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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亭阙——依人如梦言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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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栖云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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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设在紫金,廊檐张灯结彩,石阶前铺着红毯,小厮们端着托盘在回廊和大厅之间来回穿梭。夫人梅氏跟女宾客坐在侧厅,洛天依专门挑了能看见大厅的位置坐着。

    晚宴开始了,宾主举杯客套一番。洛老爷端着杯酒站在大厅中央慷慨陈词:“今后咱们就是同坐一条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同舟共济,有钱一起赚!”

    众人举酒纷纷附和,总舵主李震岳站起身也说了几句。言和站起身,躬身向众人施礼,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洛老爷、李震岳带着言和挨桌敬酒。

    大厅内烛火通明杯幌交错。直到看不见言和的身影,洛天依才回过头来吃了几口菜,坐了一会,见实在无趣,便拉着香琴溜出侧厅跑到后厨。

    贵叔正忙着指挥下人们上菜,见洛天依过来,忙提起一个食盒迎上前来说道:“小姐,早给你准备好了!”

    “谢啦,贵叔。”洛天依接过食盒和香琴向后院厢房走去。

    “我已经吃饱了,小姐你没吃饱吗?”香琴问。

    “没吃多少,在这儿比不得家里,我怕某人吃醉了酒夜里肚子饿,所以先备着。”洛天依说道。

    “哦~”香琴点点头,然后捂住肚子。

    “小姐,我要上茅厕。”

    洛天依一挥手:“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快点啊。”

    洛天依提着食盒走到回廊柱子边坐下,无聊的看了会儿星星,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见洛安扶着言和从大厅后门出来,言和站在回廊处的阴影下,冲洛安一摆手,洛安匆匆跑回大厅。

    言和往前走几步,跌坐在回廊长椅上,头靠在廊柱上闭上眼睛,月光清辉给言和的周身镀上一层稀薄的光晕。

    过了半晌,见言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洛天依放下食盒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叫了声:“公子……”

    言和睁开眼睛,一行清泪冲破眼眶滚落腮边,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别过头去。

    洛天依站在廊柱边,看着言和袖口露出来的那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紧紧抓着袍裾。

    洛天依慢慢掰开言和冰凉的手指握住,用掌心的温度暖着言和的手。

    许久,言和回过头来黯然一笑,将洛天依的手轻轻松开。

    “今晚这场景,又令公子想起你父亲来了是吗?”洛天依喉头一紧哽咽道。

    “我那时候还小,都记不起他的样貌……”泪水涌上言和的眼眶。父亲曾是中书令,从小锦衣玉食被家人捧在手心,谁会想到今日竟与这些市井之徒打交道,阿谀奉承陪笑脸,若不是父亲蒙难,这些粗鄙之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天依见不得公子这个样子……我娘亲走的早,也记不起娘亲的样貌。”洛天依触景生情,难过的哭了。

    言和见状急忙起身,手足无措的说道:“在下该死,惹小姐伤心了?”

    “不,我是为公子的一片孝心感动。”

    言和见香琴远远站在一边,赶紧用眼神示意。

    “小姐,香琴也记不起娘亲的样貌……”香琴走过来抱住洛天依,两人哭作一团。

    “这可如何是好?大喜的日子,求求你们别哭了……”言和无奈的用手摸摸额头。

    洛安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过来,见言和看着他,连忙走到洛天依面前说:“小姐,醒酒汤来了。”

    洛天依擦擦眼泪接过去,一口气喝了。

    “哎呀,要死了,我怎么把公子的醒酒汤喝了呢?”洛天依破涕为笑,气恼的一跺脚。

    “没事没事,奴婢这就给公子再端一碗。”

    洛安、香琴笑起来,言和宠溺的摸了一下洛天依脑袋。

    “公子欺负人,知道人家个子矮……”洛天依踮起脚尖,摸着脑袋说道:“公子晚上都没吃东西,罚你把这个吃完。”说着把食盒递过去。

    “好嘞,小姐,我替你监督公子吃完。”洛安接过食盒,一行人说笑着往后院厢房走去。

    日上三竿洛天依才醒来,洗漱完毕,挑了一件西域女子的衣服穿上,这套水蓝色点缀着各种宝石的霓裳,据说是母亲生前最珍爱的,穿上它走动起来就像在霞光中翩翩起舞。洛天依梳妆打扮好来到庭院。

    见言和站在回廊边上,跑过去说道:“公子你看!我穿的这身衣裳好看吗?”说着戴上面纱原地转了一圈儿。

    言和眼睛一亮,盯着洛天依眉心的一点朱砂痣,说道:“好看!”

