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金老先生直起身,扶着腰笑说,“这点小事情……”
还没等他得意完,一声撕裂般的不详尖叫声突然从黑白小电视里传了出来,惊的金老先生一个踉跄,“咔嚓”,把腰给闪了。
“哎哟哎哟!我的腰!”
“爸!”
“爷爷!”
电视机里:“啊——”
高婧:……
很快,高婧就冷下了脸,那点将出未出的笑意如昙花一现,蓦然消失。
先于高婧一步,方树见已经上前把电视机关了。
随之,他看向了金家几人:“金老先生年纪大了,还是先顾好他的身体吧,既然珠宝找回来了,那委托就算完成了。”
“哎哎,你们还要查院长的案子是不是?”金天顺两兄弟也担心老爷子,闻言连忙准备撤了,“尾款我明天就打去你们财务账上,真是辛苦高小姐了。”
高婧现在心情不太好,闻言扯了下唇,眼神还是冷的,看起来平白有些骇人。
金家人不敢多话,金茂临走前还有点好奇电视机里的影片是什么,但被高婧眼神一扫,又有自家老子耳提面命,连忙缩起脖子也滚了。
等金家人走了,高婧才吐出一口气,眼眶有些热:“看完吧。”
刚刚画面一出来,高婧就认出尖叫的人了——张岩峰。
那个永远停留在了16岁的少年。
“先等等,我先想想。”方树见舒出一口气,看向高婧说,“你还记得最先提出收购这片地皮的人是谁吗?”
高婧嗯了声,金天龙正好查了,还整理成了资料:“张奇。”
“还有金茂说的,被弄瞎的孩子,枉死的院长。”方树见蹙眉说,“这么说的话,杀人的凶手完全符合我们的心理侧写——有仇必报,有仇才报。”
“凶手是孤儿院的人?”高婧一顿,突然想起金茂说的话,“那个救了他一命,每年都会回来的研究生?”
方树见沉重的点了点头。
救了金茂,没有杀方树见,也没有杀小张顺……
这个凶手的确是越来越符合心理侧写。
但会是谁呢?
“先看看这个吧。”方树见重新打开了电视机。
影片的最开始是一扇别墅的门,棕红色的密码门,上面铭刻着花纹,玄关之上还挂着艳丽的红色灯笼,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戴着白手套的手直接按了门铃,手持设备的人声音有点变调,他说:“你好,我是来录家庭影片的摄影师,我叫……”
他停顿了一下:“白无罪。”
原来凶手是光明正大进入别墅的,录家庭影片……为十岁的张顺?
的确就是为了十岁的张顺。
凶手进入别墅之后,女主人莫如和男主人张奇接连入镜,最后是端坐在上席的寿星张顺,他头上戴着立体的小皇冠,正鼓着腮帮子,似乎格外不高兴。
“怎么了宝贝?”莫如领着凶手进门之后,连忙走到张顺身边去,“怎么生日还不高兴啊儿子?”
小张顺不满意的说:“哥哥怎么不回来?我生日重要还是他同学的生日重要?哥哥就是不喜欢我,爸爸你还非骗我说哥哥喜欢我!”
“就是,张岩峰恨不得吃了我们母子俩,哪会喜欢我儿子?”莫如白了张奇一眼,连忙又来哄张顺,“没事没事啊,妈妈和爸爸在呢,等会儿姑姑家的表哥和表姐也会来的,不用不高兴啊。”
张奇嘟囔道:“我姐他们说不来了,外面下大雨,山路容易出事。”
“表哥和表姐也不来了!”张顺舞着四肢闹腾大喊,“那我要哥哥回来!我要哥哥回来!”
“你这孩子……”莫如没说几个字就看向了张奇,“快点!没听到咱儿子要哥哥吗?打电话叫他回来!”
张奇看了外面的雨幕一眼:“真下大雨,我姐都上不来,岩峰怎么上来?”
“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多给点钱就是了。”莫如没好气的说,“快去打!”
接下来都是些不太让人舒服的哄孩子片段,张奇去了阳台打电话,似乎隔得还挺远,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客厅里只有纤弱的女人和小孩。
高婧微微蹙眉,即便是这样,他也很难不引起张奇的注意,制服两个人吧?
