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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凤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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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彼岸花语相思落 剑冷鞘寒哀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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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夜宴后,不提元恪的留宿嘉福殿,宫内外表维持的平静已经不见。高肇开始频繁去含章宫,并在朝堂积极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剪除一切不愿依附的人,剿灭元愉叛乱有功的李平也被其上奏从朝廷除名。外祸朝政,内乱宫闱,宫廷内外一片风声鹤唳,人人倚危墙之下惶惶不可终日,腥风血雨一触即发。

    第二日,高英突然命人送来了含章宫那副《洛神赋》屏风,美其名曰祝贺仙真沐浴皇恩。

    刘腾闻信,暗地叮嘱白整留意嘉福殿安全。仙真虽不知高英送来这架屏风是何意,但是猜也能猜到其中必有阴谋,她只想到是否是那日在含章宫看着屏风被高英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拿元怿做文章。

    不管如何,这屏风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回忆,她轻触画面中水波之上洛神的飘渺身姿,凝视着岸边曹植凝滞的神伤,那种相爱不能相守,泣笑不得,缠绵后却要分离的画面,将她的心深深刺痛了。

    毓灵看着只披着一层红纱的仙真,那脸色的惨白,轻咬唇边才显出的血色,她为仙真惋惜难过。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披于仙真肩上,那双臂的冰冷,引得毓灵心疼,“娘娘,你要保重身体啊。”

    仙真并未回头,只幽幽道:“让我再看一会吧,我真的不冷,因为心一直是冰的,感觉不到冷了,你知道么,毓灵。”

    毓灵忍不住泣下,“苦了娘娘了。”

    仙真将脸依靠着屏风,眼神痴痴望着曹植的画面,“我曾以为我要的不多,给的也足够,就可以继续拥有听风赏景,细吻绵绵的时光。可惜纵使我淡然了海誓山盟,却仍在奢望可以实现曾经的那句诺言。”仙真深吸一口气,抑制着心头的痛楚,柔软身子的似乎快要虚脱,“毓灵,让我独自再待会好么,只要一会就足够了,我仿佛能看见他。”

    毓灵不忍再打扰她的痛苦,轻轻的退出关上门。

    秋意渐浓,在元恪不来嘉福殿的日子,仙真只是呆呆的盯着屏风,一日比一日惨白憔悴,浑身无力的整日懒懒不想动,请了个赵御医来了也没看出什么症状,只是开了几副安神药。

    时值郢州司马彭珍等人叛国,偷偷地带领梁朝兵赶往义阳,三关戌的主将侯登等人献城投降了梁朝。郢州刺史娄悦环城自守,元恪任命中山王元英为都督南征诸军事,统率步、骑兵三万出汝南前去援救。一时间战事吃紧,元恪整夜宿在太极殿,与众臣商讨平乱之策。听闻了仙真的病情,抽空来看了一次,却也没有留宿,再三嘱咐毓灵好生伺候。

    这一日,有元恪传来旨意,恩赐仙真立即动身去城郊皇家别院鹿苑调养身体。这鹿苑初建于道武帝天兴三年,位于平城东方山与白登山之间,西傍御河一带,距离洛阳快马加鞭还需三日路程。林木葱郁、湖水潋滟,饲养了许多兔、鹿等野生动物,成为北魏皇家祭祀、狩猎、休闲娱乐、避暑之地。白整心下狐疑,却来不及去向刘腾打听,只得安排小喜子前去通报一声,若果有问题,宫内也好有个照应。

    元恪并未赐皇家仪仗,只命数名侍卫护送,为首的就是在华林别苑看守过元怿的王钊。一行人轻车简骑,便装出行,百姓完全不知道素雅的马车中坐的是元恪的新妃胡充华。仙真身上一直懒懒,本不想远行,听说鹿苑有处唤作鹿野苑,乃是释迦牟尼在菩提伽耶得道成佛后第一次讲法处,北魏高允的《鹿苑赋》一篇也曾极尽描写了献文帝时代仿制建造古印度鹿野苑,此处佛事建设的盛况,仙真便心动了。

    仙真一行行至雪公山处,见一片血红色花海,仙真命停车下视,只见红漫四野,煞是好看。命毓灵采来一朵细观,只见红色花瓣似伞展开,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却不识是何花。“毓灵,你可见过此花,为何花开无叶,嗅之无香?”

