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像是光着脚在踩着厚重的层上,穿梭在黑与白的短暂世界里,偶尔透过层之间的缝隙,露出的皎白身段也忽明忽暗。
南越队伍越来越近,队伍中有人冲着山上喊着话。语言不通,胡椒他们听不懂。
三河扯着袖口在擦拭着脸上敌人的血斑,呲牙咧嘴。张二狗恢复了呆傻的模样,好像刚才发生在他身上的行为是另一个人,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在拨弄着胡椒的头发,喃喃自语。胡椒无奈,用一只胳膊夹着张二狗不老实的手腕,盯着几十米外的南越敌军紧张等待着。
朱芽妹瞅了一眼李老头,捂着嘴唇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在他终于忍不住咳嗽出声时,李老头快速拉动了隐藏在山坡上木柄手的长拴绳。
“听不懂不要紧,进圈了就行”李老头出声:“朱连长击发第一道诡-雷!”
得到命令的朱芽妹一边咳嗽,一边扯动拴绳。他顾不上咳出嘴角的血迹,强忍着不适,命令胡椒撤退。
突兀的两道爆炸声在寂静的山岭斜坡上破空爆裂,腾冲而起的耀眼火光夹杂着烟硝,弥漫开来。剧烈的冲击波中夹杂着焦臭味,伴随着落下的肢体碎屑
“力求全歼!”
三位老头同时转脸,看向亢奋中的胡椒一阵无力。张二狗扯着胡椒肩膀衣服骂道:“小瓜皮!”
“凭什么?”三河脱口而出,问道。
“凭我身后亿万同袍!”胡椒大吼着,投掷出手里刻意延迟两个呼吸后的手。他的身形也被张二狗拽了个趔趄。胡椒总是习惯不了张二狗的“忽明忽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抱着枪械等物资弯腰向后山顶转移,途中不忘设置陷阱。胡椒在为暂时无法脱离战斗的四人撤离时,拖延敌人的进攻节奏。
四个成年人,被一个半大小子的气势给震慑住。他们愣神的空档心有余悸,从没想过自己的身后还有亿万袍泽,万千兄弟。这可能就是他们长期闭塞的缘故,也可能是心底刻意不愿去提及的忧伤
很快四个人释放出了属于他们的激情,那‘热情’一道又一道。木柄手划出优美的抛物线,拖拽着迷离的薄薄烟雾,向被拥抱一方展示其毕生才会绽放一次的美,它如此绚丽
五个人边退边还击,四个多小时的超强军事对抗让他们几乎力竭。但他们依然执着,用自己的方式,坚韧地拖延南越侵敌一个加强连的进攻节奏和时间。
刚开始南越侵军被打的蒙圈,他们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当丢下了两个排的兵力减损后,他们终于发起狠,迅速组装了一个移动中的迫击炮班
清晨,三河抱着阵阵呆傻的张二狗,趴在一搓矮灌木丛中。他们被一发击中,尸骨无存
胡椒凄厉地惨嚎,发着狠背着一捆手前冲,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但他很快被李老头死死拖拽住,拉扯中李老头腹部中枪
阿秀从大山的哪片林子里拱了出来,满脸疲倦,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昨晚从石屋里哭跑出来后,她没有回家,在山林里盘桓着想寻短见。凌晨她被爆炸声惊醒,于是快速折返回堡寨,看到的是满地亲友尸骨和赖以栖身的房屋残骸。她突然想起胡椒他们,又一路奔波寻找着,看到了李老头中枪的一幕。
朱芽妹红着眼睛在胡椒耳边低语,后者含泪点头,他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齿,努力止住哀伤。胡椒这次没有抗争,乖乖诱骗着李老头后撤。途中碰到了失魂落魄的阿秀。短暂的相聚没有让他们觉得温暖,相反的是,他们觉得很无助和绝望。
阿秀撕掉了自己衣服上的布条,帮李老头扎住不住流血的伤口,可那伤口怎么都不听话,依然很快洇透了几道布条。阿秀再次撕开衣服,包扎,系紧
“没用了你们快走”李老头颤抖着发白的嘴唇低语。
“不行绝不能丢下手足这是你们教我的原则”胡椒用袖子胡乱擦着不住涌出的泪水,祈求:
“大爷爷,你教会我不要放弃你也不能放弃我要把你背至安全的地方你们还要看着我成婚生娃”
“哼”李老头轻哼,推开胡椒两人:“走!”
