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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凤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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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蒹葭宫为护周全 长秋宫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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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寒渐浓,鹿苑的草地披着薄薄的霜露,泛着微微的白。宁光宫前惟见一抹愁,一池枯叶,残阳下,显露着空寂。

    仙真趁元恪返回洛阳处理政务时,才有机会可以在院落中散散步。郑俨带着王钊日夜在宫门外巡逻,高英派来的人几次被他阻拦在外,任何物件不让入内。

    秋桐树下,阶冷石寒,翠禽声断,鸿雁南飞,声声凄凉。仙真披着孔雀轻裘,闲散着乌般的秀发,不施粉黛,不戴珠钗,只用一条翠绿的绸带拢着。“毓灵,天似乎越发冷了。”

    毓灵准备了个小手炉用白狐狸毛包着隔热,递于仙真暖手,“娘娘身体方好,还是要小心身体。”

    仙真将手炉袖于披风下,“徐老师最近有何消息?”

    毓灵为仙真揉捏肩膀解乏,边道,“他已经到了中山于将军幕下,对外名目是军师,所以也未引起怀疑。不过高肇一直忌惮于将军,当初向皇上借口中山重镇需要忠心之人镇守,将其逐出京师。于皇后和前太子相继而亡,早让于将军恨不得食其肉寝其骨,如今皇上让其彻查高肇罪证更是不遗余力,相信很快会有确实证据。”

    仙真点点头,“我曾经也是只在静思姐姐处听闻些许,没想到他们却是如此狠辣。对我处处设陷阱,步步是杀机。如今我也没什么再怕的,我只能勇敢。”

    她抚摸着腹中的小生命,洋溢出母亲的光芒,“前段时间郑俨说元乂去爹爹那里提亲想娶润儿,可报于爹爹让他做主安排。既然逃不过命运安排,那就面对。为了我这个孩子,我也要好好活着。”仙真起身,仰望天边浅浅的残月,“吩咐白整报与皇上,我请旨回宫,一切该重新开始了。”

    十二月初,郑俨护送着仙真回宫,洛阳城外元恪亲自相迎,此时的仙真已经全然褪去了小女儿家的神态,眉宇间隐隐霸气显露,将手置于元恪手心中时,瞬间化为脉脉柔情。“皇上。”

    这一声娇唤酥了元恪的耳,也荡了前来围观百姓的心。元恪轻握她的柔荑,“想看看朕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仙真故作期待,用眼中的光彩告诉元恪她内心的波荡。元恪将她领入自己的龙舆,浩浩荡荡起驾回宫。

    天上的朵似乎也被初寒冻住,懒懒的平铺。风紧处,霜未重,萋萋草已变枯黄;梅未开,菊已残,修修竹舞散林堂。怪不得人人不爱冬季,果是一番萧索,连巍巍皇宫亦然。

    銮舆停在蒹葭宫口,元恪展衣舒袖,指着匾额对仙真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现在蒹葭宫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仙真看着元恪亲笔书写的匾额,那字体不似元恪平日所书的行书,而是隶书,如行流水,遒劲有力,想这偌大的魏宫也就此处是元恪亲笔题匾了。元恪大手亲亲蒙住仙真的双眼,在耳边低语,“真儿,跟朕来。”刘腾止住所有随侍,吩咐在外守候。

    元恪领着仙真进入,一阵清香袭面而来,淡雅入沁,仙真不禁低呼,“好香啊!皇上,这是什么花?”

    元恪松开蒙着她的手,仙真被眼前一片清一色青瓷高足盆养的水仙惊呆了,这个百花凋零,只有水仙融化这冬季的冰冷,真真是“黄冠轻颤惹人怜,素靥葱衣明色鲜。”

    “喜欢吗?”元恪在仙真耳边问道。

    仙真点头,“谢皇上赏赐,为臣妾建这座寝宫。臣妾只愿腹中孩子为皇子,纵死方能报皇上的深情,可惜臣妾能不能安全为皇上生下这个孩子还为未可知。”说完用手帕拭泪。

    元恪紧紧楼了一下仙真的香肩,“真儿,朕明白你想什么,既然你已经回宫,一些事情是该解决了。今日朕就给你一个交代,朕先处理些事务,晚上让刘腾来接你看戏。”

    入夜,刘腾领着仙真前往长秋宫,路上嘱咐仙真只需坐着看就好,无须多言。仙真含笑点头,“刘公公嘱咐,仙真记下了,这些时日多谢公公照拂,日后必有答谢。”

    刘腾喜滋滋的不停点头哈腰,尽心服侍。

    长秋宫自于后死后荒废已久,虽有人打扫,却也是一番落败景象。夜里也没有宫女敢在这里值夜,因为于默的亡灵未走,一直在宫内秘密流传着,说半夜能听见女子哭声和小孩的玩耍欢笑声,甚至有人传说亲眼看见了,吓了半死,自此长秋宫成了禁地。未修剪的林木任性的横七竖八长着,枯枝斜挂在树上,数个花盆空空的摆放着,似乎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百花争艳。

