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季莲将手上的“除魔”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张开手臂,积蓄法力在手上,黑甲生长,锋利如刀。“那么,你就下黄泉去向他们赔罪吧。”
身形移动,黑甲与血肉撞击的“刺啦”声,心脏离体。
没有痛感袭来,觉得不对劲,江景之睁开那双肿泡眼,整个人都傻了。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微微抬唇,“安……安……”
惊恐连天的呼喊声开始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魔……魔头杀人了!”
“魔头骗人,她!她杀了无辜的人!她违背誓言了!”
“江景安死了!死了!”
“大家一起上,杀了她!她出尔反尔!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
“杀了她——!!”
所有人一拥而上,她们恐惧这个拥有着不可估量的法力的女人,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活命,而被裹挟着去要她的命。
灵稚看着自己手上的灼热而滚烫还在跳动的心脏,也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手一抖,心脏落在地上滚了几圈。黑夜里,不知道被周围的人踢踩到哪里去了。
不。
她没想杀江景安的。
她只想为肖季莲讨回公道。
她曾当着天下人面,立下誓言:只为报仇!不取无辜之人性命。她也不杀女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没有,她没有!
……
身边的人一拥而上,阵灵脑海中一片嘈杂混乱,就像是又回到了她刚醒过来,看见肖季莲经历过的那一幕幕一样。
混战、惨叫、哀嚎、鲜血、杀戮……
灵稚神志不清,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夜越深,阴气越重,体内的恶鬼被她禁锢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她心神不定的时候,趁此契机、疯狂地撕咬她的灵魂。
灵稚浑身上下都处在被撕裂的疼痛状态下,“啊——”眼前的人一阵阵袭来,她抽回所有黑雾,毫无章法、杂乱无章地释放自己的法力。
可是那些黑雾根本不听人的使唤,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在场内乱窜,有人被黑雾腐蚀了手脚,也有人被黑雾迷了眼,自相残杀……
“啊——我的眼睛!”
“救命啊——救命啊——!!”
江家的练兵场上一时之间宛若回到了三年前肖家被屠杀的那个夜晚。哀叫连天,哭惨声不断,鲜血横流……又一次的修罗场。
而这一次所有的人都是目击者、经历者。
还有的人躲过了黑雾的攻击,朝肖季莲杀去。肖季莲开始还拖着刺痛的身体躲闪,可是围杀她的人越来越多,她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眼里看见的世界都是一片鲜红。
“呲——”她被一剑刺中了腹部,鲜血滴在地上,滴答响。
握着剑的修士,见此,高兴得大叫:“我刺中魔头了!我刺中魔头了!!”
体内恶鬼叫嚣,撕裂的痛感早就掩盖了这些外伤的疼痛。可是,身体每一滴血的流失,都像是铜壶滴漏一样,在脑海中“滴答”的响声清晰可听。
好半晌,她终于听见自己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啊——!!”
灵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地走火入魔,失去了理智,拔出剑,掌控的黑雾捆住剑将修士一剑穿心。死的时候,修士的嘴角还带着自己成功刺杀魔头的激动的笑容。
而后灵稚便开始在场中开始不分清白,见人便杀。
惨叫之声四下高低起伏,如同音乐剧的旋律一般不停地跳动,或欢喜或悲伤。
而这边江景安被挖心之后,身体支撑不住向后倾,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心口空了,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地。
被抽回黑雾摔倒在地的江景之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倚靠着双腿的力量,用尽全力爬到江景安的身边。
他扶不起她,只能尽量把头低下来,脸靠着她的脸,不停地叫着“安安……安安……”
江景安微微颤栗着伸出手,摸着自己哥哥的头,嘴唇动了动,“哥哥,不哭。”
“我不哭,不哭。”江景之没了手,眼泪都擦不了。
江景之的泪水全都滴在了她的脸上,流到嘴边,是咸的。江景安突然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到江家的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江夫人才刚刚怀上二胎,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江景之像他父亲一样,严肃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可是,对着自己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却充满了好奇。
她看见那个穿着海蓝色衣裳的小男孩,趁着母亲在亭子里,睡午觉的时候,一脸认真地对着还只有几个月大的肚子说:“娘说你以后出来就是我弟弟了。”
“不过我还是想要一个妹妹,因为做弟弟的话,练功太辛苦了。你要是妹妹的话,以后,你出来了,就不用练功,我会永远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所以,你要乖乖的,出来,好不好?”
