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啥事儿,严东坐在商店里看书。王金辉坐着一只凳子,趴在柜台上冲盹。
朱常瑞端着茶杯,茶杯里泡着浓浓的一杯黄山毛峰,过店里来聊天。
商店进来三个人,买东西。一个老头,年龄接近六十岁,微胖,圆脸,有点儿败顶。旁边陪着两个女人,个头都挺高,长得都挺漂亮,年龄稍大的三十四五岁,年龄轻的跟严东差不多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尽管叫不上他们名字,严东知道,这几个人是斜对面大院里枫杨县生资公司的,老头姓王,是财会股股长。年龄稍大的女人是主办会计兼副股长。年青的女人听他们叫她紫凝,是出纳。王金辉慵懒地坐着招呼来人,身子却没动一动。严东放下书,起身给他们拿商品。一些账册,单据等财务用品。
朱常瑞客气地招呼年龄稍大女人:“高姐好,来买东西呀?”
高姐微笑回应着朱常瑞。
几个人有说有笑,高姐的眼睛有意无意在严东脸上瞥。严东感到奇怪,她干嘛老是看我啊?
几个人买完东西,走后,朱常瑞指着三十多岁女人后背对严东说:“这个女的,谁要是跟她家有亲戚,就管了。”
“是他家亲戚怎么就管了?”王金辉问。
“你别问,反正她要是帮你,你很快就发达了。”朱常瑞说。
“这么厉害呀?”严东问,“她家有什么背景吗?”
“我跟她很熟的,她家里背景我很了解的。”朱常瑞颇有几分自豪地说,从脸上的表情看,仿佛他是她家什么人似的。“小严,我跟你讲,你要是能跟她攀上关系,你就不用在这里当营业员了。”
生资公司会计股几个人经常来买办公用品。此后,严东就刻意地注意那个“高姐”。而每次,她也很刻意关注严东。
一天中午,“高姐”一个人来店里买东西,这是严东第一次见她一个人单独来店里。她买了一只脸盆,两条毛巾,两块香皂。
算好账,付过钱,她把毛巾和香皂放到脸盆里,并没有转身离去。她一直盯着严东的脸,看得他莫明其妙。
“小伙子,你姓严?”她问。
“是的。”严东回答。
“你家哪里的?”她接着问。
“六福的。”
“六福严桥的?”她的眼睛里跳动一抹亮光。
“是。”
“你是银龙?”
严东吃惊地张大嘴巴,银龙是自己的乳名,走上社会后,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名字。“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儿?”
“真是银龙啊?我是你姑,你表姑。”“高姐”显然很激动。她上前探出身,双手拉过严东,眼里闪动着莹莹的泪光。
“您是?我表姑?您家哪里的?”严东还是没有明白眼前这个表姑是怎么回事。
“我是定安后吴郢的。我是吴后芬。”
“表姑——”严东喊,“您怎么在临河啊?现在您怎么叫这个名字啦?”
吴后芬是严东奶奶的侄女,她舅舅在枫杨县一个区里当供销社主任,没有孩子。初中时,舅舅把她过继去做女儿,随了舅舅姓,改名叫高玉芬。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商业财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枫杨县供销社。后来,几经调动提拔,当上了县生资公司主办会计兼财会股副股长。
小时候,严东跟奶奶去舅姥爷家走亲戚,后芬姑姑可疼他了,经常背着他到街上买糖吃。严东记得舅老爷家屋后有一片油桃林,油桃成熟,才十四五岁的表姑,摘些下来,跑八九里地送到严桥给严东吃。那时的严东才五六岁,但小时候的记忆很清晰。一直到长大成年,严东的心里还经常惦记着这个表姑娘。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面熟。后来听他们喊你小严,我就猜:难道真是你吗?还真是。”表姑激动地说。
严东和表姑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到至亲。
当天晚上,表姑就领着表姑父和九岁的表弟睿睿来到商店看望严东。他们一直拉呱到深夜。从严东小时候一直说到长大,说到奶奶的离世,说到舅老爷的故去……
临走时,表姑父说:“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朱常瑞知道后,轻轻打严东一拳说:“好神奇,高姐跟你还真是亲戚呢。”
朱常瑞介绍,他认识高玉芬是当年当跑荒木匠,高玉芬结婚,她老公家请他打家具。全套家具打出来,朱常瑞在他们家住了一个多月。
“他们结婚,我还喝了喜酒的。”朱常瑞说。
高玉芬养父,也就是她舅舅,是枫杨县供销社副主任,公公是板桥区区长,大伯子在南京军区当团长,自己的老公是县再生公司副总经理。
“你说,你这个姑姑,身家了得了吧?”朱常瑞羡慕地问严东。
听了小朱的话,严东为表姑的家境感到高兴。
但是,在她家吃饭时,表姑和表姑父谁也没有提及他们家里任何信息。
那天晚上,表姑父专门到店里请严东。一晚上,表姑一筷子一筷子给严东夹菜,菜在碗头上堆得小山似的。饭后,她反反复复说严东小时候的旧事。说他长得漂亮,聪敏,招人喜欢。说她和严东奶奶感情深挚,说自己对不起大姑,没有给她买过一毛钱东西,临终也没能到她面前看上一眼。说到动情处,表姑呜呜咽咽哭起来。严东一边安慰着表姑,自己心里也酸酸的不好受。
吃完饭,表姑父说:“以后不要自己做饭了,就来我家吃吧,距离又不远。”
表姑说:“一个男孩子,干不了杂活,衣服脏了,就放起来,我拿回家里给你洗。”
此后,表姑经常到严东的店里去,跟他说说话,拉拉家常。隔三差五就叫他到家里吃顿饭。有时严东不去家里,她就把做的好吃的拿到店里来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