“夫人。”影片里凶手说话了,一袋子新鲜草莓入了镜,他笑着说,“我家里是种草莓的,正巧小少爷生日,可以洗来试试。”
莫如斜睇了草莓一眼,似乎没有接的打算。
旁边的张顺倒是对摄影师有些好感的样子,他滋溜下了椅子,站到凶手面前,好奇的问:“种草莓的为什么能做摄影师啊?”
“我妈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下等人做不了高档事儿。”
高婧闻言皱紧了眉,这都是什么教育?正好往凶手的枪口上撞。
凶手果然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声问:“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张顺唔了声,“我哥哥不喜欢我妈妈说这些话,他说不是这样的。我比较喜欢哥哥。”
后一句话他是凑近凶手小声说的。
反而因为离收音设备近,而特别清晰。
“好,我知道了。”凶手伸手摸了摸小张顺的头,“去吃草莓吧,特意带给你的生日礼物。”
小张顺的眼睛亮了亮:“谢谢哥哥!”
知道了……
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才活下来的吧?
高婧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十一年前,凶手放过了张顺,那为什么十一年后,凶手又要用那样可怕的方式杀死他?
影片还在继续,等张奇打完电话回来之后,草莓已经洗好摆上了桌,饱满新鲜的奶油草莓,即便因为黑白电视机的原因失了色泽,但光是圆润的个子,就看起来格外不错。
只是,这草莓应该不是什么摆设的物件,而是起作用的道具。
但一家三口并没有太过警惕,反而对这份草莓赞不绝口,一颗接一颗的吃,尤其是小张顺,到后来只剩几颗的时候,完全霸占了果盘不给父母了。
莫如意犹未尽的向凶手要联系方式:“你们家种的草莓真不错,以后每年都能供应给我们,价钱好商量。”
他笑了声:“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
“喜欢!和孤儿院的草莓一样好吃。”小张顺吃完了最后一颗草莓,摸了摸肚子不满的说,“要不是妈妈把院长奶奶推下了楼梯,我原本还能去摘草莓吃的。”
场面静了静,莫如倒是没太介意,只笑了下说:“小孩子说话总是没头没脑,院长是自己摔下去的,跟妈妈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妈妈倒霉,刚好在场而已。”
高婧听着,却一阵阵发寒,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不是没有经手过恶人被杀的案件,当年让她离职的案子就是这样的,但她从来没有真的面对过所谓的受害者嘴脸。
这还是第一次,她直面这样的人。
即便是隔着屏幕,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恶劣,明明背负着一条人命,却这么淡然,全然没有羞耻心。
“这才是原因。”方树见突然说,“仇恨的来源。”
高婧明白方树见的意思,莫如杀了院长在先,却没有人能主持公道,于是凶手只能自己去报仇。
可说到底,还是有人无辜啊。
而且,即便是杀父之仇,也不该在法治社会动用私刑,便是封建社会,也都有击鼓鸣冤的说法,更何况现在。
影片里,凶手突然笑了一声,录影设备微微抖了抖,紧接着,他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那个孩子的眼睛呢?又是怎么个倒霉法?”
这声音悠然而缥缈,在空旷的大厅里还有隐约的回声传来,显得格外像是索命的幽灵。
果然,莫如和张奇都有些慌了:“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还有什么眼睛?”
凶手叹了声:“我不在家,有人上门欺负人,还杀了我们的妈妈,却连报警都立不了案……真没办法,我只能亲自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影片镜头掉在了地上,画面里只有大理石地板上的米白色纹理,以及晃动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倒是混杂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吼清晰可辨。
突然,影片陷入了沉寂,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啪嗒、啪嗒、啪嗒……”
几分钟后,清脆的敲击地面声一声比一声紧,像是踩在看客的心弦之上,让人的呼吸声都忍不住缓了缓。
随即,灰色休闲裤和一只套着黑色鞋套的右脚出现在了镜头里。
凶手伸手重新握起录影设备,脚步轻快,似乎已经毫不忌讳这栋别墅的主人,他轻轻吹着不知名的曲调,口哨声悠扬轻挑,彰显着他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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