会为难同胞,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分一点给我们的话,也省的我的兄弟们再挨饿一晚。我叫张成!”张连长注意到了胡椒的用词,善意解释并伸出手。
“火堆上的只够我俩的量…”胡椒看对方伸出手,并没有握上去的想法,他伸出手指着一边接着说道:“还有两只烤熟的麂子用芭蕉叶裹上了,勉强够六个人的。我可以不吃,但我弟弟的口粮不能让出来!”
“啊…这怎么好意思…”花纹背着枪走向覆盖着芭蕉叶的地方,掀开,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小同志,我代表兄弟们感谢你们的款待!”军官扭头命令道:“警戒,交替用餐!”
胡椒第一次跟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帝国军人面对面,他把这一队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在脑中模拟着冲突后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张成身边四人战斗力相对较强,不远处警戒的两人最机灵,摸食物的那人最没心计,如果食物下有g雷,最先受伤的就是他,担架上的人可以忽略。
“小兄弟,你们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荒山野岭的干什么?”花纹大咧咧坐在胡椒对面,隔着火堆都掩饰不住他的兴奋。
“家被打散了,烧毁了!”胡椒看着张成的方向说道。
“那你们怎么不去滇省收容营,那里会比较容易生活。”花纹撕扯着手里的熟肉,不解风情。
“生活?家都没有的人哪有什么生活…收容营收的是人,不是无家可归人的心。”胡椒认真的看着花纹的脸回道。
“啊呀!小同志讲的有道理,读几年级了?”军官侧身,动容问道。
“没上过学,不晓得怎么分级。”火光映照的胡椒眼睛清澈明亮。
“能讲出道理的孩子可不像是没上过学的…你们为什么不坐?”张成意识到他俩一直站着,有些过意不去:
“别害怕,坐下放松一点。”
“不用,我们坐了好久了,屁股疼。”胡椒微笑回应。
“…”
“你们战后一直生活在这里吗?一直吃这个?怎么打的猎?这个味道跟野猪肉很像,我从来没吃过这个,麂…子?”花纹一连串的问题像雨滴一样密集,接着他起身跑到担架边,递给姜南一只麂子头:吃啥补啥,来…让花爷我有机会照顾你这位“光荣”的伤患,给你补补脑子…”
“你对我好点,整天一副幸灾乐祸的丑陋嘴脸,老子饿死都不吃你这种态度的食物!”姜南扭过头,咬牙切齿:“张连长!你看看你的兵!明明知道我饿的难受,还一直这种嘴脸。”
“花纹!注意影响!”张成提醒。
“你们…为什么撤到后方?”胡椒问张成:“战场不是在前方么?”
“小同志,不该问的就别问了,该知道的会让你知道的…”张连长眼神悲伤。队伍突然陷入沉默,连欢腾的花纹和姜南听到胡椒的问题后都转过头,尽量不让他俩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没法说清楚,局部区域内的局部战场的失利不能代表一切,但容易伤到以荣誉为支撑的军人的心。
夜深,火堆逐渐熄灭,胡椒没有再去添柴,张连长的队伍不知是故意不去加柴还是不想让火光照亮他们羞愧的脸色。月色被层遮掩,丛林里黑到压抑,一群人几乎睁着眼睛到天亮,胡椒领着书凉向他们辞别。
胡椒对他们说不上失望,或许,他失望的对象不单一是对他们。见到这群人开始,胡椒就明白,他们心里的那团火早已熄灭,柴火越旺,他们的脸上就会越烫。
清晨他们红着眼睛,看着两个执意要分开走的背影偏过头,两个半大的孩子的沉默像是在他们的脚底割开了一道口子,被潮湿的山风不断灌入,直透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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