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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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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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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

    望舒亭亭站在书架前,与书架齐立。她身着阴丹士林蓝布做成的一件中袖过肘旗袍,脚踩黑色的学生鞋,两条辫子垂至肩上,头微微低着,手上捧着一本书。曹瑛走近窗前时便看到了她,本不想打搅她的读书兴致,可又忍不住想和她说说话,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

    望舒是背着站着的,她看书看得专注,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曹瑛落座,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望舒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要不是冯慈突然闯进了书房,曹瑛和望舒这幅静谧的画面还会持续多些时间。最近曹瑛很是头痛,生意上的事屡屡不顺,可她一个人撑家业已经习惯了,纵使再难也无人可倾诉,整个曹家除了顾管家,再没有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就连说几句体已的话都是奢侈的。

    可顾管家终归也不是个生意熟手,并帮不上什么大忙,而那个相好潘简之……曹瑛一想到他只能无奈苦笑。终究是个外人,别看结识时间不短,可彼此的信任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望舒,你能快快长大多好。

    曹瑛正看着望舒的身影想着心事时,冯慈的声音突然出现了。她对书房里极致的安静气氛而感到诧异,这姑侄二人都在,却无人言语,气氛真是太诡异了。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曹瑛听到冯慈的声音,马上从刚才的遐想中缓过神来,眉头本能皱了皱,即刻又换了幅颜色,“是啊,我来书房静静心。慈,你是来找我弟弟的吗?他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他的,”冯慈又看了看书房另一头的望舒,笑笑,“望舒也在这儿啊?真是个用功的孩子。”

    望舒听到这里的谈话声,才知道姑妈早已坐在这里多时。她把书塞回书架,又用手将一整排书理得整整齐齐,才缓缓地向这边二人走来。

    “姑妈,阿……阿姨。”望舒很自然地走到曹瑛身边,“姑妈,你早就来了啊?”

    “来了一会儿了。”曹瑛慈爱地拉着望舒的手,看着她,“喜欢这件衣服吗?”

    “喜欢。”

    冯慈插嘴道,“这是上次潘老板送的那块阴丹士林色布做的吧?真是好看!我看那些女校的学生都穿这个的。不过我可穿不了了,一块老姜,干巴巴装不了嫩了。”

    “谁说的?这蓝布上滚个白边,再绣个玉兰,也是别致的不得了,好多贵太太小姐都这样穿。等你生完了,我给你订制一套。”

    “那又要麻烦姐姐了。”

    谈话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两人再也谈不下去。话不投机半句嫌多,光靠着官面上的话又撑不了太久,何况本也没有聊下去的欲望。

    “望舒在看什么书呢?”冯慈开了新话题。她想到上次望舒看《浮生六记》的事,故意将话题引了过来,嘴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的笑。

    “一些小书。”望舒不愿回答得过于细致,便一言概之了。

    “呵呵,我前些日子也在那里翻了些书看,正好读了几页《浮生六记》。哎,尽是些夫妻之情,闺房之乐,我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看着总是脸红,你说写书的人怎的好意思将这些很私隐之事写出来呢?”

    望舒听到这些话,将一直低垂的眼睛抬起,憎恶地看了冯慈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小脸冰冰,却并没有接话。曹瑛注意到了望舒的神情,猜想着冯慈定是在指桑骂槐,便微微笑了下,替望舒说话,“倒也不是,看书得往深了看,不能只粗浅地看表面的,那可是本百年不遇的好书呢!”

    “粗浅”二字刺痛了冯慈,笑脸登时收回,居然噎得无话无驳。曹瑛看见了,也不想补救,假装是无心之举,便由她生气去。

    “姑妈,您是来找我的吗?”望舒没有理会冯慈的情绪,径直说正题。

    “不是找你,是这几天心情烦闷,到处走走,看见你在书房我就进来了。”

    “生意不顺利吗?”

    听望舒这么一问,冯慈也感起兴趣来。她不懂生意,但赚多赚少她是懂的,她也是曹家的一分子,自然有权知道曹家的产业现在究竟是什么境况了。都说曹家已经凋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连那个炮兵营大统带的父亲,也曾交待她多留个心眼,要摸摸曹家的家底才是。

    望舒毕竟还小,她无意的一个问题却刺激了冯慈的猎奇心。好在曹瑛自然不会当着冯慈说什么有含金量的话,敷衍两句,再表演一次苦大仇深也就搪塞过去了。

    “是啊!”曹瑛叹口气,“从汉口回来,那边供货商就失去了消息,当时说的好好的,不知是不是变卦了。另外一个供货商倒是极热情,材料也便宜的很,可他的东西滞销了很久,急于脱手才那么便宜的。你说一些滞销的料子我拿来做什么?我又不能像德弗洋行那样做那么上乘的阴丹士林布……”说到此处,曹瑛顺手摸摸望舒身上的这件旗袍,感慨地说:“钱都让帝国主义给赚喽!”

    “可是,姑妈,《货殖列传》里不是说过‘时贱而买,虽贵已贱;时贵而买,虽贱已贵’么?东西滞销太久,就是长期贬值了,而虽然长期贬值,却又是实用的东西,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就要升值了。‘时贱而买’,或许是好时机呢。”

    望舒从容地说出这番话,眼神却很坚定地看着曹瑛,表情也是极为认真的。曹瑛本想着随便发发牢骚,顺便打发一下冯慈,却没料到望舒会说出这番见解来。有些日子没太关注她,望舒的学识倒像是精进了不少。

    曹瑛赞许地看着望舒,温柔地笑着,故意说:“可是,这些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喔!”

    “不对,看书是纸上谈兵,可这兵都是实地演练过的。范蠡经商富甲天下,富起来后又能好行其德,成为后人称敬的‘文财神’,正是因为他深谙道法。”

    且不论望舒说的是对是错,就一个13岁的女孩有如此见解,已让曹瑛大喜过旺。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但她充其量也只是引路人,还是望舒自已参悟得好。

    “望舒,你真的没让我失望。”曹瑛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动容。

    “我说的对吗?”望舒期待着曹瑛的肯定。

    “对,对,你说的很对。那供货商的事我会重新考虑。”

    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嫉妒,一丝不耻,甚至还有一丝愤恨。声音来自冯慈,她已被冷落很久,早怒火中烧,特地抬高了声音抢夺回说话权。

    “对什么呀?孩童之言何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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