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公子稍等。”
这个时候,申无病自然不会沽名学霸王,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之时!
“申公子还有何事?”
左宗海眼中掠过一丝怒色,看来是心境失守,再也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了,按照申无病的经验,就是知性退散,感性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是时候加把火了!
便用有些夸张的神情问左宗海道:“左大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左宗海想了一下,自认刚刚行事并没有什么错漏,便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申无病。
“刚刚左大公子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你还需要请他人来做主,就由我来说个价钱。”
左宗海一怔,瞬间反应了过来,反唇相讥道:“我何时说过要去请他人做主了?”
“不用请他人做主,那就直接给交待好了,为什么要走?左家家主这么点儿担当都没有吗?不会是想等真正的左家家主酒醒之后,再做定夺吧!”
左宗海怒立当场,一时无言。
周围的书生们议论纷纷:
“不鸣兄言之有理!”
“观左大公子的神情,刚刚那左二公子所言定然不虚,原来也只是个全无风骨的懦夫,这是准备回去统一说辞,找人顶罪的吧!”
“人家是商贾中人,你以为是我辈文林书生?”
这帽子有些大了,自然是有人不肯接,另一个商铺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辈更是要诚信经营,莫要将他与我等相提并论!”然后,从街上各个商铺中传出了一连串的附和之声,纷纷与左宗海划清界限。
“我看还不如敢作敢当的武林好汉,不然我又怎会以‘慕武’为字?”
这是苏迢发话了。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在场武林中人的共鸣,也不再顾忌左家势力,纷纷出言,要求左宗海立刻给个说法。
比起对方的猪队友,咱这才叫神级队友!申无病心中暗自点赞。
左家的一众护卫面现愧色,脚下暗移,似要逃离现场,而左宗海胸膛起伏,面如染霜,目光冷冰,语如寒风:“好!我现在就给你们个交待!”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全都想看此时的左宗海能怎么给个交待法儿。
“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只见左宗海转头看向焦、孟两名武巅,眼中意味莫明。
两名武巅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是互相看了看,一咬牙,走到申无病的面前,做势欲跪,申无病抬手挥出一道气劲,托住两人,意味深长的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不负心中所念,站直了、大声说。”
焦、孟两人身形一震,慢慢起身,面露纠结之色,但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面上神情转为绝然,焦姓武巅挺胸抬头,上前一步,大声的说道:“我二人因保护秀公子不利而受责,对申公子心生怨恨,假冒家主之名,私自散布流言,又于酒桌之上,故意说给二公子。”
言辞简洁,掷地有声。
周围哄声一片,这种言辞自然是不能服众。
不过左宗海却不管他人,只是盯着申无病,周围都是一些盲从之辈,搞定此人就等于是搞定所有人。
申无病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倒也说得通。”
就在左宗海神色稍缓之时,就听到申无病接着说道:“只不过……”
申无病拖着长音,就是不说下文,吊足了左宗海和周围人的胃口。先天境气息悠长,这个样子只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左宗海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只不过什么?”
见左宗海心境几近于无,申无病这才接着说道:“只不过只此二人,做不得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又要散布流言,又要陪那自称家主的二公子喝酒,分身乏术呀!”
“说!还有何人是你们的同谋!”
左宗海此时的家主威风尽显,冲着焦孟二人喝道。
焦孟二人只是闭口不言。
在左家日久,大公子的手段总是见识过一二的,两人也是有些心机手段,要不然也不会派他们保护左宗秀,左宗海刚刚也不会事先不沟通,直接用眼神让他们顶罪。
其实在领命带左宗涛去见苏迢时,两人就知道小命儿难保,所以当时才会那般迟疑,但为了家人安全和那三年例钱的买命钱,也就只能这样了。但两人认下此事也就算了,再牵扯其它人终归不好,就算是知道大公子要借机清理什么人,也不能由他们两人之口说出,到时不是救了家人,反而是害了他们。
“看来左家还有很多事,是你左大公子拿不了主意的吗!”
虽然队友暂时离线,但申无病能打能扛,火力输出也不弱。
“去将他们都叫出来!”
左宗海头也不回的对手下护卫说道。
虽然他没有指明,但久在他的身侧,自然知道要叫哪些人出来,不一会儿,当日脚舍中的一群人、以及另外一些没见过面的都被押了出来。
“说,你们谁是焦、孟二人的同谋!”
这么大的罪过没谁愿意扛,再说也有光棍一条的,但左宗海积威日久,也没人敢出来将真相言明,场面一时僵在了那里。
“算了,我看左大公子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当他们都是同谋吧!”
申无病不会给左宗海时间,让他平复心境,恢复理智,直接出言打破僵局。
“好!这就是我给申公子和诸位武林中人的交待!”
