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英军驻地,杨家豪有些疑惑的向李鸿堉问道:“你真的打算不向上峰报告爱德华这帮英国人和小鬼子的交易吗?他们这可是在走私贩卖援华物资啊!”
李鸿堉眼神深邃的说道:“本来刚才我准备立马向上峰汇报这件事的,可周参谋长不给我机会细说,这也正好,我突然想明白了,就这么直接说了,对爱德华来说,不过是没了各种荣誉,和他当下的地位、权利,英军方面肯定不会对他做出再怎么严厉的惩罚。也许这在爱德华看来,已经是一种足够让他自杀的耻辱了,但就让他这么简单的回了英国,你甘心吗?”
杨家豪摇头说道:“怎么可能甘心,这样的混蛋,不把他碎尸万段,根本就不够让那些因为他而枉死的同胞们安息的。”
李鸿堉把那根还剩下一大半没抽完的,从爱德华的办公桌上拿来的那根雪茄狠狠的扔了出去,说道:“所以,现在还不是把这件事汇报给上峰的时候,我们应该利用这件事,逼着爱德华配合我远征大军,消灭那些想要切断滇缅公路,不让援华物资运回中国的小鬼子,而且他手里的物资和装备,对我们来说,早晚都会有用的。”
“也是,看着这些英军手里的重武器和装甲战车就这么白白的停在他们营地里,没有发挥一丁点儿的作用,我也挺眼红的,要是这些装备能落在我们手里,不知道我们的弟兄们能少牺牲多少人!”杨家豪听完李鸿堉的话,不由得感叹道。
李鸿堉点头说道:“不管英军会不会和我们一起保卫滇缅公路,但有了爱德华的这个铁把柄,这帮英军的武器装备,早晚都会是我们的。”
杨家豪看着眼前只想着远征军入缅,还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李鸿堉,突然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军官交流团这次剿灭日本间谍的行动是你一个人的命令?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对你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李鸿堉似乎还是在开玩笑一般的说道:“怎么?家豪?你这是眼红了?担心我把这事儿全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回国后受功领赏的没有你的份儿了?”
杨家豪狠狠的锤了李鸿堉一拳,语气严肃的说道:“鸿堉,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把这件事全包在自己的身上,擅自行动,导致军官交流团高级军官牺牲,这和战场抗命可没什么区别,到最后直接枪毙你都是正常的。”
李鸿堉收了收脸上调笑的笑容,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能让弟兄们一起和我来承担这个责任,这会影响到所有弟兄的前途的,而且,天凯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分,如果这件事他和弟兄们都参与了策划,那就是咱们全部一起战场抗命,那天凯就不能算是烈士,只能是个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异国他乡的中国人,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让天凯能够死得其所。”
两人沉默了片刻,杨家豪叹着气说道:“那你也得考虑考虑你自己啊!你要是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还有那么多的小鬼子还在中国兴风作浪呢,谁来把他们赶回老家?这可是你的理想啊,你不觉得不值吗?还有侯雅芳呢?你打算让我怎么跟侯雅芳交代?”
“我相信以你杨家豪的口才,安慰侯雅芳这么个小姑娘,绝对足矣,而且打小鬼子,这不还有你和弟兄们吗?”李鸿堉笑了笑,说道,“我一个人死了,可以换得军官交流团这么多弟兄更加奋力的上阵杀敌,也就值了。”
杨家豪摇着头说道:“你这全是借口,我知道,你就是为了对得起天凯,能够让他有个名分,有个荣誉,这没错。可你的命留着,在每一场仗打完之后,能有很多弟兄可以活着回来,你要是死了,换个人来指挥弟兄们,可能就会有更多的弟兄回不来了,这么多年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李鸿堉依旧笑着,说道:“你们要相信之后接替我的指挥官,天凯的名分和荣誉,那是他应得的,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他变成葬身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你真是不可理喻!”杨家豪骂了李鸿堉一句,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李鸿堉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先带着弟兄们去好好休息吧,我去趟医院,看看那个叫老钟的工人。”
坐在吉普车副驾驶上的黑豹一听李鸿堉提到了老钟,立马便兴奋的跳了跳,拼命的摇着尾巴,表达着自己对李鸿堉这个决定的认同。
杨家豪没有回答李鸿堉,而是扭头看着车外,李鸿堉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杨家豪不爽,这是在为他好,是不想就这么因为一点军法的问题,就失去了他这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军官交流团的吉普车队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宾馆,在杨家豪的带领下,众人简单整队后,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开始休息,缓解这一夜以来的鏖战下,疲惫不堪身体。
李鸿堉则直接带着黑豹,便去往了老钟所在的仰光医院。
可是到了医院才知道,老钟刚刚才被几个英军士兵给抬走了,说是要把老钟转移到医疗技术更好的英军军医院去。
这让李鸿堉不由得在心里偷偷的笑了笑,看来自己对爱德华的言语威胁,已经开始发挥了作用,当下的仰光,不光是中国军人,就连一名为了保护仓库物资而受伤的中国工人,爱德华也不敢轻易怠慢。
带着黑豹又辗转来到了英军的军医院,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实在太浓,连黑豹的鼻子都失灵了。
李鸿堉和黑豹在一个个或是由于被太阳晒脱了皮,或是因为吃得太好,消化不良而被送来这里住院的英军士兵的病床之间找了老半天,这才找到了已经被英军军衣用纱布,一层层的裹成了粽子的,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的老钟。
黑豹冲到老钟的病床旁,委屈的哼唧了几声,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老钟身上的纱布。
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老钟听见黑豹的声音,立马便睁开了眼睛,尽量的想要转过头来,看看黑豹,可是他脖子上的纱布和药品裹得有点厚,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法把头转过去。
李鸿堉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蹲到老钟的身旁,替老钟抚摸着黑豹的大黑脑袋,说道:“老钟,我是中国远征军军官交流团的团长,我叫李鸿堉,我带着黑豹来看你来了。”
一听到“中国远征军”五个大字,有些神志不清的老钟,立马便瞪大了他露在纱布缝隙里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眼前这名穿着国军军装的上校军官。
就这么盯了许久,老钟突然开口问道:“中国远征军入缅了吗?滇缅公路能保住了吗?”
