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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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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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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让曹瑛头痛了好几天。

    曹鋆吸食鸦片那么久,自己居然全不知晓。这也不奇怪,她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曹鋆身上,一心都是生意,应酬,再者就是全心培养曹望舒。她无暇顾及曹鋆这个整天颓废的男人究竟在做什么,她本以为因为秦惜时的死能让他的叛逆有所收敛,现在看来,败家不一定是靠挥霍,像曹鋆这样不动声色的蜇伏,时不时来颗平地惊雷的败家之举才是最可怖的。

    现在又加上一个冯慈……

    一想到她,曹瑛更加头痛。她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同那一对作死的夫妇谈判,想来想去,发现所有劝诫的话都那么苍白无力。世间的万般道理,恐怕也拯救不了两个自甘堕落的人。

    曹瑛找顾管家商量,顾管家听后喟然长叹,大概也觉得曹鋆已经无药可医,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说好的谈判就这样拖延了有些日子。曹鋆不是孩童,不能以长辈之姿教育他,他有他的自由,他更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虽然他并无所作为。

    有日在家里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曹鋆,曹瑛叫住他,问他做什么去了。

    “烟馆。”曹鋆也不否认。

    “你可知这个东西会害死人的吗?”

    “知道。”

    “那你还吸?”

    “人活犹死。”曹鋆的语气甚是消极,早已准备好在吞吐雾中度过残生。

    “你还不如惜时!”曹瑛气不打一处来,紧咬牙关,凌厉地看着他,“她也是个自私的,可她死得却比你高尚的多!你们的心里完全没有两个孩子,是吗?”

    “我答应你,不再在书房吸。”曹鋆似没有听到曹瑛的话,不正面回应她,那般死气沉沉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怒从中来。

    “好啊,好啊……”曹瑛无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厉声交待了一句,“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只想劝告你一句,你做什么都可以,千万别让两个孩子为难,不求为她们积福积德,但求别给他们带来灾祸。”说完大步走开,愤愤的,心痛的。

    曹鋆一人木木站在客厅里,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麻木还是悲怆,呼吸也停止了一般,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像个没有灵魂的幽灵。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经不起真刀实枪的人生,如地基松动的高楼,不堪一击。曹鋆此刻只剩下躯壳。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天。

    春天总是很快的,玉兰花开了一转,前几日还是花骨朵,后几日便开始凋谢了。来不及踏青赏花的人们会因为花季短暂而扼腕叹息,但更多的人并无心赏花,这种局势下莫说生存,连生命都是问题,人不如花活得容易。

    冯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刚进曹家时乖巧了几日的她,现在已回归最真实的她了。人们都说即将作母亲的女人,连笑容都会变得温暖柔软,母性的光辉会随着孕妇日渐变大的肚子一起增长,然而这些美好的词汇在冯慈身上统统看不见。

    冯慈每次在家里闹腾时,曹瑛都会想起她那个跋扈的父亲冯桂连,两人眼角眉梢都像极了,是不可一世,又有点惶惶然的,就像一个愚蠢的人投机取巧登堂上位,又生怕别人看出他是个草包一样,只能用声音的抬高来树立自身威风。

    然而那种骄傲是一吹即散的。

    冯慈的矛盾之处就在这里。她很想摆出大家闺秀的风姿,模仿那些贵族门庭里举止优雅的小姐,有样学样,学上流名媛之行事作风,以此来让自己与破落的曹家人划分出阶次。可她却常常弄巧成拙,毫不费力就能暴露出市井村妇的粗鲁与狭隘来。

    她与她的父亲冯桂连一样,得了权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让自己变得儒雅一些,或是装一装博学多闻,好能在上流社会里装装贵族模样。

    她的行为常常是可笑的,前一刻还大放厥词,宣扬父亲的英勇生猛,歌颂自己的将门之女身份和通情达理的人生态度,对玉兰说话温和有礼,走路轻缓,连嗑葵花籽的动作都是反复拿捏过的。下一刻,就会站在大门口和拉黄包车的车夫吵起来,语气时常是蛮横的,很暴燥又不太讲理,且会把“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滚出上海滩”这句话挂在嘴边。

    冯慈很看不惯曹瑛,看不惯一个家境没落的女人却依然保留着那么多有钱人才该有的作风。曹瑛身上保留的涵养和她拥有的学识让冯慈很是恼火,所以每每遇到一些事情,冯慈都会对曹瑛说——

    “哎,姐姐,你就别那么讲究了。”

    冯慈不知是从哪里听来了曹瑛前夫和女佣秋桂的过往艳事,此后,时不时就会把这事拿来说上一说,当然通常都是背着人的,只和玉兰窃窃私语。

    “她那样的女人啊,什么样的男人都留不住的。”

    “你信不信?和她现在相好的那个什么潘简之,也是玩弄她罢了。”

    “家丑,真是家丑。”

    冯慈说这些话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也是被人抛弃过的。玉兰在旁听着,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在讥笑她,讥笑她用力打出去的巴掌,打的却是自己的脸。

    但让冯慈更厌烦和咬牙切齿的,自然不是曹瑛,而是望舒和望竹两姐妹。望舒已经13岁,出落得挺拔秀丽,又聪明的让人生畏,她的见识和谈吐常常让冯慈相形见绌,因此,冯慈尤其忌惮望舒。

    “女孩子读书多了,就作得很。”

    有一天,冯慈路过书房,看到望舒正在书架前翻阅《书库》。她暗自记下了封面,等望舒离开书房后,她悄悄走进去,拿起望舒刚才看的那一本,发现有一页夹着一枚树叶做成的书签,而那一页写的,正是连载的《浮生六记》。

    只看了几行,冯慈便得意的讥笑了,“我道是什么深奥的书呢,呵呵……小小年纪就看这些闺房之乐的东西,还难为她平日里装得那么正经,我就知道,这曹家也出不了什么正经人物。”冯慈去一脸嫌弃之色,将《书库》塞回书架,好像这本刊物会污了她纯洁的手。

    仿佛窥见了一个大秘密一样,冯慈此刻是兴奋的,心理又是极度平衡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像她的父亲摸肚子那般,自信又刻意地摸着。因为他们摸得都不是肚子而是希望,更或是野心。2017年第一更?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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