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该进药了……”
徵羽摩柯一摆手,起身走出寝殿,长安城细雪落尽,身旁海棠繁花似锦,一阵风吹起他的长发,半透明的花瓣飘落掌心,仿佛是那红衣裙边,温柔缱绻。
谁说朕不懂情爱,为帝王者大爱天下,悲悯苍生,但心底的那丝牵挂,那缕柔情,红尘如你,苍生如你。
“报!”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轻盈落在楼台,手执“良”字令牌一晃,呈上一本卷宗。
徵羽摩柯接过卷宗,展开,卷头言和二字,遂收起,抬手欲揭来人的面纱。
“主上……”一双澄净若水的眼睛。
徵羽摩柯伸出的手停住,“退下吧。”
“唯。”
乐正龙牙寝殿。
“玉清道长!”龙牙迎上前去,匆匆领着玉清道长与言和踏进门里。
言和先行一步,迎头砰的一撞,揉了揉脑门。
玉清摇摇头,一甩拂尘破了结界,上前把住洛天依的脉门,沉思良久。
“道长?有何良策……”
玉清从怀里掏出小玉瓶放在桌上,对龙牙说:“拿一壶黄酒来。”
不一会,小亮子拿过一壶黄酒放在桌上,退出门外。
玉清道长用针尖挑了一点凛冰凝露凝在黄酒里,端起茶杯摇了摇,言和伸手拿起茶杯,“义父,这回让我来。”
“不!”龙牙与玉清同时叫道。
玉清看着龙牙,“不是贫道让大将军冒险试药,而是要把言和留在最后……”
“为什么?”言和与龙牙对视一眼。
“将军还记得七年,长安城郊外的那场大雪?”
“记得,莫非救我一命的那位老神仙就是你?”
“不错!”
“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就是言和?”
“不错……”
玉清缓缓说道:“言和出生时脐带绕颈,当时我和师兄慈航正在府上做客,老夫人抱着孩子出来,那孩子一身青紫,慈航精通医道救了孩子一命,当即老夫人就让孩子拜了慈航为师。”
玉清慈爱的看了言和一眼,“所以这孩子有伽蓝法印护身,伽蓝法印会阻挡凛冰凝露药力的渗透,如果言和施法,天依小姐会承受不住的。”
玉清转向龙牙,说道:“而将军你可以,当初你命在旦夕,就是言和用伽蓝法印救了你,让回魂丹的药力发挥到极致,我没有拿真人做过实验,这解药的剂量只能一步一步的试着来,倘若将军出了意外,还有言和可以救你。”
“我懂了,正所谓因缘际会,和合而生。”龙牙一拱手,拜倒在地,“玉清道长,请受龙牙一拜!”
立秋。乐正龙牙书房。
景禄坐在榻几上,看着墙上挂着的龙牙新写的一幅字帖念道:“红尘已在心痕外,寂静入梦花香来。”
“怎么,现在你的红尘已经回到心坎里了?”景禄用扇子敲敲龙牙的前胸笑道。
“不过是这几日才读到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龙牙亲自给景禄倒了一杯茶。
“秋风!”景禄喝了一口茶说道:“宸枫今日下了朝把我堵在宫门口,说好久不见,非拉着我上漱玉坊叙旧,从七年前,不,从咱们小时候在校场舞枪弄棒说起,一直说到现在……”
“就那么念旧?”龙牙垂下眼帘,有些局促的喝口茶。
“可不~这让我想起少年鲜衣怒马,青梅煮酒的年纪……”
景禄感慨的摇摇扇子,“你说,咱们岁数越大权利越大,怎么反倒生分了?你跟宸枫貌似这几年都没说话了。”
“是啊,大家各扫门前雪,都很忙!”龙牙用帕子擦擦手。
“哎,龙牙,让哥哥我分析分析你?”景禄一翩身坐过来。
“随便,有话不妨直说。”
“这个,从哪说起好呢?”
“边下边说!”龙牙拿出早已摆好的一盘残棋,一挥手,“你先!”
