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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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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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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太冷,不知何时冻出了阳青栎的眼泪。

    若是早知今日,当年就该再晚一些出现,让她完成那一场梦寐以求的婚礼。若是如此,她便也不会带着这么多遗憾,孤独地在神女殿离去了吧。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阳青栎没有转身。

    身后的男子自己动手取了香点燃,然后分给旁边的女子,两人举香跪拜。

    男子声音低沉,“节哀。”然后又向女子耳语,“你们聊,我在外面等你。”

    女子微微点头,声音有些难听,像是烟嗓又像是老旧的破风箱,是当年被灌毒留下的后遗症,“明日就是他下葬的日子了,我过来看看。”

    阳青栎眨了一下眼,泪水干在了脸上,不说话。

    “我一直以为元笙的命会比我好些,没想到……”女子话语一顿,“也是比我好些。”

    至少他们在安离之外多少还有过一段时日,如今也要一同在阴间团聚了。而她还要再苟延残喘着,连那个人的消息都没有。

    “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感慨这些又有谁看。”阳青栎冷言冷语。

    一个未曾对自己的女儿尽过一丝一毫母亲的责任,还要靠那个遗落在他处的孩子才能保住性命的人,如今何来资格在自己女儿的爱人的葬礼上慨叹这些往事。

    女子闻言,鼻尖笑哼一声,风过,发丝微扬,依稀可以看见女子曾经的姿色。她便是那个活在别人口中无比悲剧的上一任神女元莺,不,如今该说是上上任神女了。

    元莺不把他的无礼放在心上,她一直知道他也喜欢自己的女儿,也知道他为何厌恶自己。可他不知,她不去看程元笙也是当年阳氏家主提出的要求。

    “当年那场婚礼是我第一次见到笙儿。”元莺回想起那场婚礼的盛大,那天她就在想只要过了今日,元笙便可脱离像她一样悲惨的命运。

    在那场婚礼之上,若说有谁是真心高兴的,元莺想,她一定会是其中一个,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更没有人像她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做到她的父母做不到的事情。那天,她是怀揣着最诚挚的祝福到场的。

    可是那场婚礼注定是个进行不下去的悲剧,当时的阳氏和程家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若只是普通的婚礼,便是阳氏邀约,程家人也不会去,更遑论所有人都要到场。

    可那是阳氏二公子和程家名义上的女儿的婚礼,更有知情者知道那是上任神女的孩子,阳氏施压,程家人不得不去。

    不去是明令反抗家主之命,可夺权灭满门;去了,在那座宫殿里,便是任由阳氏予杀予屠的行刑场。没有选择,不过是死得早与迟,终是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元笙最后是用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换来了程氏一族的生路。而那些人从前便瞧不起他,婚变之后,受她恩惠保命竟还将一切罪责怪在她身上。

    元莺想要是那天,笙儿没有承认自己是神女的身份就好了,那些该死的恶鬼就让他们去死吧。她这个苟延残喘的罪人也该一同死去才是。

    可元莺知道,程元笙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无法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名义上的父亲及哥哥死在自己眼前,更无法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

    往事纷至沓来,犹如昨日历历在目。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回不来的久安,埋在土里的元笙,还有要入葬的青桉,该死的不是不是这些孩子,而是他们这些老骨头。

    元莺看着阳青栎清瘦的背影,终究是没再开口,道了一声“保重”,便半瘸着腿要离开。

    “嗒——”一声响,一块玉佩放在地上,“元笙的血玉佩,她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了。”

    神女的血玉佩向来是身份高贵的象征,若是神女身死是要随葬的,是他私下在入葬之前拿回来的,本是想留着做一个纪念,可是这血玉佩该有比他更好的去处。

    元莺心头一窒,拾起血玉佩,手有些颤抖,又听他道:“阳青夜已死,你不必再等了。”