    毓灵却也不识,又问白整,白整回禀道,“娘娘,这是曼珠沙华。”

    仙真微抿朱唇,喃喃重复,“曼珠沙华?这就是曼珠沙华?”

    白整又道,“娘娘快扔了此花,有毒。”

    毓灵听闻,慌忙抢过仙真手上的花掷于地上,“阿弥陀佛,娘娘,我险些害了您啊。”

    仙真不曾理会,俯身蹲于花海中,“不妨事,不过是毒杀些虫蚁而已,何至于就能伤了我了。毓灵,你知道这曼珠沙华的寓意吗?它也叫彼岸花,象征优美纯洁,然而却是黄泉路上的引魂之花,很矛盾吧。”

    毓灵知道仙真又开始感怀,忙支开白整,“娘娘,您身子刚好。”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花海对面的山坡上,两匹骏马策鞭而来,为首之人那一身的白衣,仙真心底惊呼,“阿怿。”

    元怿也看到了身处那片红色中的那抹淡粉色的娇小身影,是他心底无数遍呼喊的那个她,用力一夹坐骑,此刻他惟愿可以飞到她的身边拥她入怀。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控制不住的双脚向前跑去,毓灵慌忙支开旁边围绕的宫女,王钊默默吩咐随行侍卫开始安营扎寨,让一片忙碌忽略掉那两个渐近的人。

    元怿骑马奔至,娇小的她梨花带雨仰望,他一把将她斜腰抱起坐于身前,两人泪眼相对,元怿调转马头向山坡下奔去,崔进勒马不再跟随。

    葱葱树林,淙淙溪水,彼岸花丛中二人相拥滚落下马,翻滚中元怿保护着仙真,他的目光无法从她那泪水涟涟的双眸移开,两人混合的泪水流在彼此的脸上。元怿最后一个翻滚将仙真压在身下,却突然发现吻不下去,此刻她是他的嫂子。仙真也再也鼓不起勇气去献上自己的吻,两人痴痴望着彼此,满腹相思无从诉说。沉默许久,元怿勉强挤出一句话,“你好么?”

    仙真的怨气被激起,她怨恨地推开元怿坐起,“你觉得我好,我便好。”

    “真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元怿哽咽。

    看着心爱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无声落泪,仙真再也忍不住,什么世俗宫规都见鬼吧,她扑进他的怀抱,“你知道我多想你吗?你知道我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只是现在我宁可真的可以再也不相见。”

    元怿用尽力气抱住失而复得的她,颤抖着声音,“真儿,我错了,我太纠结国事家事,到头来一无所成还失去了最爱的你。真儿,多少个日夜,我宁愿自己死了,我宁愿你忘了我,也不想再见你的时候连拥抱都那么难。可是我又奢望可以重新开始,真儿,失去你的痛苦,蚀骨焚心。”

    “阿怿,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如今我已支离破碎,再不似从前,我渐渐懂了你当初的选择,我们都想保护的太多。现在想迈开脚步,都觉得转身好难,我们逃离了天涯海角,我们的亲人怎么办。”

    “真儿,我知道所有都是奢求,今日能这样抱着你已是足够。”元怿深吸仙真的香气,想将这熟悉的味道刻入心底。

    仙真泣道,“没想到再见的相拥在这曼珠沙华中,它虽是佛经中的天降吉兆四花之一,它虽美的如血如荼,却是不受祝福的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以前我不懂,现在懂的痛彻心扉。”

    元怿内心几近崩溃,“真儿,纵然花谢荼蘼,情之所系在你手,缘之所终在你心,不惧奈何桥上等,愿赌你相思不灭。”

    “阿怿,如今我只想你忘了我。”仙真说完恍然想起心中的疑惑,正待要问元怿他缘何知道自己在此。

    突然暗箭齐发,元怿沉浸在思念中未曾察觉,躲闪时肩头中箭。二人并无武器阻断这剑雨,只能边退边查看敌人方位。只见十几个黑衣人蒙面正在以圆圈的形状将他们包围,元怿用力拔出肩上的箭,以此去拨开射向他们的箭雨,仙真用手帮元怿按住肩上涌出的鲜血,苦思对策。毕竟此时毓灵他们距离至少在一里以外,崔进不能确定位置,他们要在毓灵等赶来的时间内先应对这寡不敌众的局面,而且看着这些人训练有素,似行军一般进攻。“阿怿,他们是什么人?”

