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敏儿那里回来,高英惶惶不可终日,她没有想到李敏儿竟然如此决绝走上不归之路,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所有之事,她不知道元恪会听进去多少,她只想做最后的挣扎。
她欲让李登出宫将信息送去给高肇,却迎来刘腾封宫的圣旨,她的人不容许踏出宫门一步。她渐渐感到自己的危机,只得求刘腾让她见皇上。
刘腾皮笑肉不笑的曲意奉迎,“皇后,您还是先在宫里住几天,皇上想您了,会来的。哦,这里还有皇上一个口谕,怕皇后孤单,将两位美人也送来陪娘娘。只是娘娘的子衿香,皇上着实喜欢,这几日在找御医研制。皇上说做好了,给您送来。高大人栋梁之材,皇上说委实委屈了只在朝堂侍奉,派高大人外出平叛,怕是回来又要加官进爵。奴才先恭喜娘娘了。”
高英听完刘腾的话如五雷轰顶,她顾不上皇后的尊严,一把拉住刘腾,“刘公公,本宫一向待你不薄,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怀疑本宫要害他吗?我堂堂皇后,怎可被禁足,你跟皇上说本宫要面圣,定是有奸佞小人构陷本宫。”
刘腾假意赔笑,并轻轻将高英拉扯他的袖子抽开,“皇后,皇上说了,您现在还是这后宫的主子,若是真有人想害皇上,您肯定会第一个为皇上分忧的,不是吗?奴才还要回宫复命,皇后有吩咐奴才的地方,奴才定赴汤蹈火,此刻奴才真的要走了。皇后,好好休息。”
刘腾也不等高英再语,转身出去,走至大门的时候,故意高声道,“关门,今日起许进不许出,除非是死人。”
高英怒吼道,“刘腾你这个狗奴才,若本宫出去,定剥了你的皮做鼓。”虽然秉持着作为皇后的威仪,但是在门真的关上的那刻,她感觉天崩地裂的眩晕,她一腔怒火啪的打在上前要扶她的喜鸾脸上,吓得喜鸾跪地而哭。
高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扶住廊柱,唤着廊下瑟瑟发抖的李登,“李登,你跟本宫进来。”
李登连滚带爬的跟着高英入内,按高英的吩咐关上了门。
高英平复一下,“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废后吗?那香到底有什么问题,不是只是迷情吗?”
李登吞吞吐吐,被高英怒拍桌子吓得更是语无伦次,“皇,皇后,那香,香是迷情的,就是让男人闻到后,就那个厉害。奴才是个废人,也没试过,不是皇后让高大人找来的吗?”
高英见他竟然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气得欲待掌掴,她突然缩回了伸出去的手,她知道此事她需要的是真正愿意帮她的人,而这含章殿也就李登和喜鸾是她真正放心的中心之人。她放缓语气,转做安慰之状,将他拉起,“本宫知道你是忠心本宫之人,本宫也是气急了。是叔叔送来的,只是他当时怎么吩咐你的,可说了里面的配方?为何那日李敏儿说是那香有毒,她是被香毒死的吗?你快告诉本宫,本宫不能被关在这。”
