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管家,我去武汉的这半个月,家里没什么事吧?”初夏,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曹瑛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额头微微渗着细汗。她一边快步往客厅走着,一边迫不急待地问。
“没什么大事,除了那一位偶尔搅点小事端,还算太平。”顾管家早把曹瑛手中的箱子拎了过来,一边跟着曹瑛快步走,一边放低声音回应,说话的音量确保只有曹瑛一个人能听到。
“大着肚子还整日不消停吗?”曹瑛语气很是不满。
“咳,明面上是安分的,可你也知道,那位可是长了八只眼睛的,操心的事真是不少。”
“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她操上谁的心了?”
此时曹瑛已坐定,顾管家端上来一杯热茶,曹瑛只稍稍吹了吹,便大口喝完了。热天热茶,喝入的水分即刻又渗了出来。顾管家为她倒上新的一杯,曹瑛又一饮而尽。
“天热了,更要喝点热的了。去武汉这些日子啊,我的肠胃比这外面的局势都闹腾。”
“夏天养生,寒气才不会积到冬天。”
“恩。”曹瑛随即转入正题,低声问:“她到底又操上谁的心了?”
“呃……”顾管家稍加思索,缓缓说道:“小竹倒是没什么,前几日打碎了她的一个黄玉镯子,她在少爷面前没少唠叨。少爷被嚷的烦了,就把老爷留下的那个翡翠坠子给了她,这才安神了。”
“小竹怎么会触碰上她的东西?”
“怪就怪在这儿了。虽说天天都在这家里头,可小竹平日里几乎是见不着她的,不知怎么的就把她的玉镯子给摔了。她一口咬定是小竹不懂事,把她放在书房的玉镯子当杂耍,抛来抛去的就掉地上了。”
“小竹都七岁了,乖巧又伶俐的,怎么会连镯子能不能玩都辩不出?哎,罢了,这事又没人亲眼看见,说不清这是非,就一只翡翠坠子,随她吧。”曹瑛懒得计较这小事,转而关注起望舒,“顾管家,那望舒可还好?”
“望舒么,倒还真有点麻烦。”
“怎么?”事关望舒,曹瑛不由地更紧张了几分。
“有几次我听见她在少爷面前数落望舒,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里接触杂七杂八的坏思想,一点都不像个大家闺秀,提出想亲手管教她。”
“亲手管教?呵呵,好一个‘大家闺秀’,真是可笑的很!我看望舒也没把她瞧在眼里,要论学识,她哪教得了望舒?要论礼仪涵养,望舒只怕也强她几倍。”曹瑛冷冷地笑着,随即问道:“那少爷怎么说?”
“少爷自然是不同意的。”
“那倒是,这天下再没有比他的思想更混杂的了,他这次倒是有了点原则。”想起曹鋆,曹瑛不由苦笑,“这个冯慈,真是小瞧了望舒的风骨。”
“麻烦恰恰在望舒的风骨上。”顾管家面有忧色,“她对少爷说了多少话,我并不全都晓得,可有一句是极有分量的。她说女孩子书读多了就会做些出格的事,若是不拦着,很可能就是第二个旧少奶奶了。”
“惜时?”
“是。大小姐,这句话对少爷可是起了作用的。”
曹瑛停了,半天没有言语。桌上的第三杯茶也忘了喝,由它凉了去了。曹瑛不知道冯慈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听起来像是真的在为望舒着想,可她又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平日里,冯慈对望舒的态度既客气又冰漠,也正是相处仅几个月的情浅样子。冯慈是不屑于跟一个小孩子套近乎的,望舒再聪明早熟,也毕竟是个黄毛丫头,在家中又有什么说话权?
然而,曹瑛又看得出,冯慈对望舒是有些害怕的,是害怕什么,一下又说不清楚。冯慈每次见到望舒时,她眼中的嫉妒与忌惮从来就没有掩藏得很好,那种客客气气的言行,又时时流露出一种刻入骨髓的敌意。
望舒和望竹从来不喊她“妈妈”,冯慈似乎也不大介意,或许在她心里,如此正好少了一项作为“妈妈”的承担,日后闹将起来自己也是能有理声高、占尽上风的,就可以逢人便说姐妹俩对她不恭不敬,可以说自己委屈的。这样何乐而不为?
曹瑛此刻猜不透冯慈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她只知道望舒绝不能交给冯慈去“管教”。望舒是她亲手培养起来的,费了多少苦心只有自已知道,又怎么可以让一个半路杀出的、不怀好意的冯慈给夺了去?
“她说望舒不学好,望舒到底哪里不学好被她瞧见了?”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望舒那么本分。”顾管家眼睛望向别处,眉头微锁,是在回忆着一些事情,但怎么也想不出望舒有什么过分之举让冯慈下了如此定论。“不过照我看来,她对望舒的确是相当留意的。”
“她一定是害怕望舒太成气候。”曹瑛讪讪说道。
“是。那大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曹鋆不同意,我自然就更不同意,实在不行,就问望舒的意见,望舒自然是不会跟她的,这家我为大,还轮不到她来作主。怕就怕我那个不长进的弟弟,因为抽大烟抽得停不住,为了大烟向她妥了协。这个冯慈,只怕比惜时更危险。”
“大小姐,我想着,可以让望舒和小竹喊她声‘妈’,这样我们也就占了一些理,也省得让外人说三道四。”
“望舒不愿意……”曹瑛即刻否定了,“这可是在冯慈进门之前望舒专门向她父亲提的条件。我们是不是能把望舒当小孩子的,她说的话,我们不能不当回事……”
院里子一阵响动,还有女人的说话声,想必是冯慈和玉兰回来了。曹瑛和顾管家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停止了刚才的谈话。眼见着冯慈已快要走进客厅,顾管家随机从容地转移了话题,“大小姐,武汉那边真的可以提供货源吗?”
“哎……”曹瑛故意把声音抬高,长长吁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武汉人做起生意来不比我们这些老宁波差,又加了这局势,货源紧的很,价格高的咧……”
“姐,你回来了?”冯慈已经进来,看着一筹莫展的曹瑛,只道是生意谈垮了,便客套劝慰一声,“这舟车劳顿的,姐姐怎么不先休息一下?生意的事可以缓缓,可别累坏了身子。”
“你看,还是女人最贴心吧。”曹瑛对冯慈表示出了赞许,又假装怪罪顾管家,“我这一进门,气还没喘匀呢,老顾就问东问西的,这脑子一刻都不得安神。”
“是,是,还是少奶奶最懂得疼人。”顾管家唯唯诺诺的。
“行,那我就先去歇着了。慈,你身子不方便,也快去歇着吧。回头醒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谢谢姐,您太客气了。”
顾管家识趣地先行走开,冯慈再寒暄两句,也回房睡觉去了。
曹瑛看着冯慈和玉兰消失的背影,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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