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倒是过得快,等到了傍晚时分,车行恰好到了一处小村落,江沅打点了一户农家让一行人落脚,因着江沅出手阔绰又气度不凡,农户热情地收拾出了两间房给他们。
当家的是个五六十岁模样的男人,做惯了农活,皮肤黝黑,两鬓发白,倒是见惯了世面的样子,看到温凉双目异瞳倒是没有过分惊奇和惧怕,他三岁的小孙子还乐呵呵老往温凉身上爬。温凉也难得看到这般大的孩子,拿着从夜城来出来的糖糕逗他。
“诸位是要去哪儿啊?”老农抹了抹桌子,接过老妪递过来的干净碗,给温凉几个倒茶,“小舍简陋得很,没有这么多杯子,便用碗给各位看茶了。”
“无须那么客气的。”温凉接过茶水,“我们去南国。人说南国冬日风景最为好,便去瞧瞧。”
“几位从哪里来的?可是去南国都城燕京?”
“从北边来,确实是去燕京。”
老农听到温凉说要往燕京走,不由得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江沅和谢庄,又瞟了一眼瘦瘦小小的阿姝和站在不远处的夜十一,啧了啧舌,想着现在的小姐公子也是不注意,这太平盛世也总有不太平的地方,居然就带了一个看上去厉害一点的护卫,忍不住提醒:“这位小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眼下虽和平,可是各国边界依旧有流寇盗贼,小姐往燕京方向走还是往西边绕一绕,莫要过度贪恋美景,行走东海一方。”
阿姝好奇:“为何说东海一方走不得?”
“也不是走不得。”老农摆了摆手,“您不知道,这现下传言夜城城主归了城,东海西荒部落族群虽是不稳定,可已然不是可以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这话引起了江沅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往老农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察觉了什么,忍不住抬手摁了摁眉心。温凉瞥见江沅的动作,好奇地看了一眼,也许是江沅的反应着实有些反常,温凉忍不住对着江沅原来视线方向看向老农。温凉腿边的小孩儿注意到温凉的视线,拉了拉她的袖子,温凉低下头时,奶娃娃一脸狡黠,伸着一根食指在嘴边,小心地暗示:“嘘。”
温凉了然。
“您对东海西荒有什么了解吗?”听到老农说起东海西荒,阿姝这个丫头更加兴奋了,她从前听南国北都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东海西荒的逸闻趣事少之又少,让她免不得好奇。
“那是自然。”老农得意洋洋,“近几年东海一脉早就被平定,族群部落基本合为一块,由那沃洲水泽的千岁江余年统领。”
阿姝又问:“千岁?江余年?从前怎么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啧啧啧,小姑娘孤陋寡闻,话说这江余年可是人中龙凤,品貌皆是一流……”
“等等!”阿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您怎么对东海一脉这么了解的样子!”老农有些懵,想想好像自己说的确实有些多了,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阿姝好奇地凑近想要仔细打量老农,老农却极其灵活地闪开身子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昂,小姑娘可不能看我老汉俊朗就霸王硬上弓啊!”
“别闹了。”江沅终于开口,脸上的笑意是难得的友善味道,“余年。”
“余年!?沃洲水泽??千岁江余年!。”阿姝大声,吓得差点跌在地上。
温凉将蹭在腿边的奶娃娃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好奇地打量“老农”,只见“老农”三两下扯掉自己破旧外衫,露出里面的水色劲装,衣摆纹的是赤乌,袖口刺的是白鱼,抬手往面上一抹,再显出来的便是二十余岁男子的俊朗面庞。
面如冠玉,最吸引人的大约是那对狐狸般的眼睛,先前脸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厚重的皱纹把眼角的桃色都遮了去,此番露出面目来,那双眼里好像带了漩涡一般,好看得可以吞噬人的心神一般。
江余年拱手:“江沅啊江沅,我本来还以为我这副皎皎之姿变换模样你怕是认不出来的,没想到我东海沃洲水泽世代单传的换装易容之术强大至此,还有被识破的时候,果然,是我太过风神俊朗,英姿绰绰,难以掩盖啊,唉!”
“江余年?”温凉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可爱得好笑,她看着旁边的阿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忍不住替她托了托下巴。
江余年一副轻佻模样:“这位大约就是夜温凉,夜小姐吧。在下便是那容颜冠绝南国北都东海西荒,人称天下第一美男子,东海沃洲水泽,人称千岁的江、余、年。”
江沅看着江余年越靠越近,颇觉碍眼,直接将面前的茶水泼了出去。江余年虽是一个闪身便灵巧避过,却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江沅你这个薄情郎!我们多久没见了,你竟然这么对我,好生叫人伤心啊。”然后又闪到阿姝眼前,轻飘飘地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扇子挑了挑阿姝的下巴,“回神了,小美人儿,你说是不是啊。”
阿姝一惊,她生这么大,第一次被男子做这般轻浮的动作,脸颊涨红到了脖子根,连忙退后两步,把头埋下,然后伏了伏身子:“给千岁见礼。”
温凉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身法诡谲,哪怕行动在这样带了微微积雪的石板地上,都像是游鱼一般,脚下生风,不着痕迹,功法想来不是一般的高。她在北都的时候,也曾听说,东海一方有个了不得的公子,人称千岁,为人散漫,可偏偏东海一脉,不论是部落族群,还是零散小国,都服他服到不行,数年前都有一统东海一方的架势。眼下看来,这个人怕是和江沅都熟得不行。
“我还以为,江氏,是南国的国姓呢。”温凉举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明明是粗糙的土茶碗,在她手里偏偏有一种风姿绰约的味道。
温凉语气含着试探,偏着头,好像在和谢庄说话,可是眼角的余光将江余年扫了个透彻。江余年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又是啧啧两声,把手搭在江沅的肩上:“不愧是我兄弟看上的女人,眼力倒不一般。”
江沅打掉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偷偷看向温凉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压根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竟觉得心中有些不快。
温凉低头揉了揉怀里小孩子的脑袋,没有应话,就像是等着江沅解释江余年的身份一般。
江余年挑了挑眉,看来兄弟还没有拿下兄弟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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