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相的好坏,取决于所承载的功力多寡,白发老者身为陇道长谷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当今陇道长谷谷主柳致一的师叔,可是深知好友祝榕山这番摸骨相所意为何,可是他却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祝榕山的手段竟是如此直接。
他看着祝曳落冷汗直流,不禁为这位祝氏子孙捏一把冷汗,接下来他要承受的,可就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痛苦了,小小年纪,能经得起这番折磨的,在江湖上还真没出几个名人,大多半途夭折罢了。
老祖宗祝榕山收回了手,虽说子孙祝曳落资质不佳,骨相不是上乘,但也实属可造之材了,若日后跟着陇道长谷经历几番磨炼,也好歹能保祝氏日后百年太平,那自己这个被祝氏叫了这么些年的老祖宗,也不算白当。
老祖宗又是转过身,让丫鬟小莺先行离去,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她一个丫鬟所能知道的了。于是再转向祝曳落,噙着笑说道:“年岁当天就被人给亲自上门退了亲,你小子什么想法?有没有想过日后以咱祝氏的力量,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祝曳落轻呵一声,指了指自己这身行头,然后颓然说道:“老祖宗可知道我这身行头值多少银两吗?”
老祖宗祝榕山不知他何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然后他又道:“可是整整十两银子!花了我十两银子!堂堂祝氏的大公子,一身行头预算下来才是十两银子。老祖宗,现在知道为什么别人敢踩我们祝氏的脸了吗?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裴氏都敢在这天来退亲事了吗?”
对面白发老者唏嘘道:“啧啧,这可是祝氏的大公子啊。瞧瞧,瞧瞧,榕山,你这老脸要往哪儿搁啊?你还配姓这个祝姓吗?看着家族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没说出来帮衬帮衬,一天净待在这儿破院里。”
祝曳落颇为不悦,皱着眉,不管白发老者是何身份,只是冷漠说道:“老先生,这应该是我们祝氏的家事。”
没想到帮着这小子说话,还会被他反呛一顿,白发老者不由在内心骂道,果然姓祝的都是白眼狼。
祝榕山一边收拾好棋盘,一边问道:“所以你是在怪老祖宗了?”
他低头,咬着牙说道:“不敢,曳落此时就是怪谁,都不敢怪老祖宗。”
不敢怪?那他先前那番姿态又是做给谁看?唏嘘叹一声的祝榕山,却是抬起脑袋,看着对面的好友,轻声道:“之前与你写信,让你抽出点时间从陇道长谷里赶来,为的,便是今日之事。”
“我身受祝氏先祖教导成人,有幸与江湖中习得一身武艺,浪荡了半生,待我归家时,想着祝氏终于能步入氏族之列,以复我祖辈荣光。但天意弄人,我心灰意冷,一气之下便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后半生能老死在老宅就行了。”
“但我祝氏子孙,没能如先祖所愿。如今又是这种人人可唾弃的地位,我冷眼旁观了几十年,若我还如此下去,看祝氏被人欺辱到这种地步,恐怕我祝榕山到了地府中去,也会被先祖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我弃先前之誓,今日传授祝氏子孙祝曳落毕生绝学,但就像人世间任何事物都不能圆满一样,你又是平人之躯,因此十之八九,你只尽得五六。”
“祝曳落,你可懂?”
听闻老祖宗这番话,祝曳落迟迟未反应过来,话中的信息太过繁杂,以至于他盯着老祖宗许久。他从中知道了老祖宗许多往事,比如老祖宗年轻时候还是个江湖中人,早年还闯荡过江湖。原来老祖宗也有过振兴祝氏的愿望,只不过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他心灰意冷,冷到连家族都不愿再去管。原来老祖宗还有一身的武艺,也想过传授给家中子孙。原来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他突然抬头开口说道:“不懂,不懂老祖宗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
老祖宗祝榕山的身形修长,站起身来看不出他已是百岁老者,精气神十足的双眼看着祝曳落迷茫又无辜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我这身毕生功力,皆传你!”
祝曳落不解,为何老祖宗要把他毕生功力传与自己,又为何不能出面主持祝氏事宜,让莲雾城的氏族都知道,祝氏还有个主持大局的老人家,并不是人人可欺的。
“老祖宗,为何要把全身功力传给我?!您老人家如今在世,在莲雾城中又有莫大的荣耀,您出来主持祝氏的大局,让我们祝氏不再陷入泥泞之地,有何不可呢?!”
