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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凤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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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袖手稳坐昭阳台 燕舞莺啼琴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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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洒在镂空雕花窗上,青石地面留下花瓣形的粗细光斑,大大小小的,诉说着春日的和蔼,御桌旁的熏炉,散着丝丝缕缕的檀香气,令人凝神定息。芊芊素手,紧握着狼毫御笔,轻蘸朱墨,婉转提拉,黄金面的折子上,便留下疏朗通透,玉润秀逸的字迹。

    元怿踱步于近前,看着仙真批阅奏折时的认真神态,一扫娇羞温婉,却多了份大气从容,势压天下的气概,运筹帷幄于走笔行之中,丝毫不若兄长当年的风范,不禁又一次感叹她的满腹才华和惊世绝伦的治国之略,眼中光华流动,似是看得入了神。

    仙真写的入了神,许久抬眼,才看到元怿站在身旁,便露出了一个暖日的微笑,“阿怿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瞧我这看得太专心了,都没有听到通禀。”

    “我才来不多时,看你认真,便没有打扰。”元怿淡然温和,话语中自是无限宠溺。

    “快来帮我看看,这是我想到的一些谏言的法子,不知可否有用?”仙真倒没有觉察面前的人流露出的欣赏和温存,她眼睛微亮,面带期待将刚刚写好的递给元怿,等待着心上人的肯定。

    元怿看出仙真眼中的光彩,他相信他深爱的这个女子是那么用心地治理这个国家,虽心疼她的辛苦,却又对她心底的坚毅充满敬佩。他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他珍视仙真的努力,缓缓翻开,眼中只见俊秀的字里行间,一条条,一框框,均是治国理国的法子,有如何整治官员、廉洁执政,有治理江堰修缮围堤,有科考举荐才人,有整军纳税,匡助百姓的,涉猎广泛,门类众多,虽然繁杂,却是条条可行,细致入微。

    元怿再一次面露赞叹之色,“真儿这些日子辛苦了,这众多政事竟让你事无巨细梳理的如此明白透彻,我等男儿自愧弗如。”他指着其中一条道:“建造申讼车,随时驾御,出龙门,进千秋门,遇有吏民诉讼,当即审判,有所未决,乃付有司。这真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就连平头百姓,也可以上达天听,诉说疾苦了,再无冤狱一说了。。”

    仙真满心欢喜,“天下之大,我纵使有心想到,万事谋个周全,也有疏漏之处。只是希望百姓可以申诉有路,这世间能少点冤案错案,便是自己辛苦些,也是甘愿。本来还担心这申讼车实施会有阻力,现在有你这个大魏才子的肯定,我安心多了,有你支持,还有什么不能实行的?明儿个我就把这些布置下去,希望能让老百姓过得更好!”仙真迫不及待地拿起朱笔,将这条勾起。

    元怿看着仙真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禁心疼道,“你这是看了多久,这眼都红了,还是先将这些放下,听我告诉你一个好事。”

    仙真急急走到菱镜前先仔细审视了自己的妆容,然后才细看眼中的血丝,元怿见她如此,不禁怜爱一笑,“什么时候了,还只注意仪容,却不想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子。”

    仙真抬起头,凑到元怿面前说道,“你如今家里娇妻美妾,我若是再不注意些仪容,岂不是以后你便是这嘉福殿的稀客了。”边说着,便揉了揉额头,“不看了不看了,眼睛都花了,对了你说的好事却是什么?

    元怿郑重说道,“真儿,今日有大臣请奏,尊称你为陛下。”

    仙真大惊道,“不可,这万万不可,那不真成了先皇担心的事了,阿怿你怎么也不阻止。”

    元怿目光坚定地说道,“真儿多虑了,你为大魏的心都看在众大臣眼里,皇上即位许久,不过将胡大人加侍中,封安定郡公,追崇你娘亲为京兆郡君,派十户守冢。其余众戚无任何封赏,也不许胡大人入内商议政事。任城王奏请多次,说胡大人尊属望重,亲贤群瞩,理应协理政事,你也搁置不理。如今谁不知道你一心为大魏,毫无半点私心,故而才做此奏。今日虽说是我亲来与你说这称朕之事,却是怕你在早朝上直接驳了回去,耽误了下月的祭祀大礼。”

    仙真淡然一笑,“我这不称朕和这祭祀大礼有何关联,你知我不喜这些繁文缛节,这私下里莫说是对你,便是对毓灵,我都懒怠地用本宫自称,我是修佛之人,最烦这三六九等的。”