李登收回神,开始回忆起高肇提到的每个字,“高大人却是没说这个香有毒的,只是奴才好奇这香的味道奇特,多嘴问了句香的成分,大人就说是醉心花所制。奴才也问了王御医此香却是无毒啊,只是王御医说每日少许无碍,毕竟是药物,过量肯定不好。”
高英点点头说,“是啊,叔叔也说要少量使用,而且不触及肌肤也不会有碍。如何就是这样了,怕不是那两个贱人没听我的嘱咐?去,你去把她们两个叫来我有话问。”
高英这一问两个美人,才知道这两个无脑之人,竟然为了随时实地让元恪对她们着迷,竟然在衣服上也熏了此香,怪道独宠几月毫无动静。高英恼了她们破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也毁了元恪对她的信任,她迫切需要去证明自己。便着门口守卫找来了刘腾,说两个美人暗害皇上,自己却是不知情,让刘腾去禀报元恪。
只是这刘腾如何放过这将高英踩入脚底的机会,他暗示高英只有处置了两个美人,才能让元恪重新信任她。病急乱投医的高英此时也没有一个聪明的人在她身边护佑,竟然真的认为用极刑处置两个美人可以撇清自己的干系,让李登把两个美人带到偏殿院落处以了幽闭之刑。这幽闭之刑乃是对女人极其残酷之刑,也是叫宫刑,宫内皆闻之色变,两个美人声声凄惨的叫声让整个洛阳皇宫人人掩耳不忍听闻,最终,她们也没能熬到最后,在行刑中死去,只可惜了这两个美人死后竟然与宫女一处安葬,仿佛这皇宫之中从来也没有过这两个人一样。
刘腾知道高英此等毒辣行径是再难坐稳后位,找了个机会趁机将此事禀报了元恪。
元恪听到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腾,若有所指道,“她虽狠了些,却是笨的让人看得透,朕不喜那些自以为聪明之人,朕这大魏不需要一个过于聪慧之人母仪天下。皇后之过,着御史草拟圣旨,皇后失德,即日起含章殿面壁思过,一应用度裁剪,只按冷宫之度用,后宫管理之责就暂时由司马贵嫔代理。”
刘腾一听就明白了元恪的意思,皇后怕是不会废了,仙真还是贵嫔,只是这协理后宫之事竟然落到了司马显姿头上,却是众人的意料之外。毕竟这司马显姿是最不善妒之人,所以在后宫众妃中一直如个影子一般游离在外,连高英都懒得去理会她。元恪对她也没有多少情谊,自高英即立后位后,更是自请于寝殿内修行,所有人都快将她淡忘了。可是现在元恪竟然想起她来,刘腾心里明白仙真让元恪起了猜忌。只是这样一来,更加能显示出这后宫无人可用了,也就无人适合抚养皇子,那么这样这仙真的命也许可以保住了,来日方长,等元诩即位了,他不信仙真不会杀了高英报仇。
旨意颁布时,且不说高英呼天抢地的要去见元恪,当仙真知道这个结果后怔住了,她没想到这样都没办法治高英的罪,她还是皇后,还是住在含章殿,与自己那时候被禁足又有何异?她开始冷静的思考元恪的心思,越想越猜不透,只是她明白此时不能找元恪说理,她只能命毓灵偷偷去问刘腾,刘腾告诉了元恪的原话,“不需要一个过于聪慧的人母仪天下。”
仙真手里绣着送给李敏儿大丧之日用的面巾,默默听着,并未停下手里的活,“不管是别人笨了,还是我们聪明了,这里面最聪明的人还是皇上。他让我们为了他连命都没了,却还以为他会给个结果。”
毓灵为她捻了缕银丝线,穿上针递给仙真,“娘娘也不必难过了,李贵人明日出殡,想皇上是要来的,娘娘何不问问皇上,若娘娘不问,岂不成了皇上说的聪慧之人?”