    一两声的乌鸦哀叫,吓得站立在这里等待元恪到来的众妃嫔瑟瑟发抖,惶惶恐恐东张西望。高英焦躁的来回踱步,一方丝帕在她手里被揪的变形,众妃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元恪让她们来这里的用意。李敏儿觉得乏了,将手帕铺在石阶上坐下,随手拾起一片枯叶把玩。

    夜渐渐深了,大概已是亥时三刻,众妃在空空荡荡的院落里呆的已经不耐烦了,高英欲走,却被元恪派的侍卫拦下,她怒道,“本宫乏了,你们这些奴才拦着本宫作甚,闪开。”

    侍卫虽畏惧高英,却也不敢违抗皇命,“皇后娘娘恕罪,皇上让各位娘娘稍候,皇上忙完朝政就来。”

    高英怒甩衣袖,命人端来一把贵妃椅坐下,只能继续等着。

    杨秀畏畏缩缩的凑近高英,“皇后娘娘,皇上让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宫里说这里闹鬼的,臣妾能不能先回去。

    ”高英斜眼撇了下杨秀,鼻子哼道,“本宫都回不去,你想回去?找个地方呆着,等我们的皇上来吧。”

    杨秀无法,只得回去也学李敏儿找了一处台阶坐下,却不住四处张望,却也不敢将目光在一处停留太久,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在挖空心思的想着元恪的用意,冬季的冷风吹的各个拉紧披风,袖着暖炉,却没人敢进于默生前的寝宫去避风。

    冷风飕飕,穿入脊骨的寒冷,一声尖厉的猫叫刺破夜的寂静,吓得各个花容失色抱在一团,隐隐的女子哭声从于后寝宫传来,突然一阵阴风吹熄了所有的火烛,众妃嫔再也无法控制的失声尖叫,向宫外要冲去。却被侍卫死死拦住,竟将宫门锁了。所有人的恐惧达到了极限,除了李敏儿异乎寻常的镇静,她淡淡道,“难不成先皇后回来了。”

    高英怒斥,“李贵人,你再胡言乱语,本宫掌你嘴。”

    李敏儿继续道,“臣妾也是多嘴了,想那先皇后不过病死,就是她回来也该是念及旧时姐妹的情分,看我们齐聚一起,来和我们姐妹打个招呼吧。”

    杨秀拉拉她的衣袖,悄悄道:“姐姐一向好静,怎么今天说了这么多。你不知道先皇后死的不明不白吗?你再这样说,真的吓死我了。”

    李敏儿笑道,“妹妹怕什么,你主子才怕吧。”

    杨秀突听如此说,一时语怔。高英一掌正欲打上李敏儿的脸,一支袖箭将她的衣袖钉在了身旁的树上。原来是郑俨在宫墙上蹲候,监视着院内的一举一动,看见高英欲动手便赶紧出手制止了。高英被钉着一时动弹不得,正气急败坏的准备拔了袖箭,元恪进来了,喝止住一片乱哄哄的嘈杂。

    高英见元恪进来,撒娇道,“皇上,救救臣妾嘛。臣妾动不了了。”

    元恪冷眼看了一下,让刘腾帮她拿掉了袖箭。高英面子一时挂不住,质问元恪,“皇上,这么冷的天,还深更半夜的,您让我们姐妹们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是为了什么?”

    元恪平静的往寝宫方向走,边说,“怕冷怕黑为什么不进去呢,那里有火炉。”

    经历了一宿的恐惧寒冷,却第一次知道寝宫内有暖炉,妃嫔们想着皇上的龙气可以压制一切,更何况里面暖和,也不等高英说话,一窝蜂的跟着元恪进去了。只有高英和杨秀还在殿外站着不动,李敏儿回眼看了一下,径直找了个靠近火炉的椅子坐下,身体本身不好,不由开始犯困的打了几个哈气。元恪大声问道,“皇后和杨美人不觉寒冷么?”

    高英正正衣装拿出皇后的气度,缓缓步进宫内,杨秀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

    元恪四周环顾了一下,“你们这惶惶恐恐的样子,是怕朕还是什么?”