    元怿摇头不知,“作为一群杀手不在箭上淬毒也是算正直了,真儿你帮我取出腰间的银哨,崔进听见哨音会知道我们遇险叫人支援的。”

    仙真摸索出银哨吹响,黑衣人听见他们呼救,停止射箭,拔出身后的剑飞身直取二人性命。仙真元怿赤手空拳以二敌十五,这些人的剑法不似魏人却有契胡人的风格,这些人训练有素,为首的那个虽黑布遮面,严实包裹下露出狼一样的双眼,寒光比宝剑更甚,他带领着十四杀手更是步步紧逼,仙真元怿渐渐不支。

    千钧一发之际,毓灵崔进王钊带侍卫赶到,舍命相搏,掩护元怿仙真撤退。一个接一个的尸体倒下,将这片血红的花海染的颜色更加刺眼,阳光下泛着痛苦的挣扎,引得天空飞来几只秃鹫盘旋,等待这场恶战后的美餐。

    为首杀手只想取了仙真的性命,他跳跃躲闪毓灵的进击,其他杀手迅速将毓灵众人与仙真、元怿分离,二人被逼至崖边。仙真本就虚弱,自入寺后何曾习过剑术,元怿身中数剑,白衣被血渗透,二人已再无力打斗。

    元怿口吐鲜血单膝跪地,用手强撑起身体,“真儿,你快走,不要管我。从宫中有人送信给我说你出宫休养,我就担心你会有危险,果然是个圈套。”

    仙真此时没了恐惧,她扶着这个为她遍体鳞伤,却未让她伤及分毫的男人,“阿怿,我为什么奉旨可以出宫,而为什么你会收到报信都已经不重要了。你还记得死终为期的誓言吗?我不走,你保护我够久了,现在该真儿保护你了。”

    元怿喝道:“你想做什么,赶紧走,我还能撑住,舍了这条命也能护你周全。”

    黑衣人冷笑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还在这里卿卿我我,放心,我会让你们死在一起。”

    仙真道,“就算你杀我们也应该让我们死的明白,谁让你来杀我们?”

    黑衣人放肆的笑声在空旷的山中回响,“等你们死了问阎王就知道了,受死吧。”说完举剑直刺二人而来。

    仙真用尽全力将元怿紧拉的手挣开,一把抓住剑刃,借着黑衣人的力道四两拨千斤顺势向崖下拽去,黑衣人见状赶紧将剑抽回,仙真手掌瞬时见骨,她忍痛扯开腰间的衣带,缠裹住黑衣人的手腕,用自己身体向崖下坠去的力道,拉着黑衣人一起坠落崖下。

    元怿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拼命想抓住仙真,却只能看见她在空中飘坠如秋叶,“真儿”

    元怿撕心裂肺的呼唤着。他想随之而去时,被人阻止,元怿回头见是郑俨。原来是刘腾的飞鸽传书,才使郑俨和徐纥及时赶到,徐纥协助毓灵在山下清剿着其余的杀手,郑俨上山搜寻元怿仙真的下落,谁知还是迟了,他看着那个依然深爱的女孩与杀手同归于尽,只来得及阻止正要轻生的元怿。

    “王爷,不可啊。”郑俨忍着也想随仙真而去的心,劝着元怿。

    “郑俨,帮我救救真儿,扶我下去找真儿,元怿求你。”

    郑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失魂落魄,竟然失态到要给自己下跪,他心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为不知生死的仙真忧心,还是为仙真有这样真心待她的男人欣慰。“王爷,真儿自小福大命大,徐纥并未算出她会有性命之忧,我这就去崖下搜寻,定会带真儿回来。王爷在此稍候,待徐纥杀完那些杀手自会来此,还需王爷转告他一起去寻真儿。”

    元怿紧紧抱拳,忍不住的泪和着脸上的血,俊美的双眸充斥着痛苦和些许的希冀,“拜托了,一定要找到真儿,拜托。”

    郑俨安顿好元怿靠于树下,便赶紧沿着崖边岩石向下攀爬去搜寻仙真的踪迹,他心里不住祈祷,“真儿,你千万不要有事,等我,俨哥哥来了,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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