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纷飞,华林园银装素裹,稚儿的欢笑声盈荡在空中,“父皇,父皇,快来追我啊。”
元昌穿着虎皮小袄欢快的摇摇晃晃跑着,元恪此时九五之尊的威严被慈父的光环取代,他一身明黄的盘龙袍,头束九龙冠,带着元昌嬉戏。高英一袭绛紫长裙,金线牡丹图案上嵌明珠,外套一件白狐皮袄,发髻绾着九翅金丝凤凰挂珠簪,由喜鸾扶着手放置在微微突起的小腹之上,护着刚刚两月的身孕,娇媚的笑着看他们嬉戏,故作一副其乐融融的阖家美景,心里却暗暗咒骂百遍,让她在这冷风地里陪站。
喜鸾见高英并不是真心喜悦,低声提醒道,“娘娘,皇上如今有意立储,您刚怀有身孕,若是他被立为太子,娘娘有何打算?”
高英冷哼一声,眼角上扬,不屑的看着前面嬉戏的元昌,“不是还没立吗?多亏当日你给本宫提醒说收养个子女可以带来孕事,还真给本宫带来个孩子,按说本宫还得谢谢这毛孩子呢。若是本宫这胎是个公主,到时还用得上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先留着。”
正说着,看元恪牵着元昌往她们这边走来,方住声不再说话,笑容灿烂的迎上前去,掏出丝帕为元昌擦拭小脸,“昌儿,玩的可开心?看你都出汗了,赶紧回去让奶娘给你换身衣服,别被风吹着凉。”
元昌涨红着小脸,面带恐惧的后退了一步,躲入元恪身后,这一举动惹的高英不快,却当着元恪的面强忍怒火,“昌儿,怎么了?母妃给你擦汗,你躲什么?”
元昌憋着嘴,眼泪就快溢出,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元恪,一声稚嫩的,“父皇”眼泪就如滚豆子一般,吧嗒吧嗒往下流,惹得元恪心里疑惑,他拉过元昌问道,“怎么了,昌儿,为什么不让母妃给你擦汗呢?”
元昌看看高贵嫔,不敢回答,只是嚷嚷着,“父皇,母后呢?昌儿要母后。”
元恪心中痛楚,当年他的母后高昭容被冯妙莲毒死的时候,他也年幼,多少次梦里惊醒哭喊的也是要母后,他怜惜的蹲下身子,搂住元昌安慰道,“昌儿,你母后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高贵嫔就是你的母后,她会和你母后一样疼你的,昌儿乖,听话,好吗?”
高英怕元恪猜测,也忙点头说是。元昌却仍抽泣哽咽不止,拉着元恪袍服衣袖一角,“父皇,不要骗儿臣,我知道母后死了,不会回来了。”边说便指着高贵嫔,“奶娘们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她不是真心疼我,只是当时她没有孩子,才要我的。现在她有了,会杀了我的。”
高英见元昌出口无状,怒不可遏,她起身,狠狠的瞪着一脸惊恐的奶娘,吓得她们扑通跪地磕头求饶,“皇上,娘娘,明见,奴婢们没说过,真的没说过啊,饶命啊。”
元恪一双剑眉紧锁,深邃的目光看着高英心里发毛,“贵嫔,朕想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高英扶着肚子跪在雪地上,喜鸾一众人等也刷刷跪了一地,全都不敢出气,高英故作委屈,眼中含泪禀奏,“稚子之言,皇上就要猜忌臣妾吗?臣妾自问抚养昌儿尽职尽责,不敢以慈母自居,但也是嘘寒问暖。臣妾之心,皇上您还不明白吗?”
元恪不愿将她逼的太紧,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她有此歹心,况且冰天雪地对怀有身孕的她不适宜久跪,他对着高英伸出手。高英忙展颜欢笑,将手放于元恪手心,由他缓缓将自己拉起,“皇上,臣妾今天真是委屈死了,您要为臣妾做主,这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教的,皇上明察。”
元恪凌厉的目光直视高英,想探究这个美丽的女人心底深处到底是怎样,“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今日之事朕不想深究,就当是稚儿妄语,你的心希望朕还能看懂。朕还想近日册封你为后,帮朕打理后宫,如何做到母仪天下,不用朕来教你吧。”
元恪冷冷的话让高英开始觉得战栗,但是有心册立她为后的话,还是让她有了期盼,她嫣然一笑,将元恪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皇上,您看哪,臣妾也要是当娘的人了,自然知道怎么为人之母,昌儿臣妾一直视如己出,请皇上放心。只是今日之事,还请皇上细问奶娘们,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公道,皇上自然就会明白绝对不是臣妾所言。”
元恪扫视地下发抖的奶娘们,正色对刘腾道。“今日此事,朕不想追究孰是孰非,吩咐内司将这几个奶娘责打三十板子,打发出宫去,仍命以前服侍的奶娘回来继续伺候太子元昌,好生教习,以承大统。”
高英一听元恪称元昌为太子,心凉了一半,怯怯问道,“太子?皇上要封昌儿为太子?”
