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招聘的这批年轻人走上工作岗位，百货商店补充了新鲜血液，焕发了生机。在枫杨县商业系统，犹如立上潮头的弄潮儿，充满了活力，各项指标都排在全县的前面。
有传言说，百货商店经理武言航有可能会被调到县百货公司去当总经理，还有传闻：杭子枫马上就会被任命为商业局商业会计股股长。
严东成了百货商店半脱产的干部。除了依然每天在店里守夜看店，上班时间基本上很少在店里卖货了。
在办公室，跑采购，做调拨，搞宣传，也帮助王海梅到各店盘点记账做统计会计。
马上到秋天了，批发部赵显文来到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请求批准调拨一批白酒“古井玉液”。
武言航和杭子枫商讨后，同意赵主任的报告，但由于古井玉液是紧俏商品，就怕不好买。
赵显文说：“退休前，我是西安糖酒公司经理，跟厂家打交道多，他们的销售科长，分管销售的副厂长都熟。现在不是市场经济了吗？你们给我开个单位证明，我想他们会调拨给我们。”
武言航给赵显文开具一份证明：“明天你跟小严一道去吧。”
赵显文听了一愣，接证明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年纪也大了，路途远，小严年轻人，路上跟你也能相互照应。”武言航看出了老赵的情态，说。
赵显文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好的，好的，谢谢领导关心。”
赵显文走后，杭子枫对严东说：“明天跟老赵出差，他跟对方每一个环节你都在场，一方面要对他进货渠道和环节进行监督，同时，你也要多向老同志学习。”
在批发部运行中，有关赵显文拿回扣、贪污的议论一直存在，批发部几个老头向办公室反应了不止一次。办公室暗地里审查过群众反应的问题，但没有掌握实质证据。那么说人家贪污、吃回扣也就成了传闻和谣言。
翌日早起，严东和赵显文坐上了去往亳城的公共汽车。枫杨县距离亳城400多里地，没有火车，汽车也没有直达，要从珠城市转车。
古井酒厂在亳城县下面40里的古井镇，到亳城后，还需要转一趟车。他俩到亳城已经下午两点多。平时，赵显文跟严东相处很融洽，时常夸赞他是个有为青年。但这次进酒，一路上，老赵不怎么搭理严东，顾自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睡觉。
严东并不介意，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路欣赏沿途的风光。
“我俩吃点饭在坐车去古井镇。反正下午也办不了事了。”赵显文对严东说。
“好的，一切听您的，赵主任。”严东谦恭地说。
他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炒了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烧肥肠，一大碗西红柿蛋汤。
菜端上桌，赵显文从自己的提包里摸出一瓶古井玉液酒：“来，小严，我们爷俩喝一口。”
“你喝吧，我不会喝酒。”严东说。一方面，他的确不大喝酒；另一方面，这个酒是赵显文自个儿带的，不是从酒店买的，属于人家私人物品，怎么好喝人家私人的酒呢？
老赵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满满一茶杯。滋啦滋啦一口一口地喝。
严东要了一碗米饭，不一会儿吃饱了。然后坐在旁边等老赵喝酒。
老赵喝完杯里的酒，没有吃饭，盛了一小碗鸡蛋汤喝了，招呼严东去车站坐车，赶往古井镇。坐上去古井的汽车，太阳已经西斜在低低的天际线上。
早上八点刚过，赵显文和严东就来到古井酒厂销售科。
古井酒不愧是名牌，销售科里，已经坐着六七个各地过来购买酒的人了。
果然，见到赵显文，销售科乔科长抛开其他人，走上前来跟赵显文握手：“赵总，您怎么亲自来啦？”
赵显文刻意看了严东一眼，对乔科长说：“我现在退休了，被一家单位聘请过去帮忙。我来是替单位进点酒。”
“你大老远的亲自来，想要多少啊？”乔科长问。
“五百箱古井玉液。”
“赵总啊，我们的酒紧张。恐怕难以满足你的需求了。”乔科长摊开双手，面露难色。
旁边几个来调拨酒的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了赵显文身上。
“乔科长啊，我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照顾照顾，给我吧。”
