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骨案(32)
“这种病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专挑男性发作。”樱子小姐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扬起嘴角点点头,并且探出身子,就像过去那样,迫不及待地等着卖弄学识。“但,有件事我得先弄清楚。”
这时,樱子小姐发现藤冈先生回到客厅,便起身走向他。
“午餐时间到了,美幸说既然外头的风静下来了,干脆邀大家到庭院用餐,难得有这机会,我们不如再开瓶小酒?反正大家今天应该不急着回去吧?要是不嫌弃,也可留下来住个一晚……”
“我想看你的手。”
藤冈先生拎着酒瓶,喜孜孜地走过来,樱子小姐把手伸向他。由于事出突然,藤冈先生大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什么?”
“手。我想看你的指甲,好吗?”
“呃……”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尽管狐疑,藤冈先生还是将酒瓶交给内海先生,双手伸向樱子小姐。樱子小姐捧起那双手,吹了声口哨。
“这指甲是天生的吗?”
“指甲吗?”
藤冈先生望着她,显得更加无法理解,一旁好奇的我也凑过去瞧。藤冈先生手指的血液循环看起来糟透了,简直就像是瘀青,指甲旁更是浮现又黑又粗的血管。
“看到指甲上的线条了吗?这叫做米氏线,是最近才形成的对吧?”
“噢,是的,医生说我可能有些贫血。”
“有时贫血的确会造成指甲上的纹路,但一般都是纵向的,不会有这种色素沉淀。你这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其他原因?”
藤冈先生的表情谜上加谜,重复了一次樱子小姐的话,而她点点头,放开那双手。
“你气喘加剧,是这一个月以来的事吧?是不是湿度升高后才这样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樱子小姐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准备再次提问。一旁的内海先生似乎很紧张,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呑咽声。
“你是不是挂出了那幅画?”
“您说的画是指?”藤冈先生回头寻找客厅里的抽象画。
“不是那些,是你继承的那幅凶画。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近挂出了它,而且是挂在妻儿看不见的地方。”
“您怎么晓得?”
“老公!你不是说那东西不吉利,说要把它收起来吗!”
诧异的藤冈先生艰涩地反问,一旁的藤冈太太则揪着他厉声质问。
“本来是这样没错,后来觉得工作疲惫时看一下可以放松心情,于是就挂到书房里了。我要你别进房间,所以你可能不晓得。”
据藤冈太太所言,她以前进书房打扫时,就算只是稍微挪了下东西,藤冈先生就会发怒,因此基本上她从不进书房,由先生负责打扫等事。
“也好歹跟我说一声嘛!”
“我没有要瞒着你,只是……”
“那不重要,等我们回去后,你们想吵多久都无所谓,现在请你带我去那间书房。”
见到主人们吵起架,海克特急得在两人之间踱步,樱子小姐轻轻摸头安抚它。
“我来破解你所谓的诅咒吧。”
藤冈先生的书房在二楼。这间房子不只大,设计更具有深度,由长长的走廊贯穿其中,依藤冈先生所言,书房就在走廊最深处,一个大壁橱的正对面。
“我很容易因为杂音而分神,因此把书房盖在远离婴儿房与卧房的位置。”
我们在藤冈先生的带领下前进。藤冈太太此刻嘴唇紧抿,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就是这里。”
不久,藤冈先生站到一扇黑门前,樱子小姐以手势示意他开门,藤冈先生显得有些不悦,但还是依她的指示开了门,准备进屋时,却又被她拦了下来。
“别靠近。”
“咦?”
“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呃,可是……”
“里头可能不安全。”
樱子小姐说得直截了当,让我身后的藤冈太太听得倒抽一口气。只见樱子小姐瞥了她一眼,戴上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伸了伸手指,打算进屋里去。我一见状,急得拉住她的手臂。
“小弟,别碍事。”
“不,既然危险,我更不能让你进去。我去吧!”
话刚说完,内海先生便说:“不不不不不。”挺身介入我俩之间,“既然是危险任务,当然要由警察出马!”说完敬了个礼。
“你们这些人实在……”
樱子小姐无奈地瞪着我们,发现我们是认真的,只能轻轻叹气。
“好吧,尽量别吸进东西。”
“吸进东西?”