左宗海眼现狠辣之色,话音落下,护卫们直接向这群被下了兵器、仍是有些茫然的替罪羊杀去。
“等一下!”
随着声音飞来数道剑气,将一时收手不住的几名护卫制住。
接着,申无病对有些不明所以的左宗海说道:“这些人既然是给我和各位武林中人的交待,命就归我们了,谁允许你左家杀我们的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是问向所有在场武林中人的,虽然不是约定好的,但却是异口同声应道:“是!”喊完之后,众人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刚刚怎么就喊了呢?
“劳烦两位师傅带他们先去酒楼里候着,一会儿应该还有用得到诸位的地方。”
申无病第一次起身施礼,对焦孟两位武巅说道。
两人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总是见过申无病行事的,所以也不再问,带着这群人走到了他身后的酒楼里,排排站好,看着联峰分号,有如申无病的后援团。
“申公子还有何事?”
见申无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左宗海问他道。
“嗯,既然经左家家主左大公子亲口确认,那两个传闻不实,那是不是就算是找到星月剑或是心药,左家也不会有重谢了?”
“自然!”
左宗海回答得很干脆。
不过,申无病问这句话的用意不是要听他的答案,关键是在于时机!果然,左宗海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更冷的声音说道:“谁说的?!”
人群再次散开,左老夫人坐在车驾之上,左宗秀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身边,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左宗海再次愣住,都忘记了施礼请安。
左老夫人行事果决,直接喝道:“还不动手?”
跟在车驾周围的护卫直接亮出兵刃,向申无病杀来。
申无病暗中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有真才实学或是背景来支撑,光靠耍嘴皮子迟早完蛋!
星月剑出鞘,一道气劲也顺势打入剑锷之处,一片月白色的光芒直接将所有来袭的人全部罩住。
然后是点点星芒。
没有气劲破空之声,更无兵刃交击之音,只有月华如水,星光璀璨,然后是人落如饺。
星月剑归鞘,月散星灭,场内场外一片寂静。
足足十三名先天境,瞬息倒地!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星月剑?怪不得左宗秀能凭此剑成名,周围的武林中人眼中都现出了贪婪之色。
没人会认为是申无病的实力使然,都认为是星月剑之功——就像别人的照片好看,那是因为他有个好相机;我照出来的好看,虽然手持无反相机,那也是咱技术高超。
“好漂亮,好漂亮呀!”
左宗秀坐起身来,拍着手叫好。
“你还不动手?”
左老夫人瞪着有些浑浊的双眼,对着左宗海怒吼道。
刚刚左宗海和他的手下都没出手,此时都是一脸骇然,
申无病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星月剑也安静地躺在桌上,想再喝口酒,却了现酒坛空了,这种时候居然没酒了!看来得加快节奏了,于是对着左老夫人说道:“现在能听我说几句了吗?”
老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没再继续无谓发火,左手在左宗秀的肩上轻拍,右手握住身边的龙头拐杖,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请你们左家划个道儿出来,看这件事情怎么揭过。不过,你们左家先找个说一不二的出来,反正我人就在这里,不解决这件事,我是不会走的。你们也不要按下葫芦浮起瓢,今天这个说揭过了,明天又出来一个说再来过,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就有失左家风度了。”
左老夫人和左宗海的眼光碰到了一起,谁也不肯退让,不过最终还是左宗海败下阵去——毕竟对面的老人于他有养育之恩,要是有面对面的魄力,也不用在背后使这些小手段了。
“刚刚的所谓传闻,确是我左家所散布,其中的心药就是指你的项上人头,无论是何人取来,我左家都满足他任意一个要求,只要我左家力所能及之事,就绝不食言。星月剑左家不要了,谁抢到就是谁的,左家还愿意额外给送来心药之人再打造一把。”
刚刚申无病的那一剑,让左老夫人明白了,今天光靠自家在此的力量,怕是留不下他,所以直接当众宣布悬赏,声音缓慢,字字发力,似乎是要将这段话铭刻于这片天地之间。
不只是左家护卫,就连周围的武林中人,都是目现兴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连成一片。
“这就好办了!我们来谈个生意吧!”
申无病手按剑上,一脸的不在意。
老夫人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什么生意?”
“你看,我自己把颈上人头送来了,左家是不是可以兑现承诺了?”
“哈哈!”
老夫人听完之后怒极而笑,握着龙头拐杖的右手青筋毕露,恶狠狠的说道:“只要你割下自己的狗头,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
“老夫人,这就是你不讲理了!”申无病摇了摇头:“你看,你饿了,就去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店家做好搬上来,你吃完却不给钱,店家问你为什么不付钱,你说‘又不是你喂的,我为什么要付钱?’”