    元怿见说她不动,耐心解释道,“皇上年幼,这祭祀大礼不能亲为,众臣商议之后,觉得只能由你代为行礼。只是这按照《周礼》中夫人与君主交相奉献的义理,却与礼制不和,崔侍中建议依据东汉邓太后进献祭品的旧例,却是大善。即是代皇上行祭祀大礼,这称呼上自然可称为朕。”

    仙真听完,幽幽说道,“自古便没有太后自称为朕的,便是这邓太后也未敢,若我做了这千古第一人,却不敢担了这牝鸡司晨的罪名,先皇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杀了我。”

    元怿没想到她心思竟如此重,他何尝愿意将心爱的女人推上这风口浪尖,后世史官不知会如何泼墨,“可是真儿,诩儿年幼,如今的大魏早已不复当年的盛世,如今宗室凋零,百官空缺,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你。我亦心疼于你,若是应了这奏请称朕,后世不知如何评论。只是唯有如此,方能压制住高肇余党的蠢蠢欲动之心,让他们知道你肃清政事的决心。你亲览万机,手笔断绝,方有如今府藏盈溢繁荣。”

    “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么?阿怿,你最善懂我心思,凡是牵扯到我诩儿的,我便是无从反驳于你,罢了,若是能保我诩儿成年亲政之时,可以给他一个无为而治的繁华盛世,便是任人评说又何妨。”仙真眼眸明亮,显露着坚定,她轻靠在元怿肩上,“只是这以后要拖累你了,怕是这风口浪尖上站的是你,我只怕累了你的贤名。”

    元怿心疼仙真,不想再继续让她不开心的话题,转头看到旁边的棋盘,眼前一亮,说:“真儿,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对弈了,正好今日比上一比,如何?”

    仙真心思相通,“阿怿邀约,岂有不比之理。”

    元怿剑眉一挑,“你要小心,我可一步不让的。”

    仙真一脸娇俏不服:“谁叫你让我,比的就是真功夫。阿怿可别轻敌,小心让你输得找不着北。”

    日光慢慢向西移动着,逐渐变弱、消失,夜幕降临,鸟雀归巢,二人窗前对弈,行军对垒,于那方寸之间厮杀得不亦乐乎。意犹未尽,连晚膳也是草草用过,随后又继续开战,直到宫中就寝钟声过了很久,毓灵也轻轻走过来劝道:“你这二人,都是有了琴棋书画便忘了营生的,这睡觉时辰都过了,难不成还要厮杀到明日早朝么?我的太后啊,你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你这下一夜的棋,大家就要跟你站一夜呢。”

    仙真这才想起来,宫人都没有休息,忙对毓灵说,“多亏你的提醒,本宫真真忘了时间,快让宫人都回去休息,你也去吧,殿里没有其他事,我再下一盘就睡了。”

    毓灵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带着宫人离去。

    寝宫中忽然静了下来,没有了外人的目光和平日的戒备,只剩下殿内的二人乘着烛火回头对望,倒是多了些许尴尬,熏香袅袅,愈发浓厚,丝丝缕缕沁入心扉,元怿望着面前的清丽绝色的女子,险些入了迷。

    忽然,一个炸雷耳边响起,窗外如白昼般明亮,吓得仙真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捂上耳朵,元怿忙把她拉入怀中,轻拍着脊背:“莫怕莫怕,不过是打雷罢了。”

    仙真还未定神,便跌入一个有着淡淡清香的温暖熟悉的怀抱,心下忽然就安定了,像是鸟雀归了巢,鱼儿潜入广袤温润的海底,安心而宁静,那个怀抱拍着她,宛若一浪一浪轻拍在沙滩上,徐徐而来,持久不退,让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她抬起头,对上元怿深沉似海的眼睛,“阿怿可还记否,那年在龙门石窟,也是这样的雷声……”

    他低头嗫嚅,痴痴望着她,“当然记得,就若此时一般。”

    窗外雨声更胜,屋内金色的鸾帐内,美人若雨后莲花,承恩盛放,罗帐轻摇,宛若湖边小舟,悠悠我心,似水无边,耳边的软语温存,便是整个世界。

    朦胧地睁开眼,元怿安静沉睡,第一次如此之近望着他的睡颜,忍不住抚上那高挺的鼻梁,在心中刻下美好的弧度。一抬眼,便对上含着笑意的目光,仙真手一顿,“你醒了?”

    元怿把仙真拉入怀中,“不是醒了,而是未睡,佳人在怀,怎堪贪睡。”

    仙真失笑:“阿怿此时像个登徒子。”

    元怿也笑,转而拉起她的手,一字一句认真说着:“真儿,你终是我的了。可知此刻,我想了多少年!”

