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刘继水醒来后,觉得浑身冰凉。
他拉开毯子挣扎起身,觉得浑身上下都满溢着疲惫的酸胀感。
清晨冰冷的风让毯子的触感变得如铁般坚硬,而自己的腿也近乎失去知觉。
今天比昨天还要冷,刘继水木然的在心里这么想着。
但愿今天真的能到那个所谓的“大伯家”。
刘继水昨晚做了一个梦,但见到阳光后,这些梦境就只剩下零碎的记忆残渣,在脑中不断的回旋,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只有他好像来到了一座布满坟地的山上,而剩下的一概回想不起来了。
短暂的整理洗漱后,刘继水一家三口借着营火最后的余温,将杂面饼烘热,就着咸菜头吃罢了早饭,便迎着早上的阳光踏上了继续西行的旅途。
经过晨光温暖的照射,刘继水虽然觉得身体没那么冷了,但身体还是有点打颤。
他本想开口向母亲说,但思来想去,还是就此作罢。
他最终只是拉紧了衣服,继续忍耐。正如父亲所说,自己要成为男子汉,这点艰苦,还是可以默默地忍下去的。
更何况,刘继水知道,值夜的父亲,状况也不可能比自己好到哪去,老老实实的闭嘴,对大家都好。
刘继水只得继续蜷缩在骡子车的后车厢中。今天他不想再看天了,初升的阳光煞是刺眼,晃得人流泪,于是刘继水转过头,看着路边的景色。
路,也只是简单开辟出来的土路,路边还能看到些许干枯的野草,及颜色黝黑的蘑菇,看样子不像有人经常经过。
道路两侧多是正在凋零的树木,刘继水只有十岁,他还不知道这些树木究竟叫什么。而远处则是随地势起伏的丘陵与山坡,它们随着秋风的起落,已披上该有的颜色。
农村。
刘继水的印象中,这样的景色,只有这样的称谓可以形容。
城市出身的刘继水,还没有成长到能体会野外风情与乐趣的年级,所以这样的乡野风光,对他来说,能感受到的也仅仅是无聊。
没有林立的店铺,没有琳琅满目的橱窗,街上别说汽车,就连行人,一天都见不到几个,即使见到,也都是一脸菜色风尘仆仆的样子。
刘继水不能想象自己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不会闷死。他只能由衷的祈祷,希望自己去的这个“大伯家”,只是路途中的一站,在大伯家休息些许时日,父亲会带着自己回去,或去更大的城市。
00
状况是在临近傍晚时出现的。
按照父亲的说法,今天本应是可以到达的,可刘继水看到,父亲驾着骡子车,在路上七转八转,却始终也没看到“大伯家”的踪影。
想着今天难道又要野营一天这样的悲观想法,心中生出一丝焦躁。而同样的焦躁,刘继水甚至已经从父亲的脸上清晰的看到了。
“他爸,迷路了?”母亲口中似乎有所埋怨。
“没有,只是太多年没回家,记不太清了。”父亲搪塞着说道:“我记得村口应该就在这附近,这些路过去不一样了。”
“”
“他爸,要不先停下吧,再过一晚,咱们明天早上一早再走。”
“没事,马上就到。”
“你太累了,说不定休息一下就”
“啰嗦!老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这点事算什么?说今天到,就能今天到,少再吵吵。”
“”
刘继水只能默默地待在后面,不敢作声。
他看得出,父亲的背影有一丝慌乱,但他觉得无所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再风餐露宿一天。
这个年纪的他,还不了解,当一个人离开故乡多年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心中的恐惧与孤独。
天色便在一家三口持续弥漫的焦躁不安中,无情的越变越暗。
正当天色逐渐由昏黄转为青蓝的暗色时,刘继水突然发现这条路的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一人。
“父亲!看!对面有人!”
父亲闻声,停止了四处张望寻路,拿出挎包中的望远镜,送到眼边,在望远镜中观察远房的人影。
刘继水看到父亲的表情阴晴不定。
随着骡子车逐渐前行,对面的人影逐渐清晰。这时刘继水发现,对面是一人一骑,打着一柄火把。
父亲见状,也点燃了自己昨天制备的简易火把。
于是,一远一近两盏火把默默地交相呼应着,给即将到来的黑夜带来微弱的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借着火光,刘继水看清了对面来者的相貌。
来者骑着一匹栗色杂毛马,马头正中留着一撮白毛,体态壮健。马上的人大约五尺五寸的身高(约165米),身材敦实,外穿一件灰白色的皮袄,内穿一件黑色对襟棉褂,下穿一条黑色棉裤,足蹬一双马靴,脖子上缠了条围巾,腰带中还别着把黑漆漆的盒子炮。
火光的映衬下,刘继水看到此人鹅蛋脸,细眉细眼,鼻子大而塌,一双眼睛特别,离远了甚至会看不见。整体面相上不难看,甚至还有点清秀。而最让刘继水印象深刻的,便是此人剃了一个光头,在火光中分外的亮。
来者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一家三口的骡子车,于是马行进的速度逐渐放缓,慢慢前行,脸上却无多余表情,只是木然的看向前方。
话虽如此,但刘继水清晰地看到,那光头的手,正慢慢摸向他腰里别着的枪。
而父亲也默默地把屁股后面的那把“汉阳造”提在了手里。
刘继水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血液开始上涌。
他盯着对方摸着枪的手,随后又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在那一双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悲喜。
对面似乎来者不善。
一车一马,就在这样的情景下,慢慢的接近彼此。
此刻只能听到车轴声、马蹄声、以及秋风吹动火把发出的声响,而刘继水却觉得万籁寂静,世界仿佛没有别的声音一般。
不一会,来者已经走到切近,他所骑得马,马头已经差不多和骡子的头交汇了,两只牲口喘着粗重的气息。随后,双方不约而同一般,都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刘继水觉得父亲在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陌生人。而对面那个光头,也在用他的眼睛打量着一家三口。
不知为何,刘继水心中突然有点害怕,刚才因紧张而沸腾的血液,突然冷了下来。
而就在这心中的恐惧尚未成型之时,父亲开口了。
“老乡?问个路哈!请问l村怎么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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