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最西端的林子森翳蔚然,东邻碧翠海仲夏维年,不见冰雪,却又不同于碧翠海的生机盎然,遍布其中皆是混乱灵能与倚之为生的异类生灵。这里草木深厚,四处都是茂密青翠,半人高的草丛中沙沙作响,似乎预示着某些危险正在蹿动。
不知是上天怜悯亦或某位神明的恶趣味,这世间险僻与机遇总是密切相连。这片密林也从不缺乏冒险者来访,几乎都是亚兰人,即便他们当中十之八九再也走不出去,前赴后继的冒险者们却从未停下脚步。
据说这里生长着各种亚兰大陆上不曾有过的草木,其中甚至不乏有如野兽般攻击途经冒险者。然而形式各异的凶兽才是这片密林主人,它们或长有尖锐獠牙,或拥有血盆大口,或利爪如刃,或巨力难当……形形色色各有绝巧,唯一共同之处在于它们从不对途经冒险者留情,猎杀似乎已是快乐而非天性;某些从林深处甚至弥漫着浓稠致命的毒瘴。
总之那些有幸从这里死里逃生的人对这片密林描述都如出一辙——绝地。
没有人愿意再一次踏足这里,却又有无数人选择了铤而走险,只因这里有数之不尽的财富——能晶。
虽然灵族拥聚灵天赋,却从不将它们布之于市,除了那些王公贵族,即便你有钱也难以买到这些神奇的能晶。
冒险者从这片密林带出的能晶却往往能卖个好价钱。显然,能晶可以成为全亚兰比之黄金更让人喜爱的财富,却并不是唯一吸引这些冒险者的宝物。这片密林中更盛产珍贵药材与灵兽,还童果便是其中最富盛名之物,它的珍贵已不能用财富来形容,它能改变一个人,一个家族命运,任何一位国君都不会吝啬用财富、荣誉、权力来换取这些还童果。正因这珍贵使得每一颗还童果都染满了鲜血,有幸者们往往并不甘心去分享它,甚至不能容忍它者拥有,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因之而起的争夺与杀戮。几乎每一颗还童果都是在血泊之中辗转沉浮而来。为此,冒险者们私下也称之为“血融果”。
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谁愿踏入这片密林,不是真正绝望之人,又如何会来此寻那一丝渺茫生机,冒险者将这里称之为“无望林”!
这便是莽林,它位于碧翠海西面,它不属于任何国家,它是这亚兰大陆上最神秘、最不可预知之所在。
水流自碧翠海南面山脉之上蜿蜒而下,穿过莽林径直向西南而去,直至注入南海,整个莽林被它生生划去一隅,便也成了莽林分界之别。河的南面是冒险者聚集地,跨越河流,踏上北岸便是进入了真正的无望林——于绝望中寻求一丝飘渺无望生机。
人们亦将这条河流称之为“无望水”!
无望水上游,紧邻碧翠海边境的山脚下有一座城,城名“期息”。
传闻早年季家先人发现这片莽林神奇之后,便建了此城,每三年,季家及碧翠海各族优秀年轻人便会由此渡河进入无望林开始长达三月的探寻,季家将之称为渡炼:渡自所习,炼往所迷,尔后持家兴为。倘能有所获便能得到季家额外重用。
这期息城乃季家所建,亦是莽林第一座城,更是季家族人渡炼莽林的重要依托,数百年来季家在此投入大量精力,不仅发守军入驻期息城,更是调岩族、灵族大力建设期息城,每三年就有一大批来自季家与碧翠海各族年轻人在此聚集。而这些来踏足无望林的年轻人生还率却高的惊人。据说有一年渡炼出了意外,致使近百人死亡或是失踪,在世人眼中,这对于那年入林的数千人而言真的太微不足道,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损失却令季家震动,不仅罢黜了期息城主,连同在期息城其它冒险者也尽皆被捕,季家更是发大军渡过无望水逮捕了仍在林中的其余冒险者,并尽数驱杀林中异兽,由是,至今期息城内外盗匪绝迹,便是在无望水北岸的冒险者也丝毫不敢造次,更不用说对季家及异族之人动心思,期息千里之内百兽驯谨,鲜有袭人。
近来随着季家开始通商纳民,便有部分碧翠海部族收纳的流民也被安置在期息城附近,又此处终年积温,水流充沛,兼之季家励民耕养生息,输通百货,较之亚兰,期息城俨然一片世外桃源,也成为无望水畔“三息城”1中最安宁亦是最重要的聚集地。
期息城不大,除去每三年一次的季家渡炼期,在会川平原被燕占据之后,这里已然成为了江宁各国通货交割所在,其繁华竟是丝毫不逊色于亚兰大陆那些郡城。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期息城一家客舍2中客人们正要出门,却被舍中仆役拦下,此刻正与舍主讨要说法。
“不是不让你们出去,是今日城主府有令,客舍外来宾客一律不得外出,若是不信可自己去门口看看,告示和军士都在。”
舍主倒不惊慌,城主府的命令在这,更有军士守在门口,在这期息城还没有人敢无视季家之令。
“这,这是怎么回事?渡炼可是明年,怎么现在就禁足了?”