景禄拿出一颗白子放在黑棋下面,说道:“七年前,龙牙你才十七岁什么都不懂,如果那时候宸星遇见你,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那是,那时候我在军营,谁看得见我啊?”龙牙用黑棋围住他。
“这男人没钱没势,在女人面前就是空气,况且,乐正府也不会让你娶一个乡下女子……”
景禄自顾自下了颗白子在边角,接着说道:“可现在你不一样了,一品大将军统领南军,势头如日中天啊!那些小丫头都用崇拜的眼光看你,你褪去了青涩不再是毛头小子,出落的玉树临风细腰乍背,多少女人想睡你!”
龙牙笑了笑,继续用黑棋围他。
“对吧?就比如墨清弦,你说什么是什么,你就是搬出佛经当挡箭牌不跟她上床,她都认为你是学富五车还一心向善,知道什么叫天雷勾动地火吗?”
龙牙笑了,敲敲棋盘,“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哎~你风流倜傥,还不让人碰你衣角……”
景禄举起一颗白棋破了龙牙的阵,拿下一片黑棋笑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我哪有什么情人啊!”龙牙坐直了身子,看着棋盘冷着脸,喝了一口茶。
“我说的就是宸星啊,人家对你正在兴头上,她跟她哥说了,要么出家要么出嫁,让她哥看着办!”
噗!龙牙呛了一下,举起一颗黑棋思忖半天放在白棋后面,“那宸枫……是什么意思?”
景禄摇摇头,下了白棋跟在龙牙后面,打开折扇扇着风,“宸枫跟我倒也没说什么,就说他这个妹子任性,一根筋,让你多担待!别辜负了一片丹心。”
“丹心?”龙牙笑一声,举着一颗黑棋不知道往哪下,“我看是各取所需吧?”
“对呀,你终于开窍了!”景禄按住龙牙的手,把黑棋放在它该下的位置,接着说道:“宸星嫁给你满足了心愿,你跟宸枫是南军北军一家亲,从此天下太平,多好的一桩婚事!”
景禄下了颗白棋围住黑棋,抬起眼睛看着龙牙,“所以啊,真的不要考虑什么爱不爱的问题,你们两家若是联姻,对你,对宸星,对大唐的江山社稷,都好!”
“我成个家,你都上升到江山社稷了?!”龙牙一笑,“那如果我不想要这个结局呢?”
“啧,你是为了洛天依吧?”景禄一挥扇子,“想都别想!”
“那如果我要是想了呢?”龙牙垂下眼帘,拨弄着棋子。
景禄一敲桌子,“你要是真不识抬举拒绝了宸星,以相府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大不了又回到……”
他一指桌子上的酒壶、棋盘,“你还是过你整日喝酒下棋,整理军机档案,无所事事的日子!哼,我看你这样子,你也担得起。”
龙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景禄也笑了,笑完叹口气,“你娶宸星,只是你将军府内宅多了一个女人,但你若跟相府作对,你在朝中势单力孤,洛天依还会跟着你吗?”
龙牙勾起嘴角点点头,“会,她爹巴不得我娶她好攀附我这个权贵呢!”
景禄就奇怪了,“你为什么啊龙牙?宁愿舍得一身剐,也不愿意娶宸星?宸星不可爱吗?再说娶宸星和洛天依也不冲突,一妻一妾不正好吗?”
“你没爱过女人你不懂~”龙牙托着腮帮子转着茶杯。
“我不懂?!”景禄一拍桌案,“我是不懂女人,但,宸星挺好的啊,在我看来她那股子豪爽劲儿,比那些叽叽歪歪的女人强多了!”
“那你娶她,十四哥!”龙牙眨巴着眼睛,“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给弟弟我做个榜样,我也好有样学样!”
