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凉的脸颊上各涂上了两道绿色和褐色漆树汁,额头上系了一条红色绣黑色古苗语祝福字的抹额,与穿着的颜色一致。集全族之力特制的棉锦服饰搭配简洁的黑红两色,显得格外浓厚和庄重。在八月15日祖先诞辰的这一天,他们为书凉,为重返尘间的“女娲娘”举行一次最为隆重的生辰祭拜活动。
部落里所有人都身穿黑红两色民族盛装,抹额,领口,袖口,裤脚为红色,上面没有绣字,连老族长的也是。书凉看着这么多人同时面对着他站立,紧张的身体紧绷,因为太过用力,握拳头的指节被捏的发白。胡椒也没见过少数民族有这么盛大的场面,他快步上前站在了书凉的身边,牵起他颤抖的小手,给予其支持和鼓励。
阳光斜照,垂落的大瀑前再次形成彩虹梯,一阶阶错落,像是通往天国。书凉看向胡椒,他们的笑容共同温暖了这片古老而苍凉的大地。
水潭边的祭台上摆放着石头敲打制成的器皿,里面由以往的鹿头、野猪头、野山羊头、麂子、锦鸡、换成了书凉最喜欢吃的酸木瓜、葡萄、羊奶果、树番茄和蛋黄果。
老族长佝偻着后背,手里捏着取下的彩石项链,看向大瀑下彩虹里的少年合不拢嘴。答妹忽然高喊了一声“吉祥生!”,族人们对着被七彩包裹的“女娲娘”高举双手托月,口中唱着长生歌,站在侧边的几位年长老人头缠黑色抹额,以埙伴乐,声音悲泣如诉…
e区高地以东30公里的一处山脚下,有一队武装驻扎休息,他们领口灰黑,裤脚被荆棘扯成了条,有几分后现代风格的时尚感。
“连长?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多带点饼干?”花纹把钢盔挂在枪头上,歪斜着身姿无力。
“吃不饱啊!吃不饱!”一个士兵捂着肚皮抱怨。
“炊事班那帮锤子滴跑的时候把锅都带走了,哪还有饼干?”倚靠在花纹身边的湖南口音士兵问。
“我看到了装子弹的木箱里藏了一些收缴来的美式饼干,说是有毒不让我们拿!”担架上的姜南看着天空说道。
“手里有枪,害怕没猎物吗?一群没出息的!”张连长鄙夷,他在整理领口。
“你可拉倒吧!”倚靠在张连长后背的一个士兵反驳:“一路上也没见你打到一只兔子…哦,兔子目标太小难为你了,那在眼前蹦跶的野狗呢?”
“滚一边去!”张连长用肩膀趸了下背后:“那不是野狗!是麂子,你这个土鳖!”
“甭管是啥吧…你倒是打来一只呀!?”花纹咧嘴。
“开枪…这个…容易暴露位置!”张连长侧过脸。
“你个歪把子!就晓得你打不准!”湖南口音的士兵打趣道。
“不知道他们突围了没有…”张连长转移话题:“尽量找点野果将就一下,再往东就到师部了!”
“如果方向没错的话,师部医院就在那边!”姜南鼓励道:“到时候,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我师部医院!都是大姑娘美美的,给你们当老婆!”
“好!这个好!”
“姜医生,听说你结婚了?”
“放屁!谁说的?一人找一个!全都有!”姜南大手一挥,抓起一杠步枪:“歪把子!”
“哈哈…”
“我嘴巴很碎的兄台!?”花纹斜着眼睛看向得意的姜南,后者根本不去看他,花纹又说道:“娜嫂子如果请我吃顿米糕,我可能就会管不住嘴巴了!”
“贤弟此话怎讲叻?愚兄是那种孟浪之徒么?”姜南看向花纹,眼睛真诚。
“哼!咱女儿都快7岁了吧?”花纹再次提醒。
“呃…是快7年了!别打断看,咱这肩章可不是假的!”姜南爱惜的摆弄着从口袋里掏出的八5式军官肩章,对着花纹说。
“少得瑟!你只要记住,老子的嘴巴很碎!”花纹生气,看着自己肩膀上的大兵章咬牙切齿。
“你们俩吵一路了!还是不够饿!”
