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隐愣愣地看向寻兮的方向。可对方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把弄着茶盏盖,明明杯中已经毫无热气,却固执地做着撇去茶叶浮沫的动作。温凉突然想到了那么之前的事情,寻兮用那样坚定,却不知为何透露了丝丝祈求的语气告诉她,这只是一场交易。温凉可以从这交易中获得的,是绝对的自由,而此刻,寻兮正在向她证明,她的自由有多绝对。哪怕是想要打破寻兮这种卑微的安全感,他也赌上把夜城送出去的决心,给温凉他曾许诺的那份绝对自由。
“一人避世容易,一城避世?且是一座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城池想要终生避世,何其困难,正是知道外界有多少狼子野心,我们便更要堂堂出去让人看看,夜城动不得,夜城人更是动不得。”寻兮又说。
“可是……夜城的人可不乏仇敌在外虎视眈眈的!若我们执意面世,让那些人怎么办……”底下说话的某个门客没有站起来。
百晓木莲应道:“有仇敌的便是恶人吗?夜城一不收十恶不赦,二不收丧尽天良,三不收杀父屠亲,百晓家这点功课还是能做好的。”百晓木莲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话说出来,便是表明了百晓家的立场。
司徒未安看了一眼百晓木莲,眼神晦暗不明。
“可夜城到底势单力薄,不比南国北都,也不像东海西荒,部落荒蛮,夜城的面世,便意味着南国北都终有一日会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来。”又有人质疑。
司徒未安回过神的时候,刚刚好看到少女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在他把司徒家的血玉玉牌交到温凉手中的一刻,便意味着温凉做什么决定,司徒家都会毅然决然地站在她身侧,他开口:“夜城易守难攻,南国北都虽大,也不是人人都能上战场。夜城不战,也不畏战,况且现在便说要打起来的事情,是不是过早了。”
两家的家主都已开口,谢逸那方怕是会如同往常站在夜家一边,大局已定,无所谓底下门客说什么,温凉做的决定,也无人敢反对了。
可偏偏就是寻兮要拍板的时候,谢逸却说话了:“谢家虽会一直站在夜家身边,可是……若是问我的看法,小舅舅,温凉,我不同意。”谢逸出声突然,有些急躁的味道,可堂上只听得一声“我不同意”,反而没人察觉到说这话的语气。
寻兮也知道谢逸的性格,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说一些反对夜家的话,点头示意谢逸继续往下说。
谢逸看到寻兮点头,才恍然自己开口说了什么,想了几秒,还是开口:“我们且不谈后续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也不说夜城百姓有何想法。我且问一点,夜国此番面试,夜家去到南国,身份,立场,这些所谓外交,真的准备好了吗?南国的人来夜城,我们尚且可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可到了南国呢?诸多风险岂是一言半语可以说得清的,我以为,需慎重。”
寻兮倒是没有料想,谢逸会说这样一番话,这样一番…不像他的话。谢逸考虑一向周全,却从来不会过多质疑寻兮的决定,只是帮着把决定不断完善至妥善的地步,哪怕是确实不是好做法,也能够想到完全之策加以弥补。谢逸这话说得颇急,有一些急着希望寻兮改变想法的味道,况且漏洞百出,哪怕面上冷静,看着却不是冷静时候会说出来的话。
晏梓袅轻佻地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夜城虽然闭塞,可还没有到谢逸哥哥说的这个地步吧。又不是从来没有对外开放交流过,南国北都东海西荒谁人不知夜城夜家为首,四家相持,况且说来,百晓家的说书客常年在世界各地走动,夜城从不倚靠任何一方,自立为王谁人不知。哪怕是到了南国,也不至于真的有人想动手吧。南国自己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呢,有一方动手,便意味着夜城势力会倒向另一方,又不是蠢,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寻兮皱眉,果然,连晏梓袅这个小丫头都发现谢逸这番话根本站不住脚,谢逸大约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明显怔了怔,然后恢复他原来的状态,温顺淡然:“是谢逸失态了。没有细细思索。”
晏梓袅听了有些受鼓励一般洋洋得意,她可难得有这样说了话没有被反驳或是嘲讽的时候,她又说:“可不是。外界传言说夜城闭塞,这样的话我是绝不不认可的,夜城接纳外来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寻兮舅舅幼时不还是老城主从外面……”晏梓袅谈笑间注意到司徒未安投来的利刃一般的眼神,堪堪收了回去,后面半句话吞在嗓子眼里,也不知道是说出来好还是咽下去好,面色有些难看。
“无妨。”寻兮泰然,“我本就不是生于夜城。如此,这件事便这么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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