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巫咸通星。巫灵站在窗前,身后的桌子上软软趴着一个人,江沅进门的时候看到桌上那个人含笑的眉眼都忍不住滞了一下:“你疯了,把这个人绑来做什么?”
巫灵转过身,满脸无辜:“主,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绑她,您哪里看到我绑她了!”
江沅无力反驳,倒是没绑,但您不是把她都架到自己屋子里关着了嘛,不过以江沅的性格,不在他筹划之内的,他也没打算管,可巫灵没打算停嘴:“您不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吗?”
“你比人大得了多少啊,就小丫头?”江沅问,“西荒这个你也敢动?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巫灵认真思考了一下:“现在,还不敢动夜温凉。”
江沅脸色未变,几步上前,扼住巫灵的喉咙,巫灵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表情变都没变,就好像被掐住喉咙,随时会被别人掐死的不是她一般,江沅笑着凑到巫灵耳边,低声警告的模样,活像是阴曹地府来的索命阎王:“你不敢吗?你今天不是动得挺高兴的吗?”
巫灵叹了口气,江沅觉得手底下有些不对劲,轻轻用力,才发现掐住的不过是幻影,巫灵好好地坐在桌边,玩着苏薄颐的头发:“这就生气了啊?主,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容易生气了,表面上装得再好有什么用啊,你学学千岁大人好不好,待人真诚一点嘛。”
“你别动她。”
“无聊。”巫灵撅了撅嘴,“那夜城你还要不要了?皇位还夺不夺了?仇、还报、不报了啊?”
“你不怕吗?”江沅终于敛下笑容。
“我怕你迟疑不敢动。”巫灵亦是冷下脸没有笑意,“江沅,我的主,我可提醒你,不要往心里放任何人,记住你为什么从小就要去夜城,和那群乡野村夫混关系,记住你的母妃怎么样了,记住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江沅厉声,企图阻止巫灵继续往下说。可巫灵偏偏不让他得逞:“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踩了多少人的尸体,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我知道伴君如伴虎有多不容易,我知道那个傅相有多不好对付!”巫灵喘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主,我在做的,已经不是一个巫咸应该做的事情了。我求求你,不要出任何状况了,果断一点吧。”
江沅转身便走,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巫灵学着昏过去的苏薄颐也这么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可是一颗,很想要赢的棋子啊江沅,很想,很想。”
江沅出了通星,魑魅便从暗处现身至他面前:“主子,温凉小姐的两个暗客好像在跟着巫咸大人,需要我们处理吗?”
江沅脸上的寒意还未散去,此刻整个人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连眉目都好像凝结了一般。“主子?”魑魅再次出口提醒。江沅明明知道此刻不动声色处理掉那两个暗客才是最好的做法,既能摆脱自己在温凉地方的嫌疑,让她把目光放到巫灵身上,又能够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隐患。可他也知道,一旦出手,就意味着亲自在他和温凉之前划下了一条鸿沟,若是温凉有一天知道了……他有多努力想在温凉面前变好,一切将会被毁得越彻底。
“不用,不用处理……”江沅扔下这样一句话,就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便立刻匆匆离开。魑魅倒是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个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了…
“不用处理?”魑魅还愣在那里的时候,伴着冷冽的一声,一个人影摔在自己面前,明显伤得不轻的样子,比起害怕魑魅会做些什么,他更害怕的明显是慢慢向着他们走进的那个人。
不过是普通长衫一件,那个人慢慢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好像极其不高兴袖口上的双鱼花纹被血迹弄脏了一般,他嘴角噙着笑:“不用处理?江沅傻,你不傻吧魍魉?”
魑魅头上一滴冷汗:“我是魑魅……”
地上那人虽然受伤了,但明显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见他慢慢压低了身子,就好像在等待什么时机要伺机反扑的猎豹一般,江余年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手心微捻,往地上一扔,那人就像受了什么重压一般,眼神恍惚之后,整个人彻底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魑魅退后一步,下意识离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东海那什么唠子海市蜃楼术的江余年远一点,明明没什么本事极其好打,可偏偏就是那个本事有些邪气,精神攻击算什么真本事!有本事正面来啊!
江余年抬眼看了看魑魅:“怎么了?”
魑魅摇了摇手:“没有没有!”