“哥——”江景安的气息慢慢减弱。
江景之猛点头,回应她,“我在,我在,哥哥在。”
“其实,我不是你妹妹。”江景安想,人间这一趟,自己不算白来,可是,该离开的时候,有些秘密也该说出来了。
“傻丫头,你怎么会不是我妹妹,你就是我的妹妹,是我江景之唯一的妹妹!”
江景安勉强扯动嘴唇,拉出一个笑,“其实真正的江景安早在江夫人早产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江景之不想听自己妹妹瞎编故事,哪怕他知道这可能才是真相。
“夫人生出来的是个死胎。”
对于这件事,其实江景之是有记忆的,六岁的时候,母亲因为体虚气血不足,心情烦闷,不小心跌了一跤,早产了。加上胎位不正,在产房里,足足生了两天两夜才把安安生出来。
可是安安生出来之后,体格弱小,脸色铁青,没有呼吸,更没有哭声,就连产娘拍打也没有反应。
而他娘生了安安之后,大出血,没说几句话,交代后事就走了。
一尸两命,原本好好的喜事硬是变成了丧事。
而安安能醒过来,完全是一个奇迹。安安是在父亲想要把她和母亲盖棺合葬的时候,突然有了呼吸,大哭醒过来的。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哪怕是父亲。
可是,那又怎么样,能醒过来就已经足够了。哪怕是后来安安逐渐长大,被人发现是一个天生的痴傻儿又如何。她能活下来,已经是捡回一条命,福大命大了。
“别说了,别说了。”
江景之趴在她的耳边痛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可能来历不简单,可是父亲在她身上从未真正确切地感知到任何魔气,她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时间久了,他们都快忘记了过去的那些陈年往事,真的把她当成妹妹和女儿来疼爱。
“我是苦莲池里的一尾鲤鱼精,修炼了五百年才成人形。后来贪玩好奇偷偷来了凡间,可是贪睡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捕捞住了。”
她边说话,边咳血。
“本以为就此殒命,可谁知是江夫人把我买回了家,放在了池子里养着。在鱼塘里一待就是三年。后来夫人怀孕难产,母女身亡。”
江景安的嗓子里,血液涌上来,影响了她说话,她停顿了几秒钟,喘着粗气,“我本不应该插手凡间的事情的。”
“可是,我看你和父亲实在是太伤心了。我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见你们就如此消沉下去,便附身在了刚去世的小姐身上。”
江景之看着她一说一喘地把最后的秘密说出来,泪水纵横。
“可她毕竟是死胎,我只能保证她的呼吸和她的身体正常生长。却无法让她像常人一样正常生活。”
她咳嗽了一声,血液翻滚,直接从嘴边溢出来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江景之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摇着头,看着自己妹妹出气比进气多,“不要说对不起——”
江景安抬起手,想给江景之擦擦泪水,“哥哥,遇见你们,我知足了。”可她的手没够到那滴泪水,就支撑不住坠落下去了。
江景之看着她的手落下去,却连抓住她的手的能力都没有,他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一点点地失去光彩。
将脸埋在她的脸上,嘴唇吻住那双闭不上的眼睛,很久以后,西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穿透了厮杀的刀剑声和惨叫声。
玉家的人失了武器只能和那些怨气凝聚成的黑雾肉搏,根本无法自保。
阳家没有了神鸟的庇护,战斗力下降大半,也只是勉强自保。
江家虽有剑护身,可是黑夜里又是黑雾弥漫,根本分不清敌友,一不小心就会自相残杀。
可这所有的杀戮和鲜血,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郎这里都成了意外。
他天生耳聋,初时的琴音伤不了他,后来其他两家的战斗又与他无关。
而现在,所有的怨气黑雾都避开了他,即便是激战之中,只要避开了身边人溅出的鲜血,他依旧是纯净如初,连衣服都没有弄脏一点丝毫。
可是看着两个哥哥和姐姐还有周围的人都在厮杀,哪怕是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依旧可以幻想到他们是如何痛苦哀嚎的。
看着变得犹如鬼魅一般,杀人不眨眼的大嫂,玉冬羽忍不住哭了。
从前的大嫂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发病的时候,大嫂哪怕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
玉冬羽握紧了手里的须念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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