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锦凤洛阳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十一、静梧苑议定计谋 思恩亭再奏前曲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翌日一早,仙真带着毓灵、白整便装出行,经永巷东过三重门出宫,一路轻骑,三炷香时间便赶到瑶光寺。

    净光师太率众尼姑在山门外接引入寺,焚香祈福后,仙真摒去众人,拉着净光师太的手问道,“姑姑,人来了吗?”

    净光师太点点头,“来了,我已经安排去了静梧苑。”

    仙真道,“好,烦劳姑姑留心,勿再出个了悟。”

    时隔数年再进静梧苑,一切依旧,仙真看着那院中的梧桐树愈加郁郁葱葱,寂静的院落因为仙真的离去少了几分灵气,偶尔几声蝉鸣闹醒熟睡的人。正在院中熬药的碧婵看见仙真来了,慌忙起身,把手在身上不停搽拭干净,那兴奋和惊喜不禁热泪盈眶,“静语,不对,充华娘娘,您来了,我家小姐天天盼着您呢。太好了,太好了,赶紧进来。”

    领着仙真入了静思住的东厢。静思因为知道仙真要来,特意薄施脂粉,敷上淡淡桃花红胭脂,显得不是那么的憔悴,反而更加让仙真怜惜。

    她冲上前去,若儿时般将头埋于静思怀中,“姐姐,真儿想你,你怎么越发瘦了。”

    静思干枯的手摩挲着仙真的秀发,那想提高的嗓音,却听着那么的空洞,“姐姐很好,我的真儿现在是娘娘了,要有娘娘的威仪,怎好还与我这等亲近。”

    仙真抬起哭花了妆容的脸,“姐姐,你是最不该和我论尊卑的。真儿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好,却没法来看你,姐姐不会怪真儿吧。”

    静思摇摇头,因为病痛,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满是怜爱的说,“怎会,你永远是我记忆深处那个古灵精怪的真儿,虽然你现在不得已做些事情,姐姐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既然来了,就该把正经的事情办了。我们进密室吧,他们都在等着。”

    仙真第一次看见这个隐藏在佛龛后的密室,机关就是案几上一块突起的莲花花蕊,佛龛向左移动,一个密室出现眼前。静思道,“这还是当年刘腾怕我被姐姐暗害,特意给我留个生门,当年是守,没想到现在可以转守为攻,也是它的作用。”

    仙真叹道,“若能选择,我定不选此。”

    仙真扶着静思缓慢步入密室,元怿、郑俨、杨甄生、徐纥全部在里面等候,仙真一一施礼,元怿忍不住问道,“娘娘可好?”

    仙真抬头直视元怿火辣的目光,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王爷,我很好。”

    元怿鼻翼微缩,“如此便好。”

    静思看着二人的神情岔开话题,“今日不是来商量扳倒高肇么,先把正事商议完毕吧。”

    徐纥接道,“是,娘娘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商议元珍被擒获,如何获取证词。杨兄此番辛苦追踪元珍,将其每日行踪密报奚将军,才能赶在他安插证人,捏造证据前将其抓获。只是再隐秘之事也难逃高肇这个逆贼的眼线,在押解回京的路上途中已被伏击数次。杨兄和郑兄一路暗自保护,昨日方抵达洛阳,奈何门卫森严,无法入内面奏君主,奚将军几个奏折都石沉大海,现今需要抓紧时间直达圣听,否则会功亏一篑。”

    仙真沉思片刻,“一个大臣数日无踪迹,家属自是按照元珍之前的吩咐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若要让皇上知晓,不如让他夫人发现自己丈夫生死不明,让她自己告状寻人。”

    徐纥道,“当时只是想通过奏折在朝会上上奏皇上,无奈近日皇上全心在小皇子身上,一应办公也在宣光殿,刘公公随侍在内也不得见。”

    静思淡淡一笑,“皇上对皇子的用心怕是很快要立储了。”

    “不能让皇上立储。”元怿脱口而出,众人皆愕然看着他。

    仙真凝视着他,“阿怿,我没关系的。”