众人探头在门口一看,果然有几名士卒把门口牢牢把住,这才认识到怕是禁足了,看来是季家有什么动作,他们可没胆子在此与季家对着干。
见此情形众人也只得老老实实在这客舍中呆着,静待禁足解除。
“舍主,你老在这期息城中也有不少年头了吧?”
虽是接受了这事实,可众人还是免不了好奇心重,开始向柜台后登记舍簿的舍主打听起来。
“嗯,我来期息二十五载了,经营这家客舍少说也有近十载了,一晃我也是老喽。”
“可知为何此时禁足?”
“不知!我就管好这小小客舍,哪里能知道上面的事。”
舍主头也不抬,在这期息城二十多年可不是白混的,深知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千万不可去打探,不关自己的事千万别瞎参合。
“哎呀,舍主,你瞧咱们这些人就白白在这住着,每日吃喝都是开销,我等本是命苦之人,不然也范不着来此冒险啊。这刚到期息就被困住,总该让我等心里有个打算吧,你老就给我们透露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众人见此心知这舍主是有意回避,禁足令只说严禁外来者出门,这舍主却是可以出入自由的,外面多多少少会有些消息,只是舍主这架势明摆就是不愿与他们说,正是在这期息城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吧。众人也是无法,只得大诉其苦,只望这老舍主看在住资的份上,多多少少给他们吐露点。
“放心,在此期间你们一应食宿开销皆由城主府承担,饭食我自会奉上,一日三餐管饱。闲来无事你们可回后院坐坐。我奉劝诸位一句,少奇疑,少打听,不要试图抗令,这后墙之外皆是兵丁守着,你们啊,还是安下心来等着好了。”
舍主却是丝毫不吃这一套,说完便回身去后面忙自己的事了。
众人也是听得一愣,头一回听说禁足期间官府会承担住客食宿费用,更是一日三餐,放在江宁等国那可是逾越大罪,虽说各国殊礼而异,可如此堂而皇之对上国贱疏之民荒越礼律,这季家对上国只怕也无甚敬畏。
众人自是先感念了一番这季家的大度与仁德,也不禁感慨季家在碧翠海威严之盛。
这些外来者自然无法知道现时期息城正是用“草木皆兵”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此刻不仅城内城外驻军被调动起来,连那些来自碧翠海的季家族人和异族皆被征调,期息城此刻仅有北面城门大开,只是这唯一开放之处却是不停的有军旅进出,城中所有客舍、铺肆都被兵士团团围住,挨个的搜查。大街上四处可见值勤兵士,人人满面肃穆,如临大敌般。幸得这些外来者无法见到这一景象,不然还真会被吓住,这哪里是禁足,分明就是一派大战将临的景象。
“怎样了,找到没有?”
此刻期息城主府中,城主季辰甫满心焦急的追问着回报的军士。
“禀城主,没……没找到,陈将军已经带着人在城中挨家挨户搜了,两位公子说……说……说三公子与小姐必不在城中,已经领着人渡河去了!”
“什么?!”