    她攥着这块玉佩,瞬间泪如雨下,当年大婚兵变,不知那人何处得来的消息,竟是偷摸着入了安离,想要带她离开。

    可是,这些年她一直是阳氏拿捏元笙的人质,身边监视的人从来没有松懈过。

    她便没有随他离开,可又怕他出事,便将元笙送她保命的血玉佩送予了那人,没想到这块玉佩还有得见之日。

    如此说来……他们父女是不是已经相见过……

    程旭远站在门口,脊背微躬,见她出来,便搀扶她一把。元莺看着也渐渐老去的程旭远,心中苦涩。

    若不是为了那人,若不是因为娶了她,他不至于落到这般老无可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是他们亏欠了旭远,亏欠了孩子们,亏欠了许多人……

    她扶着他的手臂,哑声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程旭远温和地看着她,身上风骨完全不因世事不公而消散,只是增添了时间的深度和豁达,便道:“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回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渐行渐远。

    夜深人静的灵堂火光不灭,有一人在飘荡的白绸之中,弯下了脊背,盖住了自己的面容,痛哭出声……

    对不起,再见。

    匆忙赶来阳氏,本就是为了给阳青桉送葬,葬礼之后肖季莲和玉冬竹便启程回了微谷。

    送葬之后,也没有什么太着急的事情,两人便手拉着手漫步出了安离城。

    来得匆忙,两人也没有带其他人,两匹快马,两手牵着马绳,两手牵着彼此,肖季莲看着他在阳光下与她并肩而行。

    春日微温的阳光似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要是几年前她初下尸胡山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嫁给这样温柔的一个男子,她一定不会相信。

    可是如今手心传来的温暖,清楚地告诉她这是现实。

    出城才不久,玉冬来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寻了个树荫处停下来,抬手放在她额头,“可还好?若是累了,我们便休息一会儿。”

    肖季莲摇摇头,“再走一会儿吧,早些回去,冬羽冬晴也想你了。”

    玉冬竹浅笑,“是你想他们了吧?”

    肖季莲也不否认,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玉冬竹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走回他们的家。

    日落西山,黄昏已近。

    二人便在一棵老树下休息,玉冬竹寻来干柴树叶生火,然后拿出干粮递给肖季莲,有些愧疚道:“夜晚寒露重,让你在这此处休息,委屈你了。”

    肖季莲含笑看着他,“无碍,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地大小姐。以天为盖地为庐,有你作伴,甚好甚好。”

    她平日里话语本就不多,现今突然这般情话绵绵,让玉冬竹也有一瞬间的害羞。他耳边泛红,盯着火堆,不好意思看她。未曾看见她眼里一闪而逝的难过。

    吃完东西,玉冬竹便把自己的外氅批在地上给她做床,看着他如此用心的忙来忙去,肖季莲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冬竹。”

    “嗯?”他抬头笑问。肖季莲眉眼弯弯,“我就是唤你一声。”

    “好。”他又接着去收拾东西,然后才走过来,温柔道:“你可以睡了,夜里凉,我给你看着火。”

    肖季莲看着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动作,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她道:“冬竹,你是个好夫君。”

    听她没头没尾的一句,玉冬竹有些奇怪又有些害羞,“怎么说起这个了?我只是听母亲的话对你好些。”

    肖季莲却不再说下去了,她拨弄着火堆,“我再陪你一会儿吧,等今夜的发作过去之后,我再睡。”

    夜里疼醒也不是一件好事,玉冬竹点点头,陪着她烤火。

    火苗不知为何越来越大,摇曳,晃动,突然开始有了重影……然后玉冬竹想转头看看肖季莲问她也是否觉得诡异,却见她眼睫上挂着泪珠道了一声“对不起,还有再见。我真的撑不住了。冬竹……”

    他还未来得及擦去她眼角的泪,便坠入了黑暗,失去了意识。昏睡的前一秒他在想,他为何又让这个姑娘哭了呢……

    肖季莲抱住身体软去的玉冬竹,将他扶到他铺好的外氅上,然后解开自己的外氅给他披上。

    “你会有一个好梦的。”

    对不起,冬竹,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肖季莲伸出手指临摹着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明明薄唇却待她这般好……还有会笑会说话的眼睛……

    “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厚爱。可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藏在枕头底下的信照冬晴这丫头的性子肯定很快就会找到吧,她应该很快就会带人来找你。”肖季莲又哭又笑地看着沉睡的人,“可能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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