    香琴笑道:“小姐好似那画中人,穿什么都好看!”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洛天依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鹅黄色的绣帕,捏在手上一挥,“走吧!”说罢便向外走去。

    言和追出来,跟在后面说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逛街啊!”

    洛天依脚下生风,穿过曲折的铺满石子的小路,走过小山坡,走过小石桥,还在桥头的小亭子里站了一会儿,扭头就往马场那边走。

    言和就奇怪了,洛天依天生具有方向感吗?不但不会迷路,还在抄近路。

    言和不禁问道:“小姐,这个地方你是第一次来吗?”

    “是呀?怎么了?”

    洛天依转过身看着言和的眼睛,噗嗤一笑,“我呀,眼神儿不太好但鼻子特别灵,就那个方向……”

    洛天依伸手一指,“有酒味、旱烟味、多日不洗澡的汗臭味,就是赶马人住的地方,这边儿!有草料味,马粪味,是训马场的马厩对吧?”

    洛天依说完就往马厩方向走去。

    言和问香琴:“你闻到什么了吗?”

    香琴抽了一下鼻子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公子,我就闻到了野草味,还有小姐身上的香粉味。”

    走了一柱香的工夫他们拐进一个空场,站在宽大的场院里四下张望,只见数十匹骏马拴在马槽边安静的吃着草料,一匹银鬃马全副武装悠闲的在场院里散步。

    训马的师傅走过来跟言和打着招呼,“公子来了,这马通人性呢,知道你来,想出去溜达就是不回圈。”

    言和用手拍拍马脖子,银鬃咴咴叫着,马蹄烦躁的刨着地面,一扭头看见洛天依了,猛地抬起前腿昂头嘶叫一声朝洛天依奔来。

    言和一把抓住缰绳用力撕扯着大喊:“天依!快躲开!”

    银鬃拖着言和转瞬到了洛天依面前。

    “妈啊!救命啊!!”洛天依吓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大叫。

    半晌,没有动静。

    洛天依感觉有热乎乎的气浪喷在脸上。睁眼一看,见言和紧紧抱着她,银鬃离她鼻子一寸远好奇的看着她。

    “哦……”洛天依眼角余光瞄着言和,害怕的用手紧紧抱住言和的腰,脸扎在言和怀里。

    言和小心的伸出手摸摸银鬃的脸,银鬃也伸出舌头来舔舔他的手心,“银鬃,你可吓死我了!”

    言和慢慢松开洛天依,扶住她的肩头,低头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洛天依羞红了脸,摸摸银鬃马脖子上的鬃毛,银鬃受用的低下头,蹭蹭她的肩膀。

    “啧啧,这可奇怪了!”

    训马的师傅对香琴说道:“早上言和公子来那会儿,正赶上我驯这匹银鬃,这马的爆脾气谁也不敢近身,也就是公子不知深浅一把抓过缰绳,这公子一近身儿,银鬃立马乖乖的低眉顺眼,就跟这会儿一个样!”

    “公子,你的手都勒出血印子来了!”训马师傅叫道。

    “无妨无妨,小姐没事就好。”言和惊魂未定,掏出帕子捂住手。

    见银鬃又开始围着洛天依打转,闻闻她的手,还用嘴拱她的衣裙,言和连忙上前制止。

    洛天依咯咯笑道:“它这是喜欢我呢,来吧银鬃,我带你出去转两圈!”

    洛天依一抓马笼头,银鬃乖乖的站在原地,等洛天依翻身上马,银鬃一声长嘶,稳稳的驮着洛天依跑出栅栏门,向山下奔去。

    “哎!小姐!等等!”

