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军医院出来,李鸿堉拒绝了乘坐吉普车回去休息,而是带着黑豹在仰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抽着烟。
黑豹就一直这么默默的低着头,慢慢的在一旁跟着李鸿堉,如果放在以前,它肯定会守在老钟身旁,但老钟临终前交代了,要让李鸿堉他们把保护好援华物资,并把援华物资运回国去,聪明的它知道,守着老钟,不会有任何意义,只有完成老钟的遗愿,才能真正对得起老钟。
于是,在英军士兵将老钟的遗体抬走,安葬好后,黑豹没有继续守在老钟的身旁,而是选择了跟着李鸿堉。
然而此时李鸿堉的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对老钟的敬意,不言而喻的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可是如果要完成老钟的遗愿,自己又再一次必须带着军官交流团的成员们涉险,如果他自己如果出了意外那倒是没什么,毕竟这也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只是军官交流团绝不能再出现伤亡了,为了远征军入缅作战的顺利,更是为了给200师和戴安澜多留下点能打仗,会打仗的精英,消灭更多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倭寇。
如果让军官交流团的成员们先行回国,自己一个人带着华侨工人们押运援华物资,李鸿堉担心华侨工人们的战斗力不足,容易被身经百战的缅奸游击队和日本间谍们打到一败涂地的境地,但又不好继续带着军官交流团执行在他们此次入缅交流任务之外的,又一个作战任务。
揣着各种纠结的想法,李鸿堉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他的“三炮台”,带着满脸悲伤的黑豹,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走着。
如果不是李鸿堉还穿着国军军装,拿着汤普森1冲锋枪,此时的他俩那哀愁的表情、满身的征尘,就和仰光街头上落难的乞丐和与他相依为命流浪犬没什么两样……
就在李鸿堉和黑豹几乎快把仰光城里的街道全都走了个遍时,一辆挂着小米字旗的英军吉普车突然横在了李鸿堉他俩的面前。
爱德华脸上写满了讨好的笑容,一路小跑着从吉普车上下来,跑到李鸿堉面前说道:“李上校,刚刚戴安澜将军打来了一个电话,让你尽快给他回复。”
李鸿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爱德华,掐灭了手中的“三炮台”,如果是放在平时,光凭自己此时纠结万分的心情,李鸿堉就不会去搭理爱德华。
但一听到翻译官说出了戴安澜的大名,李鸿堉立马便回过了神,问道:“我现在可以立马去你那里给戴师座回复吗?”
爱德华笑着说道:“当然没有问题,李上校,我来,就是为了接你回去向戴安澜将军回复的。”
李鸿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快走吧。”说罢,李鸿堉牵着黑豹,直接二话不说便上了爱德华那辆挂着小米字旗的吉普车。
爱德华看着李鸿堉从容的背影,虽说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肯如此自降身段的讨好这么一个在他看来,就跟山上上不了台面的土匪一般的中国军官,但为了他那大把大把的neies,以及他引以为傲的高贵身份,他只得先稳住李鸿堉,再说后话。
对此,爱德华只得仰天长叹,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跟在李鸿堉的身后也上了吉普车。
很快,英军驾驶技术无比娴熟的老司机,便左拐右拐的避开街道上拥挤的缅甸人,穿过如同迷宫一般的仰光街道,回到了英军驻地。
再一次来到爱德华那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李鸿堉也不再避讳,走到爱德华的办公桌前,一边拿起电话准备往国内打电话,一边随手便拿了一根爱德华的“宝贝”雪茄,点上,抽了起来。
黑豹也更是直接跳到了爱德华办公桌后,那把真皮的椅子上,端正的坐在那里,两双透着寒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微笑的表情下,隐藏着忍耐爱德华。
虽然李鸿堉心里明白,爱德华此时肯定恨不得把黑豹扒了皮,抽了骨,炖汤喝,更恨不得拿着冲锋枪,用数百梭子的子弹,把自己打成个大筛子,但他知道爱德华的心里在担心什么,也就有足够的底气,淡定的在爱德华面前为所欲为了。
等了没多久,电话终于通了。
在电话的那一端,传来的戴安澜那沉稳而又洪亮的声音:“喂,你好!我是戴安澜!”
“报告师座,我是李鸿堉!”李鸿堉不由自主的立正后,对着话筒说道。
戴安澜一听是李鸿堉,温和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是鸿堉啊,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吗?”
李鸿堉掐灭了手中刚刚点燃的雪茄,继续字正腔圆的说道:“报告师座,我是来认罪的!”
“噢?认什么罪啊?”戴安澜态度依旧平和的问道。
李鸿堉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我身为军官交流团团长,自作主张……”
“好了鸿堉,你别说了。”不等李鸿堉继续说出自己所认为的“罪”,戴安澜便直接打断道:“事情,安澜已经都知道了,也已经向杜军座汇报过了,但是鸿堉,这次行动真的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吗?”