    这一声阿怿唤醒了两人心底深处的微妙情感,然而此时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为了彼此最初的那份承诺,也是为了以后可以将一个拨乱反正的北魏交到元诩的手中。

    仙真一字一顿的接着说,“我从来不在乎立子杀母,当我决定生下他那刻起,我就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死。曾经我是一个向往和所爱的人快意江湖的人,我可以任性,但是现在我是一个母亲。高肇和高英内祸后宫,外殃朝廷,残害宗亲,诛杀忠良,理应问罪。只是就是我死,也不能让我的诩儿被奸人利用,更不能和前太子落得一样下场。现在不是我想争,而是我不得不争。”

    仙真这番话憋了那么久终于说出来,心里舒了口气,她知道所有人都明白她的心,就如当时将元诩托付给李敏儿一样,如果她无法看到元诩册立的那天,那也不要一个虎狼之心的人代替自己抚养孩子长大。她现在要争的是元诩的太子位和自己的未来,不论哪个都需要做到一点,扳倒高英高肇,虽然高氏家族也在虎视眈眈的想杀她,现在需要比快、比狠。

    仙真环视了一下眼前这五个可信赖依托之人,“徐老师、俨哥哥、杨大哥、姐姐你们懂我非喜争权夺势之人,时势所逼,身不由己。阿怿,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如今除了高肇亲信之人环伺君王左右,贤王良将尽诛殆尽,元姓之宗亲几人安存?”仙真说完对每个人都作一大揖,“我胡仙真今日所求,非为己荣。但求诸公,为大魏谋业,为皇上肃清宵小,为我诩儿谋存,仙真固死不足惜。若能拨乱反正,拨见日,流血始自我仙真。”

    元怿动情,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想让我们求皇上立嗣,你想求死不成?不管你是胡充华还是胡仙真,你是我的真儿,我对真儿说的每句话都不曾改变,你记住若要死一人,也是我先死于你之前。”

    徐纥见二人情之所至,半分未减,他摇着扇子平静的说,“诩儿的皇储之位毋庸置疑,如今先扳倒高肇,让他失信于皇上,高英自不适合抚养太子。让我们一步一步来,娘娘王爷稍安勿躁。”郑俨、杨甄生和静思皆点头称是。

    静思因病痛不支体力,仙真扶着她坐在椅上,给她倒上一杯清茶,静思平复咳嗽,说道,“真儿,你如今艰险甚于我之前,那时候姐姐只是明刀明枪要我性命。而你之境地,却是内外夹击,顾虑的多些。这里都不是外人,皇上如今待你甚好,切不可辜负了皇上,你和怿儿的心都收收吧,彼此知道便好。”

    郑俨脸色微变,杨甄生知道他至今未娶的心思,此时惟有他可以岔开话题,“娘娘,王爷,如今之事,还需早定图谋。元珍关押之地昨日有细作踪影,想是高肇派出来找寻的,如今还需转移至妥善之处。”

    杨甄生的话让众人回神,徐纥思考片刻道,“众位可曾记得山下的念芦居后有一山洞,那日若非我与毓灵去采药,无意摔落,却是难以发现。”

    念芦居就是之前仙真在瑶光寺的山下居所,后仙真入宫,郑俨去营州,徐纥在此居住,闲来无事,感念芦汀泊舟处,残阳晚归人的寂寥,便取名念芦居。

    郑俨点头也同意是个藏人好地方,只是他思考的是如何让元恪可以见到元珍,奚将军如今受君命在外,非有皇命不得回朝。

    “如今还是要辛苦杨兄先担负这看守元珍之责,我需当值,恐在外多有不便,而引起怀疑。这让元府知晓之事,还需徐兄妙笔丹青书临摹高肇的笔迹,我定能让其家人发现此信。”

    徐纥道,“好,我这就写与郑兄。只是此事谋划至此,还少了一个环节。”

    众人疑惑相问,徐纥道,“我这次回来,于将军临行前提醒了我,高阳王可用,只是奈何高阳王清节自律,最不喜人攀附结交。”