元恪意味深长的看着高英,反问道,“怎么,朕立嗣,贵嫔有异议?”
高英虚笑道,“臣妾哪敢,臣妾是高兴,昌儿被立,臣妾也面上有光呢。”
元恪笑道,“若果真如此最好,朕还要去太极殿议事,你领昌儿回去休息吧,晚上朕来看你。”说完摆驾太极殿。
高英满心怨气的回到含章殿,喝退众人,只留下喜鸾和李登,“今天的事情你们看到了吧,小登子,这几个奶娘是你挑出来的,本宫想听听你的解释。”
李登吓得忙跪倒辩解,“娘娘,这几个奶娘是奴才选的,但是奴才也是挑的最想巴结我们的几个,按理说她们没这个胆子议论娘娘的事情,依奴才看此事没那么简单。现在皇上吩咐原来的奶娘回去照顾太子,此处最大受益人是谁显而易见。况且白整以前也是故皇后那边的人,不知是不是白整从中作梗呢?”
高英眼角瞥了一下李登,“庸才,你傻,白整不傻,本宫知道你以前没跟本宫的时候是跟白整做事的,你们之间的那点恩怨,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不说白整不会傻到现在在后面捣鬼,就是以后,他白整只要在我含章殿一天,也不敢怎样,他还有把柄在本宫手中,要不然那日长秋宫中也不会乖乖就范。你们想想最近还有什么人见过昌儿?”
李登被高英一席话说的无地自容,低下头暗自思量,喜鸾想的到快,忙说,“娘娘,昨日太子在御花园玩的时候,奴婢远远见到昭殿杨夫人的宫女彩出现过,只是有没有和太子说话却是没看到,奴婢不好胡乱猜测。”
“彩?难不成这次又和杨秀那贱人有关系?这贱人见本宫腾不出手来教训她就愈发猖狂了,她姿色不如人,也就罢了,还蠢钝如猪只会在背后煽风点火,弄的人不痛不痒,本宫是时候教教她什么叫心计了。”高英冷笑道,“喜鸾,你去好好查查这件事,若这次还是她所为,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喜鸾谄媚的凑近高英问道,“娘娘,现在皇上立了太子,若是以后继承大统知道故皇后的事,那对娘娘不利吧,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高英早前的怒火又被喜鸾这一问激发出来,“一个小孩子还需要本宫亲自出马吗?现在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是一招废棋,今日可见是留不得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寒冷,小孩子嘛,贪玩,剩下的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喜鸾和李登相视而笑,退下去分头行事。
第二日,雪下的更大,寒风呼啸着肆虐,一大早,元昌用完早膳便由着奶娘前去书房准备跟太子少傅崔光学习诗经,一行人路过华林园时,见一只小白兔从树后跳出,蹲在雪地上煞是可爱。元昌毕竟是孩童,一见小兔子,便浑然忘了要去上学,想上前抓住兔子,小兔子一见有人要抓它,蹦蹦跳跳向前跑去。元昌也摇摇晃晃跟着兔子跑,奶娘们见状要阻拦,元昌不理,稚气的说,“我要小兔子,你们跟我一起抓兔子,快点,快点。”
奶娘和太监宫女们不敢违拗太子的意思,只能分散开来帮元昌抓兔子,兔子被众人追的慌不择路,逃到了华林园的湖边停下。元昌见兔子不跑了,开心的上前想捉,奶娘一见慌忙说,“太子,小心路滑,奴才给您捉吧。”
元昌扭头调皮的笑道,“不要,我要自己捉,这样才好玩。你们在这等着,等我捉到也让你玩一下。”边说边猫着腰,蹑手蹑脚朝小兔子走去,快接近时,向前一扑,兔子跳开,元昌毕竟年幼,控制不好平衡,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冰冷的湖里。随侍的人一见,慌忙跳下去营救,托起元昌冰冷的小身躯,此刻元昌已经全身冻得通红,昏死过去。
众人将他送回含章殿后,慌忙禀报高英,请她示下。高英正喝着茶,只见她悠悠然然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说道,“喜鸾,吩咐王显过来给太子诊断,皇上正在早朝,先不要去打扰。等王显看过后,再跟皇上禀报,你们先下去,好好服侍太子。”