    她靠在他的怀中,目光灿若星辰,“我,一直都是阿怿的!永远!”

    夏初,和风徐徐,鸟雀翻飞,宫中一片闲散慵懒。

    元怿也成了仙真寝宫的常客,白天下了朝二人常常一起共商国事,批阅奏折,晚上闲时便吟诗作对,对弈厮杀,看星月曼舞,观荷塘夜色,仿佛回到了入宫前夕那段美好悠闲的时光,只不过如今二人均是万人之上的身份,执手笑谈中便点化江山,总理社稷,权倾天下,无人可侵犯于身。

    时日久了,宫中于是暗暗传出太后倾慕清河王之风,招入幕宾的言论,好在元怿位高权重,平日在京都素有才望,才华出众,好贤下士,辅政后亦多所裨益,益民为国,所以毁不掩誉,基本无人谈及此事。仙真知道了传闻也不恼,听过笑之,还向元怿打趣道:“完了,我这母仪天下的太后可是晚节不保,栽在元大才子手里了!”

    元怿满眼宠溺,趁旁边无人便刮了下佳人的粉鼻,轻声耳语:“太后娘娘这桩生意是只赚不亏的,若还不满意,那只好待日落之后臣尽力弥补便是。”说得仙真满面潮红,若朵朵桃花盛开,羞赧不已。

    这时,一个宫女款款自殿外走来,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晚膳已备好。”

    真儿拉过元怿的手:“陪我用膳吧,诩儿在他寝宫吃了,宫里又无其他人坐陪,冷清得很。”元怿点点头,温润谦谦。

    晚膳的菜品很丰富,二人对坐在桌前,吃得平静而温馨,他看到了一样她爱吃的菜,随手夹起递向她碗中,悬在半空时刚好碰到她夹来的菜,大家顿了一顿,看着对方,不禁甜蜜失笑。他望着灯火下的她娇媚含情的样子,眼神怎么也离不开,轻轻感慨,“真儿,自你入宫,我们就再没有这样面对面吃过饭,如今确是难得,真想将你吃饭的样子都记下来,永不忘记!”

    她听了,愈发温柔可人,目光情思更重,“以后这样的时光会有很多,我们错过太多的岁月,我不愿意再放过任何一刻在你身边的时间!如今你我都是位高权重,没有谁再能阻挡我们,老天定是看我们走得太苦,才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虽不能做名义夫妻,只要可以朝夕相伴,真儿便知足了!”

    用了膳,仙真饶是有兴致,“昨日让你将白鹤带来,不知今日可还记得,你我好久没有弹琴了,真想再听你弹上一曲!”

    元怿眼中闪着欢快和期待,“那是自然,琴早已备下,只待你我共弹一曲,琴瑟和鸣!”

    仙真暖暖笑着,灿若朝阳,和元怿穿过前殿,来到寝宫,远远便见两架古琴相依相伴,似在等候主人,又似喃喃细语,“真真是极好的琴,大笨牛请入座吧。”仙真笑着打趣道。

    元怿无奈摇头,也笑着端坐于琴前,手一扬,像从前一般,弹奏出一段高山流水,一曲温润细流,仍是那曲《洛神赋》!琴音动听,宛转悠扬,不但技法比从前更为纯熟,更充满醉人情思,若翩翩佳公子在娓娓诉说对心上人的爱恋和痴念,刻入骨髓,终其一生。

    仙真凝眸,含情脉脉,如出谷黄莺般轻轻吟唱道:“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一时间,弹者如痴,歌者如醉,连殿中的宫女都听入了神,随后,仙真素手一顿,扭转提拉,也加入了琴音,两架绝世古琴,终合鸣一体,如仙似幻,令人不禁陶醉其中,一生不愿醒转。

    殿外毓灵听着,满心感慨,叹这二人的痴情和历经沧桑终又合鸣的不易,她轻轻走入宫中,不愿打扰沉浸于幸福的爱人,召唤宫女退下,悄悄合上了宫门。

    一曲弹罢,他们深情对望,元怿望着眼前绝色容颜,心底柔情洋溢,起身,牵手,一下便拖入怀中,馨香环绕,盈盈不觉,“真儿,你可知我心,便是天天见面,仍觉想念,恨不得伴着你,一生一世不得离开!”。

    仙真靠在温暖如春的怀抱中,美目半垂,若含苞待放的迎春之花,又如含了晨露的盛放牡丹,娇艳欲滴。一时间,室内烛火闪烁,似夜空明暗相交的星辰,望着一室光华,羞得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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