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黑幕薄薄，公馆里，水晶吊灯闪烁着华丽糜烂的的醉人光芒。邓书宁坐在沙发上，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向谁诉说这些屈辱，她知道娘家无能为力，自己身单力薄，可这满腔的委屈焦虑并不会因这份无力而弥散，反而肆意滋长。
“太太，”翠衣端来一桌酒菜，六个盘子里的佳肴精致香浓，翠衣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恭敬地站在一旁，“韩管家说，快到时间了，让六姨太把晚餐送去，别慢待了客人。”
邓书宁手指微凉，仿佛试图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翠衣，你陪我去么？”
翠衣看向邓书宁，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继而又低下头，仿佛害怕一般。
邓书宁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壮胆，语气平淡，“我知道了，放在那儿吧。”
“可是韩管家说让六姨太即刻去送……”
“我说了，”邓书宁隐忍着怒意，她知道对这样一个无辜的下人发火也是无济于事。“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去送。”
——
邓书宁换上韩管家送来的旗袍，挑的是其中浅绿色的一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事一幕幕涌进脑海。那时年少，穿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和母亲在街上卖芋头，每当瞧到街上那些穿着绸缎做的旗袍、化着精致的妆容的少女，她都会憧憬不已。但又不太敢表现出来，生怕母亲会觉得不能给自己买这些东西而自责。
“娘，我以后要是有钱了就买那种浅绿色的旗袍，好看。”
“咱们这种人家什么时候能买上啊。”母亲无意的摆放着芋头。
“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十二岁的邓书宁憧憬的想着，“等有钱了，我给咱们全家都买上新衣服，剩余的钱就买一件旗袍，先给您穿，等我大了，我再穿。”
“书宁真孝顺。”……
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匣子，邓书宁自嘲的无奈一笑:匣子里放满了各色胭脂水粉。她竟不知老爷何时这么细心了。如果他的生意是个姨太太，那一定是永不失宠的那个。
静静地抹上胭脂，描好柳叶眉，涂上正红的口脂，镜中的人儿增添了几分俏丽娇媚，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划过右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半年才过二十一岁的生日，可邓书宁却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如同苍老的老者，波澜不惊，却也没有了欢喜。
忽然，邓书宁从镜子中看到了桌子上那把未合上的水果刀，眉头微皱，一丝痛苦的坚毅隐忍略过眼眸。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弯腰拿起那把刀，刀尖轻轻抵上了自己的手腕。
——
“登登登。”邓书宁端着酒菜，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六姨太?”汪松霖开门一见是邓书宁，有些惊讶，低头瞧见了邓书宁手上的餐盘，忙接过来，“送饭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烦六姨太呢？让下人送来就好了。”
他转身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回头看见邓书宁还站在门口，客气的寒暄，“六姨太用过饭了么？”
“没有。”邓书宁淡淡道，看着汪松霖的神态，邓书宁也有些疑惑，试探地说道，“老爷没有跟你说我会来送饭么？”
“没有啊，”汪松霖也被问懵了。“这些事情下人做不就行了吗？怎么好意思劳烦六姨太来呢？”他看着邓书宁，“那，六姨太吃了吗？”
邓书宁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片刻无语。
“那，那六姨太进来一起吃吧。”汪松霖让着邓书宁，“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六姨太若不介意，一起吃吧。”
——
“这菜也是此地特色吧，”汪松霖边吃着边点点头，“清甜可口。”
看见邓书宁拿着筷子却没动，汪松霖有些奇怪，“六姨太，你也吃啊。”
邓书宁拿起筷子，却没有去夹菜，试探的语气，声音低微。“汪公子，你知道程老爷出差了么？”
“知道啊，”汪松霖端着饭碗，一脸坦然，“中午的时候，程兄说他着急去苏州一趟，让我好好在这儿玩几天。不过，其实这个地方两天也就逛遍了，明天再留宿一天，后天下午我也就回去了。”看着邓书宁若有所思，汪松霖回问道，“那六姨太呢？在这待几天?”
“也就两三天吧。”邓书宁无意的应着。
“汪公子，”邓书宁放下筷子，有些难以说出口，语气支支吾吾。
“怎么了？”
“汪公子是，喜欢我么？”
“噗……”汪松霖一口茶喷了出去，见有些失态，他连忙拿起纸巾擦了擦，看着邓书宁，“六姨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事已至此，书宁也就直说了。我不知老爷是求您何事，但我今日来，”邓书宁看着汪松霖，似乎连眼神也恳切的说话，“不止是要送晚餐。”
汪松霖想了想，看了眼饭菜，又看了眼邓书宁，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程老爷还真是废了些周折。”
“您知道了?”
汪松霖没有直接回答书宁的问题。“那六姨太您愿意么？”
邓书宁微低着头，脸有些烫，没有回答。如果说不愿意，这笔让老爷如此费心的生意成不了，老爷生气了，自己的娘家以后还能受到自己的接济么。
“或许程老爷是看到了汪某对六姨太的倾心。”汪松霖淡淡道。
邓书宁看着汪松霖，眉毛微颦，何时的事情。
“六姨太虽身在深宅，可眼中的纯真良善，却的确是少有。”汪松霖看着邓书宁，眼神灼灼，“六姨太正值年华，程老爷大你许多，你可是当真爱他?”
见邓书宁无言，汪松霖淡淡笑道，继续说着，“能将你拱手让人，六姨太心里对程老爷又有几分眷恋呢?”他看着邓书宁，握上她的手，“如果今天真如程老爷所想，那我何不就讨了六姨太回府，也当真会比程老爷对你好。”
邓书宁眼眸垂着，思绪七上八下。
汪松霖站起身将邓书宁抱了起来，邓书宁心下有些惊慌，只好躲避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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