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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依山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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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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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年以来,明明夜城的日子过得坦坦,就好像故事都已经变成了故事一样。偏偏对于温凉而言,北都,一切不过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那个时候,温凉还是方微生的时候,做着那个自由自在、备受宠爱的北都尚书府的小姐,清醒,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丫头。

    彼时,她确实有一个特别的玩伴儿,他也如说书的人说的一般,是那风神俊朗的北都三皇子穆于归。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嫌弃方微生看不见的人,也只有他才知道,方微生有多好的听力和判断力,所有穆于归教她的东西,哪怕是各种奇怪的功夫,她只要练上一段时间,就能够做得比普通人还要好,穆于归还时常好奇,觉得方微生失落的那十三年里或许老早学过这些。

    温凉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穆于归看到她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大反应,反倒乐呵呵地说:“你真好看。”就好像是碰到寻常官家小姐一般。

    而在那个故事里,没有人知道的是,北都都城雍梁之外,有一座奇怪的山,名曰有座山,山上有座奇怪的山寺叫做有座山寺,说他奇怪是因为众人都说山寺虽灵,可山上住着神仙,于是乎山也好,山寺也罢,都会随着仙人一起踪迹不定。

    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叫方微生的小姑娘遮了眼纱看不见却也能轻而易举地摸到山寺所在。方微生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山寺,凭她的细微感知,她仅知晓,山寺内常年飘散着什么她不知晓姓名的花香,寺门口永远都有一棵在落叶的树,她走到寺前的时候,脚下的树叶总是沙沙作响,寺中仅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叫做寻兮的“小和尚”,说是和尚,不过是方微生这么认为的罢了,他总称自己只是修行之人,并非什么佛门子弟。他好像总是没什么事情做,除了在寺门前做洒扫,便是坐在寺门口等方微生来找他。

    尚在方微生刚到北都不久的时候,一次迷途误入这座山,轻巧地却好像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没有半分阻碍,然后她便来到了寺门前。

    方微生忘了是怎么开始的,她常常偷偷溜出家门,来找有座山,来到有座山寺。她十数岁才来到北都,对过去不带半点记忆,这个地方带给她的熟悉感,让她不自主便信赖那个叫寻兮的人。后来又不过几年时间,便从那个“小和尚”身上习得了一身好医术,还跟着“小和尚”名义上强身健体地练练拳脚,实际上舞刀弄枪,一个瞎了眼的小姑娘倒是什么也不怕,熟练地样子叫人家看见了定会怀疑肯定是练了至少有十年之久了。

    方微生不论何时始终戴着那红色的眼纱,寻兮也从未试探她的眼疾。只当她是寻常人一般自在相处。

    那是方微生记忆里的那年十一月初十五……

    到那一天为止,她已经整整有十几天没有“见到”穆于归了,亦有数日,她摸不到有座山的所在。微生爹从十一月初一被宣召进宫也是到了十日早上才蹒跚着回来。

    那几日不知怎么了,方微生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她坐在院里晒太阳的时候,里里外外走动的人多了起来。家中原来的仆人不多,脚步声也不重,可这天家里倒是频繁的来着什么人。爹书房的门关的越来越频繁,书房的灯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方微生常常窝在自己后院的小药房里半天不出门,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以为,做人家臣子的是应该这样忙碌的。况且说来二姨娘也还是和从前一样,每日晨起后漫不经心地沏上一小盏茶,然后由人搀着,绕着方家的宅子走上一小会儿回屋喝茶,无聊时也喊说书先生上门隔着帘子听会儿功夫乡野故事,一切恍同从前一般。

    初五那天傍晚的时候,方微生在院子里坐着嗅着夜间清冷的梅香,侍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晚风吹在脸上,虽凉却好像冬日里最温柔的亲吻一样,舒服极了。不过多时,那断续地脚步声又经过,院子那头爹的书房门又重重地关起来,二姨娘房那边又传来说书人的拍案声,她皱了皱眉,喃喃:”莫不是爹爹出了什么事儿那倒也不会,二姨娘不也没什么变化么”她的丫鬟小左替她拢了拢披风,宽慰她:“断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小姐大可以宽心。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三皇子和二夫人嘛。”

    此话说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北都这么多公子小姐里,肯带着自己到处走的只有这三皇子穆于归,若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是绝对会先来告诉自己的。况且说来二姨娘毕竟是北卿帝的姐姐,好歹是名头上的自家人……

    心下想到这儿,方微生竟也不免宽了心,好像心中隐隐笃定家里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方微生今年方十八岁,心中再怎么清明,再怎么敏感,说起来也只是小姑娘罢了。眼前的红纱带来的温润的触感就好像这冬末里的暖阳偏生出几分淡薄的凉意。

    不过一会儿,方微生侧耳听见了一丝细碎的声响。

    穆于归是翻墙进来的,小心翼翼得就好像过去要做什么恶作剧一般,但方微生还是在他掰着围墙屋檐上的瓦片时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方微生笑眯眯的,一副狡猾的小狐狸一般的模样,不动声色,遣散了站在她不远处的一众侍女,穆于归悄悄走近的时候,方微生正想着要回头吓他,却侧耳听见穆于归的脚步声音古怪。若不是他翻墙时撞得伶仃响的那个自己送他的银质球形香囊发出幽幽的冷梅的味道,她差点要以为自己辨认错了人。

    穆于归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微生,快跑。我父皇要杀了你爹,要抄了整个尚书府!”

    方微生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皱眉,正疑心对方在说什么胡话,却被穆于归一把按在怀里:“微生,我护不了你,我护不了你对不起微生,再过片刻,他们没找到我,就该知道我来这儿了,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方微生皱着眉,推开穆于归:“我爹又没有做错什么!你父皇为什么要抄我们家!你在胡说些什么!”方微生很生气,站起身,从这条她走了无数次的路往爹的书房跑。她有点慌张,穆于归虽然会逗她,会和她开玩笑,但大事上,他从不说谎或者说笑。

    那时候,方微生虽然是知道,却从未放在心上,有一个词叫做功高盖主,还有一个词叫做野心勃勃。当一个君王认定了你有什么,你又拿不出来的时候,就很容易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而这顶帽子,会让很多人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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