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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姊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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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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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亓璟虽然才八岁,但在身高上已经比同龄的少爷们高了不止一点。他跑过来抱住滕淑良的时候,头顶已经触到了她的下巴了。

    滕淑良默默抱着他的头安慰了一会儿,在感觉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这才松开他。

    刚才进来时,瑾平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就悄悄掩门出去守着了。滕淑良走到桌边,熟稔的从饭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先吃了再背吧。”

    亓璟坐下,端起还冒着整整热气的鸡汤,小心的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举着勺子的手又忐忑的放下。

    滕淑良奇怪:“怎么了?是味道不好?”

    主要是想起了父皇训斥他的那些话,亓璟摇摇头,复从桌上翻开书:“我还是先背完再喝吧。今天背不完,明日父皇检查不过,又要训斥我了。”

    烛光摇曳下,滕淑良看着小小年纪,却被逼的这样努力的亓璟,有些心疼。于是她转到桌子后,将装着鸡汤的盅推给他:“学习固然重要,你先吃饭,若身体垮了,得不偿失。”

    “可我想快点背完,好让阿姊早点回去歇息。”

    “我今天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就在这陪着你。你吃了饭,再安心做你的事就好。”滕淑良道,“吃吧。”

    长夜慢慢,留屋里几盏宫灯长明,与漫天的星子辉映。

    亓璟吃过后,重新拿起书册,认认真真的背着。滕淑良将饭盒收到一边,坐在临床的软榻上。这里在白天应该是萧相的座位,手边的小几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本史册。滕淑良随意翻开一页,书册的空白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个字都方正之极,自带一种风骨,看来也是出自萧相之手。

    看着看着,滕淑良就被外边的虫鸣吸引了去。

    她想起进宫后的一段时间,她总是这样,听着外边的虫鸣声,就想起母亲种在院子里的月季。但自从身边多了一个亓璟,几年来,她已经甚少想起这些了。想来是时间久了,心里再膈应的事也都释怀了。

    说起来,前几日宸贵妃派人给她送来帖子,说她宫里种的菊花现在正开的如火如荼,想趁着花期未过,邀她过去煮茶赏花。

    虽然帖子上写的是,邀请深宫姐妹们聚一聚,熟络感情,但滕淑良心里却一清二楚。半月前江夫人带着江碎秋进宫看望宸贵妃,因为她帮徐嫔说话,得罪了宸贵妃。宸贵妃素来是睚眦必报,肯定是想趁着这次机会,给她难堪。

    让瑾平随便找个由头拒了吧,滕淑良手臂支在桌上,托腮想着。不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困意袭来,书上的字映在她眼里,也都成了被水糊过似的,晕成一团,越发看的不甚清楚。滕淑良阖上眼皮,在亓璟的背书声中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亓璟终于把整篇文章背的烂熟于心,长舒一口气放下书。往窗边转眼一看,就看见阿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静的伏在桌上,睡的正熟。

    亓璟把桌子收拾好,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瞧了她半晌,这才垫脚靠在她耳边轻声喊她。

    滕淑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背书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声叫唤,仔细识别了下,好像是亓璟在叫她。

    “阿姊,别睡了,咱们该走了。”

    滕淑良尽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子,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坐在这里睡觉果然十分不舒服,才没一会儿手臂就压麻了。站在一旁的亓璟仿佛是看出了她手臂有些不自在,主动上来给她轻轻揉着。

    这般贴心的小棉袄,去哪里找,滕淑良满意的摸摸他的头,心想。

    叫瑾平进来取了饭盒,三人穿过僻静的小路,躲过巡夜的太监,一路顺畅无阻的回了应庆宫。

    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快要到年下的时候,各宫里都在操办过年的事宜。应庆宫这边大小事务全都有瑾平看着,滕淑良也省了不少麻烦。

    今年比往年要暖和些,都入冬许久了也没见下雪,估计是要等到腊月底才能下的来。滕淑良一边吃着桌上摆的水果,一边发呆看着窗外。

    瑾平知道她体寒,即使屋里摆着几个炭盆子,她的手脚还是止不住的凉。所以瑾平特地取出贴了绒毛内衬的鞋子给她换上,又抱来貂皮的披风给她披上。

    丞相萧衍自从指派去做了亓璟的老师,在教导上格外用心,这些滕淑良都是看在眼里的。因为对他心存感激,所以前几日她专门去询问了皇上的意思,想要让萧丞相带着家眷进宫,让她好好表达一下感谢之情,也算临过年她替皇上慰问一下朝中重臣。

    皇上觉得她这话有理,也就允了。

    出了勤政殿的大门,滕淑良就跟瑾平说,让她回去则个好日子,把请帖写好了送过去,然后再从库房里找些好东西,留着到时候赏人。

    等到了腊月底,果然如滕淑良所料,飘飘扬扬的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也许是把之前的份都攒起来了,这一场雪下得格外的大。