    元怿笑道,“是啊,我这个叔叔,当年做颍川王时,就有人劝他笼络士人,为自己营造名声,他回道‘吾天子之子,位为诸王,用声名何为?’所以只有他时间最久才又官拜中护军,改封高阳王,食邑增至二千户。于将军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也只有我这个侄儿,他还给几分薄面。只是如今宫内外对我和真儿蜚语颇多,怕是我这个叔叔也有所耳闻,他的性格我了解,最恨男儿红粉裙下志短。就是我说明,他也会执拗。”

    仙真缓缓走到元怿身边,“阿怿,有件事许是你也有所听闻。那日皇上为让我欢喜,许诺若你的二位王妃产有一女,则许与我幼弟胡祥。不知这姻亲之故,可是能说服高阳王?若你女与我弟弟成婚,你便是我的长辈,流言不攻自破。”

    元怿心如刀割,他觉得胸闷,手攥着剑穗,微微发抖,“真儿,你是这样想避开我吗?你知道你所求,我无不肯,只是这件事情,你让我如何受?想今日所需谈论之事已毕,充华娘娘容臣告退。”说完元怿转身离去,留下仙真一脸愕然。

    她待要追出,静思一把拉住她,“去拿我的秋雨疏语再去,他左不过不会走远,听见琴声自会来找你。”

    仙真让白整将琴拿来,毓灵欲要跟随,仙真阻止让她珍惜时间好好与徐纥相处,自己未带一随从,骑马下山而去。

    思恩亭历经风雨,当年那紫色幔帘已经泛白,残破的飘荡着,柱子的红漆一块一块掉落,斑驳的像七旬老翁的脸。崔进看见仙真策马而来,识趣的退下巡视四周。

    元怿拳捶于柱,兀自悲愤,突然感觉后面来一人,那么多年的相爱,不回头他也能通过那熟悉的香味知道她来了。

    仙真背着琴,走到他的身后,将琴解下放置于石台之上。凝视着他的宽广的后背,站在这无数次与之亲昵的场所,过往的一幕一幕似在眼前,她动容的从后环住了元怿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背。

    元怿未料到仙真的举动,背猛然一紧,看着腰前那双柔荑,再也忍不住那么多年的期待,他一把握住仙真的手,一转身将仙真牢牢抱在胸前,在她的面前,元怿永远只是当年冲动的少年。

    仙真轻轻道,“阿怿,你手糙了。”

    元怿答道,“因为摸的是剑不是你的手。”

    仙真酸道,“阿怿还有两个夫人,比真儿年轻,也比真儿手滑。”

    元怿低头嗔斥,“胡说,你的手是我今生唯一想牵到老的,对她们是歉疚,对你是用心。”

    仙真看着元怿,手摩挲着那曾经白璧无瑕的绝世美颜,如今却是一脸胡茬,眉间是两道深深的皱纹,眼神多的是沧桑,多久没有这样注视过他,仙真不愿意去想。她捧着元怿的下颌,奉上自己的唇,时空凝滞,只剩彼此,辗转的交融,融化的岂止是唇齿。这个吻很长,似乎他们想把失去的时间全部找补回来,风卷絮飞,荷动莲叶催,那青山绿水间的两个妙人如画中一般。

    一只燕飞过,惊了二人,这才分开,仙真整整衣襟,抬起绯红的脸,柔声道,“阿怿,许久未与你合奏了,回去你我又是叔嫂。”

    元怿紧紧搂着仙真的肩,“不求朝与暮,但求此时人。真儿想弹奏什么,阿怿都依你。”

    仙真叹道,“《高山流水》吧,你我不必多言,却能知晓彼此心意。”

    元怿听到,长叹口气,“阿怿都依你,不论何事,只要对真儿好就好。”

    仙真心痛,曾几何时,她对他竟然也用上了智谋,他的爱还是那么纯粹,自己呢?

    仙真不想再去问自己,秋雨疏语上两双手合奏起那巍巍洋洋之曲,悠扬的旋律‘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他们并不知道,不远处的草丛中,崔进被人击晕倒卧在那已有多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