“这两人酸啦吧唧的,跟俺们那腌的酱菜一个尿性!”
“唉!愁死个人!”
“你们三人去找东西吃!方圆300米,30分钟为限!”张连长实在受不了花纹的碎嘴子,对着相互倚靠的花纹三人命令。
“嘁!又是这一套!”
“娘滴…”
“歪把子!”
山风吹皱了潭水,漾起涟漪,像划过脸庞般轻柔。画眉鸟跳上枝头,嗅着金桂沁人的郁香,欢快调皮。胡椒领着书凉站在山腰:“我必须得离开这个安静又与世隔绝的生存状态,它像一剂慢性药,会让我麻木到成瘾,自我陶醉到安于现状式的与世无争。这是我在极力避免和难以接受的,也是最害怕的一种转变结果…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跟着我,我就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长大后有能力选择自己的路为止!”
“哩在!我在!”书凉语气非常坚定,毫不犹豫。
“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遍帝国!” “嗯!”
“我们还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嗯!”
他们登上山顶,站在一块巨石上回头眺望,想再看一看这个寨子,再看一眼熟悉亲切的身影,哪怕再闻一闻这里的味道。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了他们对面的山腰上,用他们的方式与之告别…
书凉好几次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泪珠挂满脸庞,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说的那样轻松。胡椒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这是好事,至于怎么个好法,他也没有确切地结论支撑。书凉低着头不断地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他在有意识地避开那处温暖,好让自己没那么动摇。
这一天书凉没怎么讲话,只顾低头赶路,胡椒让他吃东西时,也只是回答一声,他的这种沉默让胡椒不安,但不知道怎么安慰。
离开时的前一晚,老族长试图挽留胡椒留下,同时又让答妹劝说书凉,而书凉的回答与胡椒一摸一样,这让老族长很挫败。他佝偻着身体,认真打量身前的两位少年很久,最终张了张嘴,却再也无从说起,只能摇着头黯然离开…
“哩非要出山吗?”
“嗯,我三爷爷让我出来,他们讨厌山,不希望我以后像他们一样。”
“胡椒?背我!”
“嗯…嗯?你都敢喊我名字了?”
“是哩教我的平等!”
“哦…啊!你想说什么?”
“以后真的回来吗?”
“我答应你,你想回时我陪你!”
“哩晓得答妹跟我讲什么吗?”
“那谁会知道,我又没有顺风耳…”
“她说,我是女娲娘,说哩是蚩尤,我返尘就是为了嫁给哩的…”书凉脸红,头拱在胡椒背上。
“这…“手艺人”不讲究啊!你是男孩,怎么嫁老子?”
“…老子会变!”
“…你…”
“…”
“这是哪?”
“快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了…”
“三位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胡椒低着脑袋语气沉重:“你见过老人流泪吗?”书凉顶着胡椒的后脑摇头,算是回答。
“我要做的…就是努力看清他们眼泪里的不舍…”书凉搂着胡椒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侧脖颈,感受着对方的悲伤…
“我要用眼睛帮他们看看帝国,用双腿丈量,用心去体会一切!”
“哩以后还要教会我好多好多东西!把哩会的都教给我!包括射箭!”
“射箭啊,那可是老子的天赋,不知你可有啊?”
“老子的天赋跟彩虹一样高!”
“哦?那还行,勉强能学!”
“哩为什么让我练飞刀哇?刀子脱手了就没有了…我不愿意它跑掉!”
“…”
“以后我陪你!我寨子里的人就你家!”
“吆!吓死老子了!就那两三百口人…还都是老弱妇幼的…欸,别咬我啊!”
“不准讲他们坏话!”
“唉!果然是胳膊肘往外生!枉费老子一番栽培哇!”
“唉!老子也是!”
“你是什么?为啥子学老子讲发?”
“是讲话!不是讲发!蠢胡椒!
“嘁!一时疏忽!”
“嘁!以后别再学老子讲话,省的遭受皮肉之苦!”
“这老天啊,真不是个东西!”
“这老天啊,真是个东西!”
“它是什么东西?”
“它吃什么东西?”
“我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么?请问?”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打断!”
“是!是!”
“逼我求雨嚒?”
“依我看…没这个必要吧?”
“我看…有必要!”
“我对你…不算差吧?”
“哩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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