“最多只能给你三百箱。我们也要照顾到其他兄弟单位啊。”乔科长抬手指着坐在办公桌四周沙发里面的几个人说。
“我来一趟不容易，你就答应我吧，乔科长。”赵显文哈下腰，满脸赔笑地给乔科长递过去一直“红塔山”香烟。
乔科长沉吟了一会儿，说：“五百箱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搭配三十件古井贡酒。”
“古井贡是高档酒，在我们家不好卖啊。”赵显文为难地说。
“那我就没办法给你五百箱了。”
“乔科长我们借一步说话。”赵显文拉住乔科长说胳膊，要往外走。
严东站在原地，他考虑要不要跟他们一同出去。跟吧，赵显文明显是跟乔科长出去说机密。不跟吧，临出差时，领导方面交代自己，每一个环节都要他在场。
他正在犹疑，赵显文喊：“小严，来呀？”
开到僻静处，赵显文从包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对严东示意了一下，然后塞进了乔科长的口袋里。
乔科长嘴里客气着：“使不得，使不得。”却没有拒绝。
重新回到办公室，乔科长对着赵显文伸出一根手指头，说：“赵总，尽管我们是老朋友了，也得给你配售古井贡酒。”
赵显文知道，那是给他配十箱古井贡酒。他嘴里应着：“好说，好说。”
进货价每瓶古井玉液2八5元，开票单价却开成了297元。一箱酒十二瓶装，每瓶加价012元，每箱就额外加了144元。五百箱就是720元钱。
在去仓库提货的路上，赵显文拉住严东，说：“小严啊，我做事，是见者有份，这个多出来的720块钱，你知道的，我给了乔科长200块，等会儿，还要给王副厂长三百块。否则，我们到这里是拿不到酒的。你也看见了，销售科里坐着的那几个人来的比我们早，他们哪个人开票了？我这是利用当年在县糖酒公司当老总的面子，人家才给我们供酒。”严东看着赵显文，没有说话。
“多余出来的这220元钱，我俩二一添作五，一人110，不偏不倚，以后，你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完老赵从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钱，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10元钞，合并在一起，递给严东。
严东伸出手，没有接他的钱，而是把老赵的手推了回去：“赵主任，我不要。”
“你得拿着呀。我俩出差见者有份，你不拿怎么行啊？”老赵以为严东是客气，假意推辞。
“我真的不要。这种钱我不能拿。”严东坚决地说。
赵显文的脸刷地红了。“你看，你不拿，这怎么好呀？我、我总不能回去上交给办公室吧？跟你说，这种事我也是第一回。要不是乔科长不愿卖酒给我们，给了他那两百块钱，我也不会在上额外加钱了。”
“赵主任，你自己处理吧。以后，你再出差，不要带我了。”严东说。
“你这是怎么说呀？小严，你误会我了。”一向言辞犀利，说话流畅的老赵说话结巴起来。
“或者，下次领导要是派我俩一道出差，你就不要再加价了。”严东严肃地说。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坐在拉酒的大货车上，老赵仿佛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一句话也没有。严东也一路沉默着。在心里，他不断地在想着那笔多加的720块钱，想着老赵塞给乔科长的200块，想着老赵贪下的520元钱。
有好几回，他思考要不要把这个事反应给武言航和杭子枫。一车货就加了720块，是他整整一年的工资啊。
到家后，赵显文又一次把严东拉到没人处，双手抱拳给严东作揖：“小严，请你千万给我保密啊。以后，只要你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你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一辈子的好名声就全完了。我、我其实就落了220块钱。我给了王副厂长300，为我们批发部铺路子啊。”
严东心里想：一辈子好名声？你这种人，能有好名声吗？
严东拒绝了赵显文给的钱后，他的确带严东去了王副厂长办公室。只是到门口时，他对严东说：“你在门口等我，你在场，他是不会收钱的。”至于他有没有给王副厂长钱，给没给300块，严东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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