    言和急奔几步没追上,赶紧回身,见训马的师傅牵过那匹炽火站在他身后,言和抓过缰绳脚尖一点地,飞身跃上马背追了出去。

    马场外围的山道旁,是郁郁葱葱的枫树林,乐正龙牙一袭棕色华服,外罩一件轻软铠甲,胸前对襟的家族徽纹,圆圈内绣着“乐正”二字,手持弓箭正陪着妹妹乐正绫打猎。

    枫林中,一只麋鹿悠闲的四处张望,一只灰兔急匆匆跑过去,麋鹿慌张起来,龙牙瞄准麋鹿刚要放箭,一道水蓝色的身影骑着马从山道掠过,惊起一群飞鸟。

    龙牙放下弓箭,叫道:“好俊的马!”

    “没看见人俊不俊吧哥哥?”阿绫一翻眼珠揶揄道。

    龙牙正为刚才那人惊了他的猎物懊恼,遂举起弓箭对准那道水蓝色的身影瞄了一下。

    “将军且慢!使不得啊!”追过来的言和骑在马上叫道。

    龙牙回身看了言和一眼,举起弓箭射下一只鸟,眯起眼睛说道:“兄台这马不错!”

    “将军若是喜欢,买下来便是,就在旁边的马场……”言和勒紧缰绳,炽火原地转了一圈,嘶鸣一声,四蹄腾空朝山下奔去。

    龙牙侧目看着阿绫,“啧啧,妹妹这回可是看清了?”

    阿绫收回目光,说道:“这两匹马,我全要了!”

    乐正绫初见言和,给她的印象是:一位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谦和,眼里有光,如同画上走下来的人儿一般。

    “还是没有哥哥英俊,对吧?”龙牙勾起嘴角,对着阿绫一笑。

    “切,哥哥未免也太自恋了!”阿绫嘟起嘴唇一翻眼珠。

    在阿绫心里,谁也比不上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阿绫自小跟着生母在益州封地生活,都说庶出的女儿不如鸡,她永远别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直到十二岁父亲病重急招她进京,才跟着生母回到长安。

    三个月之后父亲殡天,乐正龙牙南巡回京奔丧,第一次见到这位小他八岁的妹妹。

    乐正府的家族祠堂,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刹庙堂,灵位前昏黄的烛火摇曳,和门外一派艳阳形成鲜明的对比。

    乐正绫一袭黑色镶红边的孝服,跪在回廊上额首伏地给哥哥行大礼。

    “阿绫,父亲不在,以后由我照顾你可好?”龙牙俯下身扶起阿绫。

    “好……服丧其间我就不回封地了。刚刚我在父亲灵前发愿,做乐正府的太乐令,掌管乐正府的太乐署和鼓吹署。”

    “妹妹将来不打算嫁人了?掌管乐正府就等于终身不嫁,除非皇上诏你进宫做皇妃,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考虑清楚。”

    “我已经发下重誓,哥哥不必劝我。”

    阿绫抬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天神一样的哥哥,伟岸的身躯,修长的臂膀,经年执剑的手,勃然英姿,八面威风,一言不合便血溅千里。狭长的俊目波光洌滟,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夺人心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她背过身去,轻声说道:“哥哥是大将军,常年驻守在外,妹妹不想让你分心,太乐令决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是我乐正家族的使命!”

    阿绫转过身,昂首说道:“哥哥以后请叫我大小姐,从今往后,我就是乐正府的女主人!”

    “阿绫……”龙牙不由泪湿眼眶,俯身将阿绫拥入怀中。

    “哥哥答应你,你就是乐正府的女主人!等你长大了,你喜欢哪个男人就让他进府做你的幕宾好不好?”

    “不,阿绫要继承家业掌管乐正府,我只要哥哥好好的,长命百岁!”

    阿绫伏在哥哥胸前,有乐正府做她的靠山,以后谁也不敢小瞧这个庶出的女儿。

    “欸我说大小姐,司乐大人,你还真生气了?”龙牙拿着弓箭在阿绫眼前晃晃。

    阿绫收回思绪,一拍龙牙的手臂,“哥哥,中午吃什么就看你了!”

    “这鹿也跑了兔子也没了……”龙牙四处张望一下。

    “不如咱们到山下逛逛,那里是哥哥的管辖地,顺便陪我查查民情,体验一下民风,我从金陵请来一班歌舞伎,给八月十五花灯节助兴,也请司乐大人过过目。”

    “好啊!”阿绫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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