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太太说最近不舒服,就不见人了。”双喜在门口拦住张芝蕴。
“你告诉她,是我来了么?”
“告诉了。”双喜点点头。
“二太太……”
张芝蕴直接闯进门,她本身就是习过武的,力气大,双喜也拦不住她。
进了门,只见邓书宁就侧身坐在梳妆台前,一身浅蓝色的真丝睡衣,没有言语,摇曳的烛火下,只留给张芝蕴一个安静寂寥的剪影。
双喜连忙也跟了进来,“太太,”她看看二姨太,又看看邓书宁,连忙解释。“我都拦着了……”
“行了,”邓书宁低下头,语气平静。“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双喜看了眼张芝蕴,退出去关了门。
“这几日你为什么不见我……”
张芝蕴快步走到邓书宁面前,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书宁左颊明显的指印。
张芝蕴顿时明了,心痛万分。
她缓缓蹲下,轻抚着邓书宁的脸,“很疼吧?”
声音磁柔,更添几分无奈。
邓书宁的眸子抬起,看着张芝蕴。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伪装的很好,坚强的面无表情。可刚刚芝蕴低柔的这一问,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忽然多了许多委屈心酸。邓书宁的眼睑颤动,泪刹那间便决了堤。
“他看到了,他都知道了……”
声音喃喃,泪湿了张芝蕴肩头的布料,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
听见邓书宁的啜泣,张芝蕴心疼的闭上眼睛。
“没事的,没事的……”张芝蕴轻拍着邓书宁的背,低声安慰道。
邓书宁坐起身,睫毛上下被泪打湿。“这几天我不敢见你,我怕我会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我不怕……”张芝蕴站起身,单手抱着邓书宁。
邓书宁头搭在张芝蕴的身上,任眼泪流下。此时的邓书宁觉得人生就仿佛是一片苦涩的海,自己在这片海里无措无依,她不知道如何逃离这片苦涩,甚至害怕有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沉沦在这片苦涩里,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又或许自己知道,但如果前提是要离开某人,她又清楚自己确是不可能舍得的。那就先让自己靠着芝蕴姐,自由自在的、恣意的哭一场吧。
张芝蕴轻抚着书宁柔顺的发丝,低头却忽然看见了书宁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左手手腕有处划痕。张芝蕴心下一惊,连忙蹲下身子,拉过邓书宁的手腕,抬头看着她。
张芝蕴眉目颦起,心中满是心疼焦急。“书宁,你不会做傻事了吧?!”她看着邓书宁,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你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没有,”泪一直流,书宁摇摇头,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我还要陪着芝蕴姐到老,我还要顾着我的娘家。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邓书宁看向自己的手腕。“这不过,是程祖佑推我时,无意中划到了茶盏的碎片罢了。”
张芝蕴点点头,低下头去看书宁的手腕,指肚轻抚,“嗯,”仿佛劫后余生,张芝蕴口中呢喃。“那就好……”
——
“你打了邓书宁?”
张芝蕴快步走进程祖佑的书房,神色冰冷。
“是,”程祖佑放下茶盏,看向张芝蕴,亦是无惧。
“怎么了?”
“你都知道了。”
“是。”
“你冲着我来……”
“你是育康、育廉的母亲!”
绣有月华色牡丹的墨蓝色旗袍下,张芝蕴的胸脯起伏着,无言地诉说着满腔的怒意。
是,育康,育廉也是她的软肋。
“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位置。”程祖佑也冷静下来,以邓书宁的家境,她又一无所出。休了她,无足挂齿。可是张芝蕴不同,育康育廉已经大了,以这样的事休了他们的母亲,一个聪敏且有身份的二太太,不仅会让外人耻笑,家中不和,也断了自己做生意的许多门路。这对程祖佑来说,代价太大。
程祖佑看着张芝蕴,“否则你以为邓书宁的下场就不会是和孙婧柳一样?”
他转过身,叹了口气。“我可以姑且将她视作是你这个程府二太太一时无聊,荒唐的消遣。但,”程祖佑回头盯着张芝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可以容忍一次,但不是次次!”
张芝蕴冷笑一声,盯着程祖佑。“消遣?我真没想过你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程府的六太太。”
“否则你以为她在程府是什么地位?!”程祖佑背过身,“我没有拆穿你们,不过也是给彼此留有一些颜面罢了。”
张芝蕴决绝地转身要走,程祖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今后最好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张芝蕴没有回答,走出了门。
——
是夜,
“素馨,六房那儿最近怎么样了?”张芝蕴抄着小楷,问道。
一个多月,她未曾踏入邓书宁房中一步,见面时也不过是一个无奈眷恋的笑。她知道,离邓书宁越远对她来说,反而是种保护。
素馨研磨,神色为难。但她也知道张芝蕴的脾气,所以只能鼓起勇气张了嘴。
“小姐,好像……不太好。”
笔触晕染,张芝蕴的眉毛颦起。
“怎么了?”张芝蕴继续写着。
“双喜不让我跟您说,不过,我听她的意思,老爷最近心情一不好,或者,”素馨顿了顿,看了张芝蕴一眼,“像上次一样,来咱这儿被您拒了后,都会去六房那儿。”
笔尖停住,张芝蕴低头无言,素馨咬了下嘴唇,继续道。
“双喜说每次早上老爷走后,六姨太都几乎被折腾的不成样子……身上偶尔也会看到被拧的青紫之处……”
楠木做的狼毫笔抵在纸上,瞬间被撅折成了两半。
素馨见张芝蕴这是发了大火,连忙吓得站在一边。“小姐,素馨也是不想骗您,才说的多了……”
话还没说完,张芝蕴扔下残笔就走了出去。
“小姐,这么晚了……”
张芝蕴哪里还听得进去。
素馨眼见也拦不住张芝蕴,只好作罢,回头无奈的看着被余墨洒满的宣纸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