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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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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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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学校。

    这是一所美国教会办的女子小学,多元化的西式学校,能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要么就是书香门弟的。曹鋆不只一次说过女孩子也要读书,而且不该是传统的在家请个先生读私塾,而是要上新式的学校。曹瑛又何尝不答应,她本也是女中豪杰来着,就女子接受教育这一项,她就举双手赞成。

    曹望舒这时已经是小学的最后一年了,这让她有些遗憾,因为她将要毕业,而望竹却刚刚要入学,如此,她就不能保护她最疼爱的妹妹了。

    望舒的个性在学校是很出名的,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功课优异但性格冰冷古怪,这其中也不乏调侃,因为学生们或多或少都从各自的父母口中听到过望舒母亲的故事。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敢直接招惹她。

    望舒一个人走在校园时,离她远些的地方都是喧哗与热闹的,可她的身边却往往是寂静的,一人走过,四周会突然地静下来,不知是同学们怕她参与什么话题,还是话题本来就是她。

    这天在班上,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用毛笔在她背后涂鸦,蹑手蹑脚,轻轻两笔,望舒衣服上便很快形成两个不成形的图案。望舒发觉后,转身,扭着脖子看到衣服后背上的毛笔印迹,黑色的像鬼魅一般的印迹还在不断地渗透和扩散着,好好的衣服已然被毁。

    望舒怒从心来,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生。男生旁边还有个帮衬的,一个身高马大却带着一股草包气息的男生在幸灾乐祸地笑,在望舒看来,他的笑愚蠢至极。

    这所学校的学生们自小就知道等级划分,想欺负谁之前,首先要弄清对方的身家背景,因此这个原本该是稚气纯真的地方,俨然是一个小小社会。

    曹望舒在这里面算是家境最不济的,要不是她本身争气,早成了同学们攻击的对象。可纵使那样,她受到的白眼也比其它同学多的多。她根本没有朋友。

    此时,望舒直直盯着那个男生,吐出的每个字都坚冷如冰,“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男生很乐意自己的杰作,满不在乎地答道:“我喜欢!”

    望舒不畏,“你现在马上向我道歉,然后赔我新衣服,否则让你后悔!”

    男生哈哈大笑,旁边的那位帮衬也跟着哈哈大笑,班里是没有人敢惹他们的。男生说:“道歉,本少爷还没有学会呢,你打算怎么反抗啊?叛国种!”

    没等他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他的脸上,望舒甩了他一个大巴掌,毫不迟疑。没等男生反应过来,另外一个巴掌再度落下,男生同一边脸上,已是几个不重叠的红红手印。只是第二个巴掌更用力,不像是一个瘦弱小女孩打的,更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巴掌,男生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一旁那个幸灾乐祸的帮衬此时完全吓破了胆,脸色惊变,躲闪开去。其它的同学却都涌过来,围成一个圈,还有个腿勤嘴快的,连忙跑去找先生了。

    没有人劝架,大家只觉这是一场好戏,谁输谁赢甚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精彩。瞧热闹的心情总是能轻易地压过判断是非的心情,事不关已时越热闹越好。

    曹望舒没收手,继续用拳头砸向男生,男生试图还手,无奈自顾不暇。这种在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仗着大人的权势狐假虎威一下也就罢了,这时权势若是不管用了,便是个十足的草包了。更何况,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也从没有真正做好过迎战的准备。

    男生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

    率先赶到的是英文教师艾娃,一个金发碧眼却穿棉布旗袍的美国女人。她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用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随后冲过来把望舒拉开,制止了这场打斗。

    “曹望舒,你为什么要打他?”艾娃一口流利的文。

    望舒转过身让她看衣服背上的字。此时的毛笔图画又扩散了一些,在背上形成更加奇怪的形状,黑的刺目,乱得可怕,像一道符。

    艾娃看到后不禁惊呼“天呐”,遂即开始盘问那个男生,“你怎么可以在望舒衣服上画画呢?”

    男生不承认:“不是我画的,不信你问他。”说着指指不远处那个早已吓成一团的帮衬。

    望舒嘴里哼出一个冷笑,“敢做不敢当,孬种!”

    那名草包的帮衬不敢为同伴作证,更不敢为望舒做证,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望舒冷静地说:“老师,毛笔痕迹还在我背上,你可以让他再画几道,看看颜色是不是一样;他就坐在我身后,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而且他刚才也承认了。班里的同学这么多,我怎么会只冤枉他?”

    艾娃继续逼问男生:“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是不是你画的?你再不诚实,我们只有交给校长处理了。”

    男生终于低头承认,他摸着嘴角的血,委屈地反抗道:“一件破衣服,赔你就是了。你竟敢这么打我,要让我父亲知道了……”他后悔低估了曹望舒的反抗力,他只知道她是块冰,是块安静的冰,却忘了冰也会扎人,更会扎得人生疼。

    艾娃也教育望舒,“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望舒你打人是不对的,你应该……”

    “不对!”望舒打断她的话,“我打他不只是因为这件衣服,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叫他父亲来了也没有用,我照样会打。我姑妈说过,一个人乱说话就要承担后果,我只不过让他承担了自己乱说话的后果。”

    “我没有……”男生依然死不承认。

    “他刚才说望舒是‘判国种’……”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声音传出来,是班里最瘦小的江叔琴。望舒听到这个声音后,在围观同学中找到了一脸忧色的江叔琴,想对她微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男生恶狠狠地瞪了江叔琴一眼。江叔琴大概也有点怕那个男生,或是有点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仗义,低下了头。

    “天呐!”艾娃又一次惊呼,转而质问男生,“这是一句非常难听的话,你怎么可以用来形容自己的同学?”

    男生不说话了。

    曹望舒的脸色阴沉可怕,美丽之中带着孤傲与一点点的仇恨,连艾娃都觉得有点发怵。看热闹的同学,包括那个欺负他的男生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记着,赔我衣服!”

    冷冷撂下这句话,曹望舒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书本,仿佛身边的一切人都与她无关,仿佛刚才发生的事与她无关。

    身后的墨迹将干,却真得变成一道符,保护着望舒,任谁都侵犯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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