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书宁苦笑一声，“此生也就这般过着吧。”
“太太，您也别泄气，就算老爷不常来，咱不也得好好活着么？看见您这样，双喜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你别担心我了，”邓书宁为了安慰双喜挤出一个微笑，“对了，你那屋子怎么样？还暖和么？”
“嗯，”双喜点点头。“我和露珠姐住一个屋，露珠姐煤烧得勤，屋子里不冷。”
“那就行，还好你是和露珠住一个屋子，要是和月影那深沉性子的，我还怕你算不过她呢。”
“嗯，现在是玲珑跟她睡一个屋子。我们这几个大丫鬟不都睡在一个房里么？我经常看见对面屋子的玲珑跑前跑后的奉承月影，帮月影干这干那的。我都庆幸自己没跟月影睡一个屋，要不按她的资历，支使我干啥我不得听着?”
“月影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以前素馨没嫁出去的时候，我看她也不敢支使素馨。不过是看你和玲珑年纪小，又觉得我和谷雨晨都是小的，所以胆子大了些。”
双喜点点头，“太太说的是。”
“行了，你回去吧，我这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你回自己屋里还能暖和些。”
“没事的，太太，我再陪您一会儿……”
“真不用，”邓书宁笑笑，“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不必陪着我挨冻，我过一会儿也就睡了，回去吧。”
“嗯。”双喜回道。“那双喜先回去了。”
——
邓书宁实在太冷，裹着被子坐着看了会儿书，见钟表都已经九点半多了。有些疲乏，虽然寒意袭人，略是清醒，但也只能逼着自己睡了。
邓书宁放下被子，走下床，打了个寒颤，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咚咚咚。”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夜色下，邓书宁的声音有着警惕与防备。
“我。”张芝蕴的声音冷淡平静。
“吱呀……”
寂静的冬夜使木门开启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的张芝蕴一身深紫的绸缎夹袄，依旧是一个整齐的挽髻，端着一篓煤块。
“你这是?”
张芝蕴走进屋子，“房里这么冷。”
“嗯，”邓书宁右手抱着左胳膊，“还好……”
“还好什么?”张芝蕴借着微弱的光亮，往火盆里添了些煤。
“素馨都告诉我了，双喜都说你这屋子的煤不够烧。”
看着张芝蕴添着煤，邓书宁站在一边。
“我把灯点开……”
“不用了，”张芝蕴把煤篓放在一边。“你睡吧，我这就走了，点了灯，双喜看见又会来问。”
“好吧。”邓书宁低下眸子。
“啊……”小腿忽然传来一阵无解的痛。邓书宁痛的几乎站不稳，张芝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张芝蕴眼神关切，“怎么了?”
“小腿……”邓书宁痛的难受，指着小腿。“好像是小……小腿受寒抽筋了。疼……”
张芝蕴把邓书宁扶到床上，邓书宁左边的小腿刚碰到床沿一下，就疼的厉害。
邓书宁只觉得小腿的筋像是被人扯来拽去打了结。
“好疼啊……”
张芝蕴见此景，连忙将邓书宁的小腿抻直，左手扶着邓书宁小腿，右手揉着她的小腿肚。
渐渐的，邓书宁才觉得小腿的疼痛消散了不少。
见邓书宁的眉头渐渐解锁，张芝蕴坐在床边，继续揉着，“好些了?”
“嗯。”邓书宁看着张芝蕴，点点头。
张芝蕴将邓书宁的腿搭在自己大腿上，右手仍在揉着。左手将被子一放，盖在邓书宁身上，“你这屋子太冷了，别受了寒。”
邓书宁看着低头还在揉着自己小腿的张芝蕴。
“你不生我的气么?”
张芝蕴手上的动作迟疑，抬头看着邓书宁，倒把邓书宁看的有些慌乱。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张芝蕴低头，继续揉着。“好不好，那是我的事情。”
一丝浅浅的笑略过嘴角，连笑的主人都未曾发觉。
“好了，”
邓书宁止住张芝蕴，声音微小。“已经不疼了。”
张芝蕴把邓书宁腿轻轻放下，盖好被子，站起身。
“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邓书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没有。”
一如那天邓书宁的决绝。
邓书宁低下头，委屈自责的含着泪。
走了几步，张芝蕴的脚步忽然停住。
“有也只一句，这辈子除了和程祖佑生过两个孩子，我没爱过其他人。”
“其他人?包括……”邓书宁自知说多，连忙改口，“包括谁?”
张芝蕴眼神流转，转过身，走到邓书宁床边坐下，就那么看着邓书宁。
邓书宁被盯得一阵发毛。
“你看我干嘛……”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和我玩捉迷藏了？”
张芝蕴耳垂微红，脸被气的面色泛白，眼睑微细。“非要明知故问么？”
“我……”邓书宁一时语塞，尴尬不安的低下头，看向一边。
“或许你忘了我学过医。”张芝蕴眼睑闪动，有些气急，语气却没舍得有任何埋怨。
“这些情理之中的事，为什么在你那里就成了猜疑?”
邓书宁脸颊泛红，一声不吭，就是不敢看张芝蕴。
“邓书宁，你一直在埋怨我，可是我自认我付出了全部心思，而你呢？”
张芝蕴看着邓书宁，在等一个答案。
“那二太太认为，书宁为什么一直躲着老爷，淡风轻的过这样连煤都烧不够的日子?”
邓书宁看着张芝蕴，“二太太，我不是你，我没有家底雄厚的娘家做后盾，我也没有孩子做我的依靠。我每个月领了月钱，就给自己留二十块钱维持生计。你说你付出了全部，但你知道我往前走一步有多艰难。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如果我们同时跌落深渊，救你的有你父母，你哥哥，两位少爷；而我，只会跌到粉身碎骨，还不一定有人会舍下脸来为我收尸。你觉得这样的境遇，谁更不容易?”
一行泪悄然而至，语气里没有埋怨，更多的是心酸委屈。
张芝蕴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应。
良久，张芝蕴神情落寞，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邓书宁心中不忍。
“你不必说对不起，”邓书宁语气淡淡，“我也并未后悔过。”
张芝蕴抬头看着邓书宁，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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