    众妃嫔看看高英神色,谁也不敢说话,各个低着头。元恪继续道,“朕知道你们听说了长秋宫闹鬼,只是朕却未见过。于皇后生前与尔等最好,尤其是高皇后与之相交甚好,她死的那天还亏了皇后你的照拂啊。”

    高英突然背后一凉,感觉今日元恪分明想追究于墨的死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开始眼神飘忽的冥思苦想。

    元恪吩咐又给炉子加了些炭火,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突然一根红柱上渗出血来,一阵女人哭声骤起,瞬间屋内火烛全熄灭。一张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头,赫然挂在梁上,血不住的滴下,众妃吓得魂飞魄散,体质差的已经昏过去。那脸分明是死去的宝月,对是宝月,额头的伤痕一直在冒血。她凄厉的声音在黑暗的屋内,更加的阴森,“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空洞的眼睛直望向高英,高英惊恐的圆睁着眼,张大嘴,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她用力的喘着粗气,“不是本宫,你别看着本宫,再看,再看,本宫杀了你。”

    宝月满是血污的手直直的伸向高英,仿佛要抓住她索命。高英步步后退,被裙角牵绊住,身子向后面摔下,却好像被人扶住,一回脸于墨的惨白的面庞吓得她尖叫着想奔向元恪寻求庇护,只是却感觉浑身麻木,动弹不了。她近乎奔溃的叫着缩在墙角捂住眼睛的杨秀,“你这个蠢材,还不来帮本宫拦住她们。”

    杨秀破口而出,“又不是我杀的她们,她们找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不去,不去。”

    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没杀她们,好,你若是敢吃了我手上这个花根,于皇后和宝月就会放过你!”

    杨秀从手缝里惊恐的看见仙真手上的彼岸花,捂着嘴巴,不停后退,“我不吃,你要我死。”

    仙真因为肚子不方便不能下蹲,就微微弯着腰,把花根递到她眼前,“你是北方人,自幼在柔然边境长大,你如何识得此花,知其有毒?”

    杨秀斜眼看了下瘫倒在地的高英,迎上她狠毒的目光,她赶紧收回,低头结巴的说,“我不认识。我就知道你给我吃的肯定有毒。”

    仙真冷笑道,“我若是让你养的绣球吃了这个,想必你会说实话吧。”

    杨秀因不受宠,多年未育,养了只小猫,当作女儿似得宝贝,看见仙真要给绣球喂彼岸花茎,再也绷不住,“是皇后给我的,胡充华你不能怪我。”

    高英见杨秀突了底,猛然清醒这是一个圈套,她猛地扯下面前于墨的面皮,是毓灵,她疯了似得怒道,“皇上,您就这样看着胡充华她们装神弄鬼,也如此放任袒护吗?”

    元恪手挥了一下,宫人马上点上蜡烛,一切恢复如常,其他昏倒的妃嫔被抬回宫安神,李敏儿自觉不适合再听下文,便借口受了风寒要回去休息。偌大的宫殿仅剩下元恪、仙真、高英和杨秀,“宝月”揭下面具,原来是白整,相处那么多年也难怪他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白整作为证人留了下来。

    白整在元恪的指示下,声泪泣下的讲述了于墨死时的情景和宝月被李登杀死的全部经过,元恪听的双眉紧锁,龙目圆睁,拍案而起,手指着高英怒道,“你是蛇蝎吗?怎能狠辣至此?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高英跪在地上,挺直了腰,直视元恪的质问,“皇上听信一个太监的信口雌黄,就要将先皇后的死归结到臣妾身上?皇上,没有证据,不要冤枉臣妾。”

    元恪一步一步走向高英,蹲下捏住她的脸,怒吼道,“你真的认为朕没有证据吗?朕宠爱你那么多年,该给的都给了,于皇后从没得到过和你一样的宠爱,为什么你还要对她下手?”

    高英瞪着红了的眼,“皇上不信,臣妾也有一班大臣作证,臣妾不会杀于皇后。”

    元恪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之音,高肇把持朝政那么久,不依附他的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元恪身边除了元怿和仍被关在华林别院的元怀,真的没有几个实力可以与之抗衡,如今元恪开始后悔,此时的高英让他恨得牙痒痒,却不能轻易动了。他如今只能咬紧牙根,谋定而动,“你放心,朕自会查明白,还个公道。”

    仙真看着元恪那绷紧的后背,知道他的痛苦,她只能陪着他一起退,“皇上,臣妾觉得高皇后出身高句丽,是断断不会认识这个彼岸花的,杨贵人怕是恨极了臣妾,自己想杀了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高英听见仙真如此说,虽猜不到仙真的目的,但是此时肯定是先自己脱罪,她连忙道,“本宫自是一向被人冤枉惯了,也不在乎杨贵人再陷害一次。所幸胡充华不糊涂,知道本宫如何认识这个东西,皇上您可要明鉴啊。”

    杨秀一见这矛头直接指向自己,吓得头跟鸡捣米一样,慌着趴在地上拉住元恪的衣摆,被元恪一把扯开,她又爬向仙真,仙真见她过来厌恶的后退几步,毓灵挡住她的路,不让她靠近仙真。杨秀只得又望向高英,她读懂了高英眼中的含义,只得悻悻的瘫倒在地上,挣扎着最后求着元恪。

    元恪无法跟高英完全撕破脸,只得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了杨秀身上,可怜的杨秀被杖责五十,丢入慎刑司每日舂米,不出五日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里面。高英虽然没有被责难,但是元恪却再也没有去见她,高英在高肇的指挥下只能暂时忍耐,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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