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晨雾尚且还没有消散的时候,一驾马车驶出了夜城。温凉此行带的人不多,阿姝伴着温凉坐在马车内,夜十一驾着马车,谢庄同他一起坐在外车,江沅单独乘骑一匹黑马,跟着马车后面的还有司徒未安安排的护卫四人。当然,夜十一还布置了夜家暗客十一人中的四人暗中跟随着马车。
出发前,夜十一将这一次要随从去南国的四个夜家绝杀带到温凉面前。“白虎、朱雀、螣蛇、勾陈,见过小主子。”那四人藏在暗处,温凉只能隐隐看见四人的黑靴以及黑靴上缠绕的金色丝线。
温凉奇怪地看了一眼夜十一,开口问:“为什么要待在暗处不出来?”
“规矩罢了。”开口的是最左侧的那个影子,夜十一看过去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温凉猜想大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知为何,从那人身上察觉到了些许敌意,温凉没有再多问。
转身的那一瞬,四个影子便彻底没入黑暗里,哪怕温凉细细探测,也难以发现那四人的位置。
“方才说话的是白虎。”夜十一说,“他的性子便是这样的,小主子不要放在心上。夜家十一人于北都事故出事的那两人的位置,留守在夜城的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二人将在主子回到夜城之前,做好工作,把人补上。”
温凉这才想起来,城主大典那日,寻兮带着夜十一正式来到她面前的时候,曾经提及过,夜家十一人一直便在北都护她,直到方家出事之后,连带十一人中两人,都一起消失了。如此,适才那份若有若无的敌意大约可以解释了。
“对不起。”温凉先是低声一句,夜十一呼吸一滞,然后就好像生怕暗处的人没有听清一样,温凉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这一次,连暗处的那四个人也忍不住沉了沉气。
白虎不得不承认,他对夜家有怨。自他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在夜家养着,生活在那个小主子身边,白日里是普通仆从,到了夜里便要由师父带着训练,他从不说什么违背师父或者是夜家的话,是他深知,夜家在夜城的重要性,而夜家对十一人这一支世代传袭的队伍有知遇之恩、栽培之恩,可他对于那个小主子的感情并不深,中规中矩到,他只是把那个小主子看做自己一生的任务。
从夜城到北都,再从北都出事,他的兄弟也和方家一起亡故,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怀疑,加之这个小主子哪里有城主的模样,南国此去,又不知会有什么变故,他一腔愤恨,却在那两声对不起之后消失无遗。
他远远在暗处,看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突然与很多年前重合起来。年幼时,他也曾远远看自己今后要追随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可他只看到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庭院荡秋千,她的丫头仆从离她很远,她只是一个人,脚尖一点一点打着地面。
“我知道,其实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什么。也知道,夜家门客众多,可大约最委屈的,是藏在暗处,自小还不知道忠心两个字怎么写,便被要求忠心不二的夜家十一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让你们觉得舒服一些。只是……”
“该起程了。”暗处有人出声打断,声音低沉,温凉听出了是那叫白虎的声音,夜十一上前一步,宽慰似的拍了拍温凉的肩:“莫要多想,无需多想。”
此刻,马车驶出夜城已经有一段时间里,温凉坐在马车里,天尚且蒙蒙亮,阿姝那个小丫头兴奋得没有丝毫困意,撩着马车窗户的帘子,高高兴兴地张望:“小主子小主子,阿姝此前可从未出过夜城,连夜城城内都不曾好好逛逛,此番去南国,想必一定有趣得很!小主子您此前去过南国没有?”
不等温凉回答,小丫头自顾自继续嘟囔:“南国巫咸的封礼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南国的巫咸是男是女,好不好看?啊呀,可惜寻兮舅舅让我们早日回来,在南国只能待两天,真是好生可惜。”
突然想到了什么,小丫头凑到温凉眼前:“小主子!你说这一次北都会派什么人去呢!还有东海西荒!虽然东海西荒尽数是散漫的小部落群族,可是按道理此番也是会派人去的吧!可惜可惜,我们夜城城主大典这样恢弘壮丽的奇观没有叫外面那些人看到过!”
温凉一愣,想到了一个人——穆于归。
他是北都的皇子,这次说不定便会带着队伍出使,温凉捏了捏手里那张面具,她虽是打算按照第一次见四大家主那日,以面具示人,可是她实在没有把握,那个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人会认不出她,倘若认出了,怕也只能装作不认识了吧。
原来饶是郎骑竹马来,低头弄青梅,也能被这个世界埋没了去,变换了身份,便是江湖相遇,也见面不识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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