他看向白发老者,听老祖宗嘴上言语,看来是江湖门派陇道长谷的高人,既然能与老祖宗下棋,今日还特地赶来,想必与老祖宗的关系也甚好,于是问向他道:“柳先生,您既然能在这天来此,想必也与我家老祖宗关系甚好,那不妨曳落就请柳先生劝劝我家老祖宗,如今祝氏正缺老祖宗出来主持大局呢,”
被称之为柳先生的白发老者一挑眉,看着祝曳落说道:“既然今天榕山这小子能把你叫到老宅子,还把我从陇道长谷中叫来,肯定已经是决定好了一切,我说再多也无意义,只会徒劳,恐怕你家老祖宗死的时候都不会瞑目。”
祝氏的人不仅都是白眼狼,还都是狐狸精,一个个心思精的跟鬼似的,刚才还与自己说这是他们祝氏的事情,这会又来请老夫给劝劝?若不是看着好友这么多年都深处内疚当中,恐怕他此时都不会离这个老奸巨猾的祝氏小子。
其实早就决定了好一切的祝榕山,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真的犯了混,要不是当初那件艰辛的秘事,恐怕祝氏的发展还不止局限于这个莲雾城,而是向更好的京城发展了,说不定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朝堂之上,已是一部之尚书了。
他转过身往老宅子自己的屋子走去,走到了屋前,转头说道:“元宗老弟,你我相逢于江湖中,你是身负盛名的天之骄子,而我却是一无名之辈。时隔多年,没想到最后是你我活到最后,那些多年不往来的老东西们,我都信不过。可你,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不联系,我却依然信得过你。此次就劳烦你帮我替祝氏子孙护道一程了。”
此次事大,不容祝榕山不谨慎对待,江湖中高手常隐于山林,而功大者则大隐隐于市,像祝榕山这种,就是隐于市的典范。
白发老者来此,在方才见到祝榕山一番摸骨相之后,便知道,自己这趟来此便是为了护道而来,他没什么意见,反而担心途中有意外发生自己却处理不了。毕竟在莲雾城中,不仅有他陇道长谷一家门派,还有万花兽谷跟金桔城外的留川鹰堡。城内还有各大江湖人士,且有权力尚在城主之上的亲王府,等等意外都有可能发生,隐藏的高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陇道长谷最为擅长的功法便是身法,以身法迅速见长,但其实江湖中流传最广的,除了身法之外,还有凌厉的腿法,依靠着自身功法的帮助,陇道长谷的众人也是间接练就了腿法的功力。而身为陇道长谷的太上长老,柳元宗的腿更是比宝陵腿派的腿法都更甚。只不过为了其他腿法宗门的面子,陇道长谷才一直以身法名闻于江湖。
点头答应之后,柳元宗就起身站在棋盘旁,随意把脚下的石墩子踢到了离那间屋子外,直言道:“你放心传你的功法,只要你里面不出问题,你这老宅子就是个铜墙铁壁,任谁也进不来。”
心意已决的祝榕山又回望着子孙祝曳落,说道:“还愣着作甚?往屋子里走啊,等着老子请你吗?不是一直嫌弃老祖宗没用吗?!今天就让你看看,老祖宗为什么是老祖宗!”
说完便向掀开帘子走进了阴暗的屋子里,那边仿佛是被架在火架子上烤着的祝曳落,焦灼难耐,又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他不知道老祖宗嘴上的骨相不错,跟柳先生嘴上的传功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大约有了猜测。
看到老祖宗走进屋子里,他也低叹一声,明显还对此时发生的事情还未消化掉。正犹豫之际,屁股上就被人给狠狠踢了一脚,他抬头一看,是那陇道长谷的柳先生,“你还呆在这儿什么?快进去啊,你老祖宗给你传他的毕生功力,可是费了很大的心。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被他给叫来了,你说他对你重视不重视?快去!”
看着祝曳落被赶到了屋子里,白发老者柳元宗才轻出一口气,这他娘的别家家务事,果然还是别人管起来尽心尽责,虽说好友祝榕山这多年的抉择跟不闻不问有失他作为祝氏老祖宗的风范,但此时的这个决定,更像是吧多年来的积蓄,统统交给了后辈。
这番嘱托,以及更伤好友身体寿元的举措,柳元宗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有如此果断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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