仙真苦笑道,“问不问都是一样的,他心里认定了。姐姐明天就下葬了,今天我只想好好陪陪她,如今这皇宫愈发冷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易琴求我,让她出宫为姐姐守灵,皇上也准了,你去给她准备些银两衣物,不可委屈了。”
毓灵道,“娘娘放心,我早备下让倚莲送去了。那丫头哭的没人形了,让她回去睡会也不去,就这样不吃不喝的守灵。我只能让小喜子帮我一起给她强灌了些鸡汤,怕她熬不住啊。”
仙真擦了下眼泪,“很好,我们去仪和殿吧,我想和她说说话,明日后再也不得见了。”
公元512年丙辰,元恪以设立三司之由,命高肇为司徒,元怿为司空,广平王元司进封号为骠骑大将军,加封为仪同三司。名为对高肇加官进爵,却失去了车骑大将军和尚书令这个有实权的要害部门官职,加之高英被关已经一年多,怨恨在心,心里的不痛快流露在言语之间,一向看不惯他的官员都在背后偷偷嗤笑他,有些依附高肇的朋党也开始偷偷向元怿示好,提议是时候建议皇上立储。
元恪自子衿香一案后,身体也受了严重损伤,经常胸闷气喘,也是终日政务操劳,所以身体大不如从前。仙真每日尽心侍奉,不妄议一言,只是与元恪讲解佛法,一起悟道。
元恪见她这样,愈发疼爱她,主动跟她说让司马贵嫔打理后宫,是不想她招来不必要的怨恨,不论司马贵嫔的资历还是素来的处事,是最不会让人产生怨怼的。
仙真本来也不想做这个暂代之主,自是无所谓,只是看着元恪的身体渐渐不好了,便进言,让元恪大赦天下为自己为大魏积福,元恪觉得甚好。农历四月,元恪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延昌,意指绵延昌盛。
高肇见如今仙真愈发得到元恪宠爱,而元恪的身体大不如前,心生一计,竟然主动提请元恪立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依照祖制子立母死,想让仙真死,高英一日在后位,就算元诩即位了,高英仍然是皇太后,高氏之荣不损分毫。
大殿之上,以高肇为首的杀母派和元怿为首的保母派争得面红耳赤,不相上下,大有室内操戈之状。正不可开交之际,毓灵慌慌张张冲进大殿,却被侍卫拦住,她着急的说,“快禀告皇上,我家娘娘在鼓楼之上要跳楼。”
侍卫不敢耽搁,赶紧将消息报给刘腾。大殿内的群臣眼见刘腾对元恪低语几句后,元恪就匆匆忙忙奔出殿外,留下这些不明所以的人,以为元恪怒了,忙吓得跪地求元恪恕罪,刘腾跟元恪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对殿内的人说,“皇上有急事处理,吩咐诸位大人在此等候。”
鼓楼上仙真红衣翩然,若一朵傲世红莲缀于画中,她散落的秀发,虚掩了半边绝世的容颜,在元恪呼唤的“真儿”中,她缓缓看向那个在城门下的君王,这一次她是俯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小心谨慎。元恪的表情有多少焦急,仙真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只是那呼唤中的几许深情让她温暖了一下。
她红衣如泣,眉宇寒冰,额间那胭脂点画的红色彼岸花娇艳如血,红唇轻启,“皇上,奉君数载,妾心足以。祖制在前,妾难苟活。皇上无须为妾烦心,妾当自处。”
元恪忙道,“不,真儿,答应朕不要做傻事,你下来,朕舍不得你。”
刘腾狡黠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看见鼓楼正对面的钟楼上一个人的身影反射在柱上,他虽小心的再度隐藏,却已经被刘腾分辨出是郑俨。
刘腾洞悉了一切,却也帮仙真把戏做足,他撩开衣摆咚的跪下,大声喊道,“贵嫔娘娘万万不可啊,您若如此,还有谁能照顾小皇子呢?”
元恪这才第一次认识到若仙真死了,真的放心将他唯一的儿子交给高英吗?如果换别人抚养,还有第二个如李敏儿一样尽心的吗?这一刻他开始犹豫了,立子杀母,这个如泰山一般的祖制他能改吗?他敢改吗?
仙真看着下面犹豫不决的男人,心下一横,道“皇上无须为妾为难,妾自孕诩儿之日起,为了大魏江山不惧生死,皇上,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只要皇上记得真儿真心爱着你,真儿死而无悔。”
说完旋转身体,轻盈若红叶飘落。谁都没预想仙真真的跳下来,只见毓灵脚尖轻点,腾空跃起,一条白色锦链从袖中飞出,欲接住仙真,却发现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已经抢先从她身边跃起,是元恪。他终究还是不舍,只是他的身体再不如前,接住仙真的同时,他感觉一口腥味直冲嗓底,他努力压了下去,“朕不会让你死,以后不许犯傻。”仙真娇嗔点点头。
公元513年,冬季,十月乙亥(十八日),元恪立皇子元诩为太子,并开了不杀其母的先例,令尚书右仆射郭祚兼任太子少师,任命中书监崔光为太子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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