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些,宋锦茹就一阵心痛,既愧疚又不忍。
她看向远处,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心。自己是程府明媒正娶的大太太,过去是,死了也是,这份体面,永远都是。
——
“月影。”
“太太,您叫我?”月影从门外进来。
“坐。”
宋锦茹眼睛瞟了一眼桌子旁的座位。
“太太……”月影有些局促,看着宋锦茹。“月影不习惯,还是站着吧。”
“还是坐吧,我有话同你说。”宋锦茹柔声道。
“是。”月影也不好再推辞。
“月影,”顿了片刻,宋锦茹想了想,继续说道。
“昨天你问我谷家人找来了,该怎么办。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见月影低着头。
“月影,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太太,月影……也不知。”月影看着宋锦茹,眼神慌张。
宋锦茹倒出两杯茶,“我想了,一旦去了官府,”她自嘲的一笑。“就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
月影眼巴巴地看着宋锦茹倒茶,她眉头皱起,显出一丝焦急,声音微颤。
“太太,不行的话……”月影连忙想了想,把着宋锦茹的胳膊。
“不行我们给官老爷送些钱……”
“没用的。”
宋锦茹摇摇头,抬头看向月影,一脸平静。
“且不说谷家人蛮横机警,也不差钱。就说咱们市的警察局长彭柯,他的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
宋锦茹放下茶壶,“这钱若是送了,搞不好反而是自投罗网。”
“太太……”
月影眼神飘忽,神色惊慌。
“月影,”宋锦茹反拍了拍月影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你从十岁到宋府,就跟着我。”
月影放下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是最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的。”宋锦茹抬起头,扬起脸,坦然的回忆。
“当年我娘是宋府的三姨太,身世一般,又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我爹有五房姨太太,还不论外面养着的。所以我在闺中的时候,”宋锦茹低下头,语气淡淡,“就没被别人看得起过。”
宋锦茹长舒一口气,“那时我就立誓,这辈子我宋锦茹定要出人头地,以后我的孩子也绝不能是庶出。”
她看向月影,“后来能嫁给老爷,当上程府的主母,我真的觉得这算是我的造化了。可是……”
宋锦茹话锋一转,自嘲的笑笑。“到了这一步,我没了丈夫,没了儿子,还剩下什么了呢?”
“您还是程府的大太太啊,你还有两个女……”
“对,”宋锦茹笑着点点头,眼中含泪。“可是,如果被警察抓去判了罪,我就连程府的大太太都不是了。”
宋锦茹递给月影一杯茶,月影没去接。
“月影,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一个人活。我之前是为了育庆活,现在,我得为毓芬毓芳活。你也得为一个人活。”宋锦茹看着月影,语气缓缓却不容置疑。
“如果你的丈夫知道,你家大儿子是你和宋府的家丁生的。你觉得会怎么样?你的父母他们还活的了么?”
月影看着宋锦茹,慌得指尖颤抖。
放下茶杯,“我被抓了,你也逃不了。还不如留个好名声给后人。”宋锦茹拿出一封写好的遗书。
月影的手颤抖着接过遗书,打开看着。读罢,心中也知没有退路了,她闭上眼睛,无声的流下一行悔恨的泪,深吸一口气,哽咽着放下遗书,去拿那杯茶。
宋锦茹拿起另一杯茶,看着茶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背黑锅。说是你一个人谋划的,也不合情理。我会喝的。”
月影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看着尚未毒发的月影,两人无言。宋锦茹流下一行泪,狠了狠眼神,果决地举起杯子,也一口喝了。
——
“二太太。”素馨把桌子上的信拿给张芝蕴。
邓书宁看着宋锦茹和月影就那般倒在桌子旁,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嘴角还有血迹。心肠软善,她转过身子,不忍再目睹。
“大太太说,她没有害过谷雨晨及她的下人。”
张芝蕴放下遗书,语气淡薄,继续道。
“说谣言难尽,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以死明志。”
“二太太,那……”素馨在一旁问道。
张芝蕴看向一边的管家和几个家丁。
“冯管家,去买两具棺材和一些安葬要用的东西,先让大太太入土为安吧。”
“是。”冯管家领着家丁就要先走了。
“对了,”张芝蕴叫住他们。“另外,通知谷家来几个人。”
她叹了口气,“也算给谷家一个交代了。”
“是。”
——
此刻屋子里便只剩张芝蕴、邓书宁和素馨、双喜了。
“大姐至死也不愿说出真相。”
邓书宁有些神伤,看着门外。
“但至少她的名声保住了。”张芝蕴看着死去的宋锦茹。“在外人看来,宋家二小姐、程府的大太太并没有害死任何人。并且,气节刚贞。”
邓书宁无奈地垂下眼眸,夕阳的抚照下,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仿佛尘世的喧嚣都在此刻尘埃落定。
——
次年的六月中旬,夏夜晚风徐徐,带来阵阵清凉安谧。
“你看你这功课做的。”张芝蕴翻着育廉的作业,检查道。“都十五岁了,没见你用功过。”
“诶呀,我都会了。”
育廉写着作业。“您也说我都十五岁了,那您还检查我作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都是当堂课都会了的东西。”
“你啊,”张芝蕴点了下育廉的头。“就是不及你哥哥仔细,你看你哥才比你大两岁,从小我怎么检查他的作业的?看完都挑不出错。”
“我也挑不出错啊,就是步骤写的简略些嘛,您老是信不过我……”
“来了?”张芝蕴抬头看见书宁走了进来,笑道。
“六姨娘。”育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嗯,”书宁答应着坐下,一个清甜的笑。“暑假的作业太多了,我给毓芙辅导完今天的功课就哄她休息了。再去毓蓉房里时,她都被双喜哄睡着了。”
邓书宁慈爱地拍拍育廉的肩,“一看才八点多,就来看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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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听人六姨娘说的,人家毓芙写完今天的功课就让去睡了。”育廉不甘心的说。
“你和人家比?”张芝蕴敲敲课本。“你啊,哪有人家毓芙那么听话,每天完成规定的作业?淘小子,我还不知道你?你啊,今天能写多少就快先给我写多少!”
“我……”育廉转过头一副求饶的表情。“六姨娘……”
“你娘说的对。”
邓书宁看了张芝蕴一眼,又看向程育廉,故意忍住笑意,板起脸,带着些许稚气的认真。“你啊,快点写。”
“我……”育廉叹了口气,看着桌子上的书本和作业。“诶呀……”
张芝蕴和邓书宁看着程育廉逗趣的模样,相视一笑。
——
张芝蕴在身后抱着,头靠在她圆滑却略显瘦削的肩头。
她肩膀微抖,觉得肩头有些凉意,一会儿便适应了。
“你弟弟去找我哥了么?”张芝蕴的声音低沉体贴,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有磁性。
“没有,”邓书宁侧身低语,温婉可人。“我跟他提起了,后来他说村里招八路军,就去了。”
“怎么不去我哥那儿,还能照顾他些。”张芝蕴侧脸问道,声音慵懒,看着邓书宁。
“没事儿,我和我弟都不喜欢麻烦别人。”邓书宁淡然一笑,“他才二十三,正是好年纪,去哪都能闯闯的。”
张芝蕴抱紧她,“我只是怕他受苦,你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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