李鸿堉笑了笑,语气坚定的回答道:“中国远征军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入缅,但是快了,我们就是中国远征军的先头部队,你放心,滇缅公路是一定能保住的!”
老钟赶忙伸出他裹满纱布的手,拉住了李鸿堉的袖管,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们的物资抢回来了吗?那些小鬼子被消灭了没?”
李鸿堉抓住老钟伸出的手,说道:“老兵,你放心,被小鬼子劫走的物资,我们已经抢回来了,那帮小鬼子的老窝也被我们端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钟如释负重的不断重复说道。
看着眼前似乎已经时日不多了的老钟,李鸿堉有些伤感的说道:“老兵,你有什么想做的,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办到。”
看着李鸿堉身上的这身国军军装,老钟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但又有些模糊,声音也不大的,断断续续的向李鸿堉说道:“看见国军的军装真的很亲切啊…比那些娇生惯养的英军要好多了,他们还不帮我们保卫仓库,听说中国远征军就要入缅了…我也当过兵,不过不是你们中央军,我在十九路军……”
就这么耐心的在病床旁听老钟这么说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李鸿堉终于了解了老钟的经历。
原来老钟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的一名上士班长,还是十九路军抗日大刀队的一名敢死队员,淞沪会战的时候,老钟所在的抗日大刀队几乎伤亡殆尽。
老钟身旁的战友,也一个接着一个的以各种方式先后离开了他,只剩下老钟一个人,本来在一次遇到日军装甲车时,老钟全身绑着炸药包和手榴弹,是打算去和这辆日军装甲车同归于尽的。
但是就在他冲向这辆日军装甲车的时候,日军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他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由当地百姓组织的一所救护所里,后来,救护所被日军占领了,他又被藏在一个百姓的家里养伤,等到他伤口愈合之后,他就再也受不了长途跋涉和持续奔跑的战斗生活了,每到阴雨天,他的腿就会痛得站不起来,无奈,老钟只好离开了部队。
离开部队后,始终想着要抗日到底的老钟,辗转加入了援华物资运输队,负责运输队的安全保卫工作,再后来,他就跟着运输队一起来到了仰光……
听着老钟讲述的故事,李鸿堉的心里百味杂陈,他缓缓的站起身,向老钟敬了个军礼,说道:“老兵,你是个好样的,你没有给十九路军抗日大刀队丢脸,也没给我们中国军人丢脸。”
看着眼前庄严的李鸿堉,老钟激动万分,他想要坐起来回礼,可是却坐不起来,只能就这么躺着。
思索了片刻,眼角已经涌出了泪水的老钟,突然向李鸿堉说道:“兄弟,我有个请求,我想请你们帮忙,把你们这次从鬼子手里抢回来的物资,安全的运回国去,我怕它们再落在鬼子的手里,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押运的一次物资了,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再保护它了,只能靠你们了……”
李鸿堉二话不说,直接便答应了老钟的这个请求:“好的,老兵,你放心,军官交流团回国的那天,我们一定会带着这些物资,一起回国!”
听到李鸿堉这么说,老钟终于不说话了,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裹满了纱布,只露着他的嘴,和两双慢慢没有了神采,逐渐闭上了的眼睛。
李鸿堉缓缓的走上前去,将病床旁的一块白布盖在了老钟的身上。
黑豹在床边不断的伸着舌头,舔着老钟掉在床边的手,但此时的老钟再也不可能起身抚摸它了。
李鸿堉再一次,向老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心中,不断默念着老钟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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