季辰甫身为期息城主,手握期息军政大权,可说是这期息城中第一号人物,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超出了他职权范围,无论于公于私,今天发生的事都不是他能承担。
今日一早罗家大公子罗梓轩和二公子罗梓浩便急冲冲闯了进来,且带来天大噩耗——罗家三公子和小姐不见了!!!
季辰甫先是一惊,一想不对啊,小公子才十三,小姐更是未满八岁,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来了他期息城,只道两位公子又在迎合三公子鬼点子拿他逗乐。可眼见大公子满面焦急尽显憔悴,二公子面含愠怒眼中血丝密布,两人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也不吭声。见此情形季辰甫才觉有异,心道“不好!”。
仔细询问之下方知,原来是两位公子架不住弟妹软磨硬泡,这才借筹办明年渡炼机会偷偷带了两个小家伙来玩。
两人忙了一夜,一早才回到府中,本欲探望一下俩小家伙便去休息,没想到才进府门便见府中早已乱作一团,原来昨日晚饭后小公子和小姐便不见了,府中护卫、仆从四处寻找,却是一无所获,罗梓轩、罗梓浩心知这俩小家伙一定是贪玩心切,趁夜里偷偷溜出去了,便匆忙赶来城主府寻求帮助。
这于季辰甫而言可真是个噩耗啊,那俩小祖宗可是罗毓复——季家家主的心头肉,若是在他这期息城走丢了,别说那家主,就是眼前二位公子就能把这期息城给掀了。
季辰甫当即下了禁足令,派人挨家挨户搜寻,本打算传信去罗府通知族中,可二位公子央求一日期限。季辰甫自然知道这二位公子是出了名的疼爱那两个小祖宗,见他们如此憔悴自责,一时心软便应了,更是拨派了大量人手与他们。
本就心乱如麻,此刻忽又听闻大公子和二公子竟然过了无望水,季辰甫这心立时便沉了下去,眼下两个小的还没着落,若是两个大的又出什么差池,他这期息城怕是真就被家主给拆了。
“赶紧,赶紧通知首府3,让陈济把两位公子带回来,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就是绑也给我绑回来。”
知道这事是兜不住了,必须赶紧通知族里,依着那脾性诡异的罗府家主,自己若是一日之内弄丢他四个孩子,怕是唯有以死谢罪了。
到了如此地步他再也顾不得与两位公子先前约定。
“慢!告诉陈济多领人手,带回两位公子后,继续在北岸找。另外,着人去城外征集民夫,不置上限,能征多少就征多少。”
转念一想,罗梓轩、罗梓浩并非是冲动之人,而且两人因性格和处事方式迥异,常有纷争,倘若他们都认为两个小家伙不在城内,只怕是已找到什么线索了,既然如此,过河搜索应是没错,可他绝不允许这两人再有任何闪失,于是让陈济带回二人后继续领军在北岸搜索。
季辰甫知道,时间拖的越久对那两个小家伙越是不利,就算罗毓复接信后立刻领人前来,只怕也是十日之后了,这十日内就凭他手上那几千人手委实少了点,幸好现今离五六月的农忙还有些日子,此时去城外征集民夫,由军士带领在北岸展开搜索,无论是效率还是范围都远超自己这点人手。
注:
1“三息城”指无望水沿岸的三座据点城市,沿无望水而下分别为期息城、孤息城、督息城,此三城亦是莽林中仅有的据点。
2客舍,即客栈,由民间私人设立专供普通人出行时休息过夜之所,大多较为简陋。客舍源于碧翠海,为解决各国来往客商的住宿与歇息,碧翠海最先在靖柳城设立客舍,之后又在流徙城、芷兰城设立客舍,随后燕、戈阳等国亦允许客舍设立,自此客舍开始在各大城中服务于民间客人。在江宁、庐陵、彭东则设立谒舍行客舍之职。相对于民间设立客舍,官府亦设立驿站或称官舍,专供官府、信使、公办人员以及持官府凭证之人食宿,驿站设施较完善,比之客舍,其舒适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3首府,即碧翠海罗姓家府,为三姓家府之首,因之为首府,亦即外界误传的季家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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