“没错,找个手帕捂着口鼻。”
我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借给樱子小姐的手帕,捂住口鼻。手帕擦过海克特的口水,狗臊味比想像中重,至于内海先生,更是连手帕都没带。一旁的藤冈太太看不下去,拿出整盒抛弃式口罩给我们用。
看到我们戴口罩,藤冈先生干脆也跟着戴了。一旁的藤冈太太嘴上没说什么,眉头倒是皱得很紧,似乎不希望自己的先生再这样冒险。
“那幅画就在书桌后面。”
藤冈先生的书房收拾得井然有序,各种文件卷宗全收进文件夹里,黑色笔记型电脑与桌上型电脑各一台,整个房间依然是黑色世界的主宰,就连桌上的地球仪都不例外,是黑白色调的金属制品。
在书房里唯一绽放色彩的,就只有挂在书桌后头墙上的风景画。
“就是这幅画啊?”内海先生问。
“是啊,最早是我曾祖父的宝贝,经过爷爷与伯伯之手代代相传,最后由我继承下来。听他们说,这是好几世纪前的作品。”
“好美的绿色啊。”
这幅画很美,美得实在不像凶画,蓊郁森林的一株倒木上,洒下一道日光,鲜明映出满布苔藓的树皮。画里没有生物,只充满了肃穆的静谧,像是能为观者带来一种庄严、祥和的心境。
“那叫舍勒绿,在翡翠绿问世前,绘画的绿色颜料都是使用这东西。这幅画应该是十八到十九世纪间的作品。”
“这东西对身体有害吗?”
“这是砷化合物。”
“咦?砷指的是砒霜成分的那个砷吗?”
樱子小姐淡淡回答我的问题,我吓得转头面对藤冈先生,而他也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藤冈太太更是面无血色地搂着海克特的颈子,彷佛随时都会昏过去。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颜料成分里含砷并不稀奇,它虽然在现代是毒物,从前却是常见的药物,不管裙子的染料或是美白化妆水,里头都看得到它的踪迹。再说,这含绅的颜料,并不是这次的问题所在。”
樱子小姐摇摇晃晃地踮起脚尖,想把墙上挂着的画取下,我跟内海先生赶紧上前换手。这辈子头一次搬画,超乎想像的沉甸感令人大吃一惊,但这重量恐怕跟画没太大关系,而是来自豪华气派的画框。裱框真是门学问啊,我在电视上看过派年轻演员到意大利当短期裱框学徒的节目,想起那令人敬佩的专业手艺。
我们小心翼翼,把画放到书桌上。由于徒手搬画,此刻我恨不得赶快把手洗干净,但更担心樱子小姐乱来,因此想走也走不开。而内海先生似乎也和我一样,一边盯着樱子小姐的一举一动,身后的手也不停在工作裤上抹着。
“你刚刚说,这幅画以前从来没挂出来过?”
“是啊,是最近才拿出来的。”
“不是我爱嫌,但你对画的保管未免太过草率,九月是一年当中最多雨的月份,在连日的影响下……”
樱子小姐翻过画。
“啊。”
定睛一瞧,画框内泛着一片白白、毛毛的污渍。
“这是霉菌。画框里面很容易因为结露成为霉菌滋生的温床,帚霉属的室内霉菌,恐怕就是对画下诅咒的罪魁祸首。”樱子小姐先卸下画框的内里,确认霉菌已经侵蚀到画的背面,皱起眉头把画框装回去。接着,她来到房间的窗口,“这只是我的推测,但这幅画恐怕使用了大量砷化合物,只要进入夏天等多湿多霉的季节,就会产生砷化氢。你是不是常常闻到房间里弥漫着类似大蒜的气味?”
“听您这么一说……”藤冈先生点点头。
这间前卫的住宅,就连窗户也与众不同。樱子小姐费了番工夫才打开窗户,导入新鲜空气,漂亮的黑发也随风飘逸。
“呼吸器官发炎,皮肤角化,这些都是砷中毒的症状,而你的指甲也证明,砷正侵蚀着你的身体。我曾看过古书记载,砷中毒的人骨带有紫色斑点,怎么样?你叔叔的遗骨上有斑点吗?还是说,那只是从前的迷信?”樱子小姐摘下口罩,深吸着清新空气,随后转过身子,靠在窗边面向我们,“你叔叔死时,也正值东京的梅雨季,他生前也将这幅画挂在身旁,对吧?”
“您说对了,他没把画挂在自家,却挂在工作用的租屋处。”藤冈先生再次点头。
“砷中毒一旦慢性化,除了导致皮肤角化,还会造成呼吸与消化器官病变,甚至诱发癌症。另外,毒物造成的中毒对肝肾负担很大,我记得你的叔叔也是死于肝硬化?”
“对,叔叔就是因为这幅画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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