远处吃瓜的百姓又传来了低笑声。
“所以,你只说将我项上人头取来,你看我本人都在了,难道不算将人头取来了吗?所以,你应该先兑现承诺,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置这大好头颅的问题。”
老夫人只是冷笑不语。
“老夫人你还没想明白吗?要是我不自己送来,估计就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老夫人虽然听不懂有生之年系列是什么鬼,但也大概明白了他要表述的意思,看了看周围跃跃欲试、却又对那右手所按星月剑忌惮无比的武林中人,挑拨道:“莫要小看县中武林,你真以为自己可以逃得掉?”
“我怎么敢小瞧武林中人,我只是瞧不起你左家,我人都在眼前了,你们还要假借他人之手,不就是认为单凭你左家留不住我吗?有我在一天,估计你左家上下没有一个能睡个安稳觉儿吧!”
左老夫人胸膛急剧的起伏着,现在她明白了,斗嘴是斗不过眼前这家伙的,索性问道:“那要是我兑现了承诺呢?”
“我保证就在此地决战到天明!要么我死,要么左家揭过此事,否则决不离开。”
“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有没有命花是我的事,兑不兑现可就是左家的诚信问题了,再说你管我怎么花?”
“好!你说吧,想要什么?”
老夫人也是怒了,龙头拐杖重重一顿,车驾几欲散裂。
“只是要你左家认下五十年前的一段旧事!慕武兄,到你了!”
哎呀!就像成语接龙似的,兜兜转转、意外连连、终于是接出这句话了,申无病也是心累,现在只想当条咸鱼,不过还不到时候,总要保证苏迢也把话说完才行。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连同桌的几名夫子也不例外,苏迢面容一整,双拳一握。
虽然整体经过与自己所料想的大相径庭,但经过申无病这一连串的操作,加上刚刚左宗涛醉酒闹事、商人们争相划清界限、武林中人公然讨要说法,左家声威大损,又值此左宗海暂退、左老夫人做主之机,正是揭露真相之时!
措辞已经在心里预习过无数遍了,情绪也在刚刚被调动起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给自己打着气,苏迢起身欲说,就听申无病在下面冲自己喊道:“慕武兄,扔坛酒下来,说得我口干舌燥。”
差点儿闪到我的老腰!
早早的就跟着左宗海过来、在远处包了一层楼、注意事态发展的车必行,此时觉得机会来了!
他低声问身边的书启师爷:“五十年前,和左家有关的是什么事?”
书启师爷仔细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的回禀道:“五十年前……是左家被推举入群峰联号之时,苏迢……苏……应该说的是前郡内第一世家苏家之事。”
“苏家?来人,速去查清苏迢世代家谱,看看是否与苏家有关,另外将五十年前旧案翻出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必要时用地脉传信,请他县协助。”
这时,远处二楼的左迢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当年旧事,周围一片寂静,左宗海脸露茫然,不时看向左老夫人,只见老夫人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当年那几件引发公案、以及后来做为证据的兵器,其实都是出自左家之手,也正因为这些不合格的兵器,苏家才将左家先祖及其族人从匠户贬为仆人,并准备从其它方面弥补持兵之人。不想左家先祖勾连强人,出卖主家……”
以仆卖主,在这个时代是极度为人所不齿之事,一时之间,周围嘈杂声四起,纷纷对左家投来不屑的目光,有的甚至是以唾啐地。
不能再任由此人说下去了!左宗海上前一步,用出音功,打断了苏迢:“萍乡慕武!好大的名声,不过事涉你苏家,利害相关,又怎知你所言俱实?”
“我作证,苏迢不是苏家的后人!”
申无病也用出了音功,并飞快的将苏迢祖上受人斗米之恩,五十年来一心替恩主翻案之事道出,一个是卖主求荣,一个是斗米之恩不忘,强烈的对比感使两人所说之事更具冲击力。
周围的嘈杂声更响了,充斥着为苏迢祖上喝彩和大骂左家之音,就连一些武林中人也站了出来。
“都别吵了!”
左老夫人大喝一声,震得四周屋瓦嗦嗦乱响,正从她上空经过的一只飞鸟直接被震晕,一头栽下,被申无病招手收入掌中。
用柔劲将面现惊恐的左宗秀震晕,轻轻放在身下的垫子上,抬起头来的左老夫人眼神中带着一抹狂傲,从车驾上豁然起身,不紧不慢的将宽大的衣摆掖进腰间,口中说道:“这件事左家认下了!”
“母亲大人!”
左宗海大惊,上前欲劝。
“高门大户之基,均是累累白骨筑就,当年旧事,曾听家翁偶有提及,苏家对外鲸吞蚕食、对内欺压匠户,也未见得手就干净多少。你们这些小辈今日不提,我都忘了左家祖上曾经的血性,来吧,我已兑现承诺,你就来尝尝轻视左家的代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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