“还有一个呢。追上去,处理掉。”
“可是主子说……”魑魅想反驳。江余年一句:“跟在江沅旁边久了,连基本的利害关系都分辨不清了吗?”压了回去,魑魅捏了捏拳头,几步踮脚,快速离开,去追江余年说的另一个。
巫灵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笑脸盈盈的江余年,以及地上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人。
“你打的?”巫灵问。
“我能那么厉害?他自己打的。我就动了些手脚而已。”江余年慢悠悠转身离开,“这个人我就扔给你了,毕竟锅也是要你来背的嘛,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昂。”
“你不怕主生气?”
江余年站定了脚步,但没有回过身子,微微合手,指尖搭着指尖,几下敲打,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半晌,江余年的声音从深夜升起的薄雾中传来:“他会想明白的。”
温凉离开寻九巷的时候,出来逛市的人群变得稀松,将将要散去的模样。迎在“西洲”门口的,还是那个原来想要给温凉带路的管家,见到温凉忙走上前,招手,便有侍女跟着上来,递上暖好的怀炉。也不过多说些什么,只是询问要不要上一些夜宵之类的,温凉打过招呼,便叮嘱让老管家先下去休息了。
进入院子的时候,连谢庄都闻到了有淡淡的血腥味。温凉心想不妙,大步走向房间,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或许情况更糟糕。
阿姝捂着嘴巴才勉强控制住没有惊叫出声音来。
螣蛇倒在地上,一身的伤,而且明显不是很清醒的模样,夜十一半扶着螣蛇,看向温凉的时候,眼神中的担忧怎么也藏不住,勾陈没有忍住从暗处现身,几步跑到螣蛇身侧,搭了搭螣蛇的脉搏,抬眼看温凉:“小主子!”
温凉也没有瞒着谢庄的打算:“勾陈,带谢庄去找药铺抓药。尽量不要惊动旁人,如若真的出什么事情,就说……‘西洲’进了刺客。我的暗客是保护我受伤的。”
勾陈和谢庄相看了一眼,便一起离开。
阿姝和夜十一一起扶着螣蛇坐到暖塌上。温凉没有很意外夜十一出现在这里:“十一。出什么事情了?”
“您要我送信会夜城,我送了。但始终放心不下,就回来了。您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到了。因为怕螣蛇和朱雀两个人万一撞上江沅应付不了,便想过去帮忙。结果看到螣蛇跌跌撞撞在跑,江沅身边的人,在追。”
听到江沅的名字,温凉由不得手一抖,她问:“朱雀呢?”
“怕是已经被拦下了。”夜十一言语中满满尽是担忧。
温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今天一个晚上都没有消失过,一定有哪里一开始就出了问题,可究竟是哪里,温凉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发现螣蛇的时候,他是从哪里过来的?”
“巫咸,通星。”
温凉明明捧着怀炉,房间里明明暖暖和和,可她只觉得手心冰凉。
“我自小出入夜城,此番来,便是绝力要收了夜城的。”
“南国……好吗?”
“大约是好的。”
临行前,江沅和她说过的话还在脑海中。现在,温凉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江沅没有说谎,也没有在开玩笑,他一早就说了他为了夜城而来不是吗?他也为了南国而去,一身伤回到夜家不是吗?他一边倚靠着她,一边又想从她手中拿走些什么,不是一开始就说得清清楚楚的吗?可是为什么,当温凉觉得江沅拿起手上的剑,要指向她的时候,会那么难过,那么难以接受,那么不可置信呢?
和勾陈以及谢庄一起回来的,还有白虎。
白虎说,那个掌柜确实有问题,入夜了之后才在自己后院留下信息,来的人,他从未见过,所以不知道是哪个路子的,本想跟上去的,却碰见了勾陈两人,知道出事,便先回来了。
温凉看着谢庄忙前忙后,给螣蛇检查伤势,自己却眼神空洞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时辰后,回来的是精神恍惚的朱雀,温凉知道大约也是问不出什么的。可为什么对方抓住了朱雀又放她回来呢?因为是江沅,所以想表示其实他对她并没有任何敌意吗?还是觉得,哪怕朱雀回来了,也没有任何威胁?
魑魅把人送回去的时候,也这么问了这么吩咐的巫灵。
巫灵伸了个懒腰:“反正这个人我们留着也没有用,放回去也生不了什么事端。相反,放回去说不定还能证实什么。譬如,那个万恶的巫咸哪里会轻易放人,杀之而后快才是她的性格,可是如果是不忍心对自己亲爱的小姑娘出手的江沅,会不会服软地勒令放人呢?”巫灵看魑魅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赶紧回去吧你,我都要困死了,今天晚上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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