奶娘无奈只得退下,悲悲戚戚的看着呼吸微弱的元昌哭泣不止,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王显赶来,一搭脉,试了试呼吸,摇摇头,先发制人的说道,“你们怎么不看好太子殿下,太子已经回天乏术,救不活了。”
奶娘一听哭着跪倒,拉着王显的袍卦,“王大人,求求你救救太子殿下,他还有口气啊。”
王显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转头对跟来的小太监说,“赶紧熬点参汤过来,看还能不能救,快去。”
奶娘哭道,“参汤都已经喂过了,还是要赶紧诊治才好,王大人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显故作为难道,“只能求故皇后保佑太子吉人天相,你们没照顾好太子,让太子失足掉入湖中,看皇上怎么罚你们。”说着用手指着今日随侍的众人,“你们都等着吧,贵嫔娘娘说了,太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部死。”
其中一个奶娘素梅不服气的抢白,“王大人,我们没伺候好太子,让太子失足落水是有责任,但你近半个时辰才过来,来了之后又不施医术救治。到底是何居心,我们死,你也逃不了干系。”
正说着,高英扶着喜鸾的手,妖妖娆娆进来,冷冷说道,“没伺候好太子还有道理了吗?王太医听到传召就火速赶来,本宫是看见的,你这么说,意思是本宫故意拦着王太医不让他来吗?”
这奶娘一听心里明白三分,咬着嘴唇不说话。
高英移步至元昌榻边,问王显,“太子情况如何?”
“臣已经尽力了,如今只能看参汤可否续命,臣已经吩咐人赶紧送来了。”王显答道。
高英点点头,命李登前去禀报元恪太子病危,自己守在榻边冷冷的看着垂危的元昌,心里暗想,“孩子,你别怨本宫心狠,你不是嚷嚷着要你母后吗,本宫也算成全了你。”
当元恪听到李登禀报说元昌落水的消息,他不等刘腾备好銮舆,飞奔去含章殿,一路跑一路祈祷,“苍天,保佑朕的昌儿平安无事,朕愿意减寿十年。昌儿,你一定要等着父皇,父皇是九五之尊,父皇在你一定没事,等着父皇。”可惜刚到含章殿大门,就听见高贵嫔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重击了一下,夺步一入屋,就见满屋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高英抱着元昌痛哭,元恪看着高英怀中的元昌紧闭双眼,小手无力的耷拉下来。
高英悲戚的抱着元昌走到元恪面前,跪在地上,“皇上,昌儿,昌儿他死了。皇上,臣妾心好痛啊,您责罚臣妾吧,臣妾没看好昌儿啊。皇上。”
元恪哆嗦着手接过元昌,紧紧抱在怀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鸾给王显递了个眼色,王显跪行上前禀奏,“皇上,太子失足落水,酷寒入体,回天乏术,臣请罪。”
高英也满脸泪水的说,“皇上,都怪臣妾不好,这些日子因腹中胎儿不稳,疏忽了对昌儿的照顾,才导致今天的事情发生。皇上,臣妾请皇上降罪,若是上天见怜,臣妾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昌儿安康。皇上,臣妾,臣妾”
高英没说完就摇晃着昏倒在喜鸾怀中,元恪见状命李登,喜鸾速扶高英回宫休息,由王显诊治。他此时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痛失亲儿的父亲,他将元昌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摩挲着那稚嫩的小脸,多希望能再听到唤他一声父皇。
刘腾不忍见元恪如此悲痛,上前俯首道,“皇上,保重龙体啊,这些人伺候太子不周,该怎么处治?”
元恪目光停留在元昌的脸上,“全部打发到浣衣局服役,永不复用。”。
刘腾领命吩咐把人带下去,就听喜鸾前来禀报说高英因悲伤过度动了胎气,暂无大碍。刘腾心里冷笑一声,“高贵嫔,你演技能骗得了皇上,却骗不了我刘腾,皇后太子接二连三的去世,若让你继续只手遮天,总有一天连我都要被你杀掉,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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