李老头拄着长枪强行支撑住身体,拽着赶上来的朱芽妹叮嘱:“带着他们继续后撤,继续抵抗你要战到最后一口气,打出最后一颗子弹,才能到下面找我!”
朱芽妹释然,盯着李老头的目光漏出疲惫真实的笑容:“自昨晚开始,余已存必死之决心。风烛残羹之年能得以再次与李营长并肩,实为殊荣!”
李老头被胡椒和阿秀搀扶着,他们艰难地迂回在茂盛的丛林中。临近下午,阿秀在龙脊山一个空旷的缓坡被敌军流弹击中,身亡。半个小时后他们弹尽。朱芽妹扶着坚决不坐的李老头,望着龙脊山远处壮美的晚霞,老泪纵横:
“百万川郎百万兵,出川抗敌誓不停十万川郎十万十万孤魂走寒冬”
“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远征军魂荡寇平”胡椒很认真的记着,跟着在心底默念,手不自觉的放在了右眉角
“放下你的手!你不配!”李老头大吼一声,呕血气绝。这位自少年从军,战功卓绝的远征英雄,抗倭英雄,临终时仍是傲立
朱芽妹转身,把身边的檀木盒交给胡椒说道:“他没怪你他很骄傲!因为没几个人配得上给他敬这样的军礼”
“里面这几枚勋章,是身后袍泽敬我们英勇抗敌的嘉奖这9枚,是我跟你其他两位爷爷的”朱芽妹轻轻抚摸着暗黑色的木匣剧烈的咳嗽:
“娃啊有些路很难行,你也必须地走下去寻你自己的路去吧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不要忘记我们教给你的如果能找得到东川他们,把它们交出去”
“你爹是南越31步兵师,陆步2团作战参谋兼1营长胡巴图。他被手下的人叛杀你母亲给了你两次生命,她身上负伤无数带你入华途中命绝是你大爷爷将你带回救活,并当着她面起誓定要护你周全”
朱芽妹嘴角沁出一道血痕,也顾不上擦掉,他又阻止了胡椒上前的搀扶动作:
“你大爷爷叫李青川,字贤良,西川东南人,15岁考入讲武堂,远征第三军10师6团4营长,共毙敌50余”
胡椒对着李青川用长枪拄着的笔直尸体跪下,泣不成声
“你二爷爷姓张,字二狗,西川东南人,14岁加入远征军,跟随你大爷爷手下任尖兵连副长,毙敌60余”
“我叫朱芽妹,字妹淑,西凉人,排行老911岁留学英伦,五年后归国家中已无片瓦好在赶上了远征,在你大爷爷手下任尖兵连连长,毙敌50余”
朱芽妹盯着跪下的胡椒:“把手放下你也不配给我敬礼”
“这枚戒指给你留个念想”
“你走吧走远一点!”朱芽妹脱掉戒指扔在地上,又抬起手,枪口对着胡椒喝道:“滚!”
胡椒自从被军事训练以后,唯一不敢违抗朱芽妹的命令。他习惯性听命行事,呆呆起身,抱起这‘沉重’的木盒含泪下山
傍晚,南越追兵包围了龙脊山山顶
帝国74年春,张二狗掩护寨民撤离,亡于滇南土堡后山;
帝国74年春,李青山掩护寨民撤离途中负枪,亡故龙脊山顶;
帝国74年春,朱芽妹被南越敌特逼杀于龙脊山顶
这一天,在三位老头带领下,土堡1人转移出只活下了34人,男人全部命绝
这一天,渗入帝国滇南的南越武装继续深入。他们的目标不单是胡椒
一天的惨烈开端,昭示着帝国国运生命历程中的又一道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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