    其实皇上心里也是心疼亓璟的,特意下旨让他在年前这段时间一直到出了正月,都不用再去翰林院读书了,同时也算给在翰林院当值的大臣们休沐的机会。

    亓璟整日呆在宫里,相府那边也递过去了请帖。滕淑良一边应付因为无聊,到她宫里串门的嫔妃,一边耐心的等着。

    庭院里的雪越积越多,像是有谁给整个禁庭都蒙上了一床绒被。亓璟身上还带有孩子心性,整日闲不住。看着外边有宫人在扫雪,她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看着门外跃跃欲试。

    知晓他想法的滕淑良也被他的兴奋劲传染了,也不管自己体寒体热的,披上披风就带着亓璟往外边走。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的扫门前雪,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他们两个,还有整个宫里的宫人都乱成了一团。

    积在地上的雪被人重新扬在空中,落在脸上,滚进衣领里,都带起丝丝的冷气。但众人的兴致太过高涨,那些寒冷也不足为道了。

    果然到了帖子上的日子,萧衍带着妻儿一同进宫觐见良贵妃。

    此时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鞋踏在未化完全的雪水上,发出噗噗的响声。听到这些响声,坐在正殿迎接他们的滕淑良就知道,请的人已经来了。

    此次进宫的只有三人,萧衍及其夫人,还有他们的二女儿萧应良。

    基本的礼仪寒暄过后,瑾平带着一队宫人走进来,给在场的人奉上了热茶,以茶的热气驱走贴在身上的寒气。

    这是滕淑良第一次见萧应良,此前这位萧二小姐一直都是生活在传闻里,变成了他人的谈资。

    前几日她还听徐嫔跟她念叨,不论这人本性好坏,嘲笑起与自己不想干的人来,总是不留情面的。

    徐嫔用帕子捂着嘴,笑的钿子上的流苏都在震颤,那神情像是在说一个笑话:“娘娘你敢相信吗,那才冠京城的萧相生出的女儿,竟是个害了痴傻病的。几年前抓周宴上人人都道二小姐抓了砚台,以后一定是个才女,没想到啊。”

    “那萧应良四岁刚刚学会走路,连话都说不好。现在人人都在背后嘲笑萧衍呢,还说抓周抓到砚台不一定就是有才之人,也有可能是上辈子被砚台砸坏了脑袋。”

    那天,脾气一向平顺的良贵妃在听了这些话后,第一次发了火,还当众斥责了徐嫔。从那以后,这样的闲话在应庆宫再也没出现过。

    今日眼瞅着在萧夫人身边安静坐着的萧应良,不叫也不闹,乖巧的要命。滕淑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就让瑾平去小厨房,拿了小孩子比较喜欢的几样点心来。

    滕淑良招手让萧应良过去,等她走到跟前,便从瓷盘里掂起一块儿点心,递到她手里。

    那萧应良一边用手揪着衣角,一边用小兽一般湿润的大眼睛试探性的看看滕淑良,又回头看看坐在下面的萧夫人,踌躇着不敢接。

    萧夫人对滕淑良苦笑一下,对她点头:“既然是贵妃娘娘赏你的,就拿着吧。”

    得到了母亲的允许,萧应良憨憨笑了一下,开心的从对面那人手里接过糕点,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滕淑良看着她吃完一个,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便笑着哄她:“好吃吗?我们应良还想吃吗?”

    萧应良张了张嘴,尽力想要说话,但终是没说出来,只能试探性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重重的点头。

    下面的萧夫人见状,赶忙起身作礼:“是臣妾教女无方,让她把手上的口水都蹭到娘娘身上了,还望娘娘赎罪。”

    “没事,一件衣服而已。”滕淑良笑着请她坐下,从瑾平那里接过一个干净盘子,又在桌上摆的糕点里挑选了满满一盘,递到萧应良手里,“拿着,去你娘那边坐着吃吧。”

    萧应良又憨憨的笑了两下,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跑到萧夫人那边去了。

    的确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单纯没心机,想来日后也是心地善良,不会害人的,滕淑良在心里默默的下了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一面之缘的萧应良颇有好感,打心底觉得亲近。

    于是在送萧衍一家离开时,滕淑良把自己手上的素银镯子取下来,调整了一下大小后给萧应良带上。她笑着对萧夫人说,虽然不是贵重物件,但新年到了,也算是给萧应良讨个吉利,让她以后顺顺利利。

    她看见萧夫人眼底闪着亮晶晶的东西,在领着萧应良迈过应庆宫大门的门槛时,抬起手用袖子拭了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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