龙牙一手托着腮帮子,低垂下眼帘,狭长的俊目一扫景禄。
“哎呦……”景禄浑身一哆嗦,“宸星,真的挺好,不过,她不适合我。”
“大将军!”香琴跟几个小丫鬟抬着锦塌走进来,上面侧坐着一袭白色衣裙,两边鬓发上插着白翎羽的洛天依。
“哟,这是谁啊?”景禄收起扇子惊问道。
洛天依忙用那把蓝色鸢尾花的团扇遮住脸,害羞的低下头去。龙牙起身挡住景禄的视线,说道:“这是金陵城的十四王爷景禄,藏经那夜喝的花雕酒就是他送的。”
“你俩连酒都喝过了?!”景禄连忙招手,“来来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香琴和几个小丫鬟抬着锦塌过去,给景禄施了礼,躬身退出门去。
洛天依低头福了一福,“小女洛天依,见过十四王爷,祝王爷万福金安!”
“哦~你就是洛天依?!”景禄起身推过锦塌,说道:“好,你会下棋吗?”
“会!”洛天依老实回道。
景禄伸手扶洛天依起身,小心翼翼的给她扶到龙牙的锦垫上,一翩身坐到对面说道:“来,陪我下盘棋。”
洛天依眼睛从团扇上瞄一眼,“这是寒山居士的那盘残局,晓月残星。”
“你知道寒山?”景禄不由兴致大发,冲龙牙招招手,龙牙一掀袍裾坐在景禄身边。
洛天依说道:“天依在扬州的时候,恰逢寒山居士也在扬州,父亲虽是商人,但早年也是参加过科举的,父亲酷爱下棋,就请寒山居士来府里小住,寒山居士与父亲天天下棋,研究棋局,天依就在旁边给他二人奉茶。”
“于是你就看会了?”景禄给洛天依倒了杯茶,轻轻推过去。
“多谢王爷!”洛天依一手飞快的拨弄着棋子,一边说:“没有,我只记住了这个晓月残星棋局,有三十六种解法,七十二种变局,那时候天依太小,没弄明白。”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景禄跟龙牙说道:“我在南岳游玩时,曾拜会过寒山,跟他下过晓月残星这盘残棋,其中的奥妙晦涩难懂,令人回味无穷。”
“嗯,王爷不必惋惜,后来寒山居士走了,爹爹为了答谢他,就把衡山玉笛送给他了。”
“衡山玉笛?!”景禄叫起来。
“对呀,寒山居士写了封信给京城洛府,说是一位很有悟性的高人跟他辩论佛法,他辩不过就要把衡山玉笛给这位高人,爹爹说既然玉笛已经给寒山了,随他处置,就让言和公子回了封信,公子问明来由,便劝寒山把玉笛赠给那位有缘人……”
“原来如此!”景禄一击掌,笑道:“想不到言和还真是善解人意!”说罢一戳龙牙肩膀,两人各怀心事,相视一笑。
趁洛天依摆弄棋局,景禄轻轻拨开洛天依掩面的团扇,对龙牙轻笑道:“坊间传闻,京城洛府的千金有倾城之貌,果不虚传,难怪你喜欢!”
龙牙一笑,附耳低声道:“京城洛府水路旱路的买卖遍布九州七十二郡,掌握了朝廷的经济命脉,谁得言和、洛天依,便得天下……”
景禄对龙牙摇摇头,“言和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这话你可不敢乱说!”
“王爷,大将军这些话说说也就罢了,不敢当真的……”洛天依红了脸急忙解释。
“如今言和是洛府的大当家,手执洛府的金字令牌,只要他一句话传令下去,九州七十二郡所有堂口就会听他的调遣,这也是为了更好更快的给前方将士运粮草!”
“你爹就不怕洛府大权旁落?”景禄摇着扇子问道。
“王爷有所不知,一是我爹相信公子的为人,这些也都是言和公子进洛府做的,把九州七十二郡的堂口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大网,互通消息,二是京城洛府的金字令牌有两块,另一块在我手里,公子那块只是子令牌。”
“哦~这么说来,你才是洛府的当家人!”景禄看着龙牙一笑。
“我爹早就把令牌给我了。”洛天依红着脸,小声说道:“这个是我娘的遗愿,京城洛府是我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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