“报告师座,都是我个人的意愿,弟兄们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李鸿堉坚决的回答道。
戴安澜笑了笑,说道:“难道鸿堉,你是想一个人包揽所有因此而来的奖赏和荣誉吗?”
李鸿堉疑惑的说道:“奖赏?荣誉?”
“对啊,你们保护我援华物资仓库与华侨工人有功,我已经报告上峰,为你们请功了!”戴安澜直接回答道。
“可是周参谋长说……”李鸿堉不解的说道。
“周参谋长说的,不过只是为了鞭策你们,让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本来的使命,同时也要注意你们自身的安全。”戴安澜又一次打断道,“安澜和汝等都同为中国军人,我们戴着印着中国版图的臂章,我们胸前的胸章不仅写着我们的姓名、所在部队番号、职务,胸章的背面更写着我们‘不怕死,不贪财;爱百姓,爱国家’的誓言。身在异国他乡,面对日寇屠虐我同胞,掠夺抗战物资,吾辈安能坐视不理?这是每一名中国军人都应该做的,这是我们的使命与职业!”
李鸿堉听到戴安澜这样评价军官交流团的这次行动,心里不由得激动万分,但与此同时,他也很自然的想到了在这次行动中牺牲的吴天凯,于是便向戴安澜问道:“师座,那牺牲的吴天凯呢?他能得到他应有的荣誉吗?”
“鸿堉,这个你大可放心,天凯的抚恤金,安澜已先从师部军官们的饷银之中扣出来,交给他的妻室了,英军方面,爱德华少将已经因军官交流团的这次行动,向委座表示了感谢,委座十分满意。同时,军座也正在为天凯向委座申请荣誉证书和青天白日勋章,所有应得的荣誉,一样也不会少了天凯的。”戴安澜直接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李鸿堉激动的说道。
戴安澜继续说道:“但是鸿堉你要知道,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一定要以军官交流团的使命为主,完成好与英军商议好我远征大军入缅的相关事宜,确保此次远征的胜利,另外,你也要尽可能的避免与日军直接接触,把弟兄们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师座放心,鸿堉一定不辱使命!把弟兄们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李鸿堉义正言辞的向戴安澜保证道。
戴安澜笑着说道:“鸿堉,有你这句话,安澜也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戴安澜所在的200师师部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你让我进去,我得采访你们戴安澜师长,了解远征军准备入缅的有关情况,给全国同胞一个答复!”一个女声有些急躁的说道。
“不行,我们师座正在处理重要军务,暂时不能接受你的采访。”师部门口的卫兵一边伸手拦着这个女声的主人,不让她进门,一边厉声说道。
“我今天必须要进去!”那个女声不由分说的说道。
紧接着,师部大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正在师部门口不远处的沙盘旁,打电话的戴安澜,见状便向电话那头的李鸿堉说道:“鸿堉,先就这样吧,我先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同样听见了电话那端传来的吵闹声的李鸿堉便回答道:“好的师座,您就放心吧!”
“鸿堉,多保重!”戴安澜刚说完这句话,刚才在师部门口大呼小叫的那个女人突然冲破了卫兵的“防线”冲了进来。
就在戴安澜准备把电话挂断的同时,这个擅闯200师师部的女人,一边挣扎着不让卫兵把她拖出去,一边赶忙大声向戴安澜喊道:“戴师长!你是在跟李鸿堉打电话吗?我已经很久没有鸿堉的消息了!你能让我和他说句话吗?”
听到这个女人这么说,戴安澜再一次拿起手中的电话,向还在等他先挂断电话的李鸿堉说道:“鸿堉,你等一等。”
说完,戴安澜又向正在拖拽那个女人的两名卫兵说道:“你们让她过来。”
那两名卫兵随即便将已经被他们拽着双手,拖到了门口的那个女人松了开,自己退到门口,继续站岗。
而那个被他们松开的女人,甚至来不及活动活动自己那已经被拽得又酸又疼的双臂,赶忙便小跑着跑到了戴安澜的面前,焦急的问道:“戴师长!你是不是在和李鸿堉打电话啊?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鸿堉’了。”
“姑娘,你是鸿堉的什么人啊?”戴安澜和蔼的向这个女人问道。
“不是,那个什么……”听戴安澜一问,这个女人那迷人的脸蛋立马便涌上了一抹红晕,思索了片刻这才有些扭捏的说道,“我是新民日报报社的记者,我叫侯雅芳,我有些关于昆仑关战役的事情还不清楚,想要问问李鸿堉上校,所以……”
见侯雅芳又要因为害羞而陷入沉默,戴安澜直接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羞涩的女记者,说道:“安澜知道了,确实是在和李鸿堉上校通电话,给,有什么问题你就自己和他说吧。”说着,戴安澜便将手中还通着的电话,递给了侯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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