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和宸贵妃一个家里出来的,举手投足间都有宸贵妃的影子,只不过她江碎秋是对着小倌,而宸贵妃则是对着宦官。
“不用了。”萧应良坐在江碎秋对面的软座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江小姐邀我来喝茶,可我这来了半天了,怎么也不见上茶呢?”
“你倒是心大,还同我要茶喝。”江碎秋把手从小倌的手里抽出来,让他退下。等那小倌站起来时,萧应良这才发现,那小倌的衣领子大敞开,一直向下露出白皙细嫩的胸膛,最后被一条腰带堪堪勒住才不至走光。他贴身的衣裳也是薄薄一层,只外头罩了一层透明的白纱,瘦削的身形只能遮掩个□□成。萧应良皱眉,别过目光不想看他。
见萧应良的反应,江碎秋忍不住笑出声,侧身坐起来对她道:“原来萧小姐还是个纯洁的良家子,连这种场面都见不得。”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可萧应良却知道她是在拐着弯的说自己什么也不懂,眼界窄。
萧应良无意跟她多掰扯些没用的,只想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种淫靡之地。原本肚子还饿着,但就方才那小倌带出的一阵脂粉味,闻着也没了食欲。
“江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萧应良开门见山。
江碎秋道:“我也没什么重要的想说,只不过是请你来聊聊天罢了。”
“那江小姐有什么要同我聊?”
见萧应良丝毫不给她面子,连场面话也懒得说了,江碎秋觉得自己被人轻视,而轻视自己的还是个害过痴傻病的,说话的口气也冷了几分:“前两日姐姐传书过来,说是皇上有意要将我赐婚给璟哥哥,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不去问宸贵妃,跑过来问我,这意思不要太明显,萧应良心道,面上不动声色,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那日中秋灯会上你和璟哥哥发生了什么,但就璟哥哥今早上看你那眼神我也能猜到,定是你说了什么话惹璟哥哥不高兴了。今天我找你也是想告诉你,璟哥哥此番与我有了婚约,那就请萧小姐你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这是什么幼稚言论,只是听说,八字还没一撇就把自己摆在了正宫的位子上,听得萧应良只想笑。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江碎秋瞪她一眼:“你笑什么?”
萧应良用力平息了下想笑的欲望,方才抬头温言笑道:“江小姐平日里还是多读读名家诗选,别总把坊间话本子里那套搬出来,有辱江小姐的身份。”
趁着江碎秋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涨红了脸生气,萧应良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压出褶子的衣角,从容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毡月候在外面听了两人的谈话,也是想笑,但只能生生憋住,压低头跟在小姐身后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江碎秋掀翻了果盘,琉璃果盘砸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见萧应良下来,谢杳主动迎上来:“萧小姐怎地这么快就要走啦,是上面的人伺候不当吗?”
“那倒没有,”萧应良因为让江碎秋吃了个瘪,心情大好,看着谢杳也比方才更加顺眼,于是笑着回他,“我跟江小姐原本就是来说事情的,事情说完了,我现在饿了,就打算去外边的馆子饱餐一顿。”
谢杳笑道:“去外边找什么馆子,我们这里不就是馆子嘛。”刚才他一直留意楼上的情况,又听人说江小姐在萧小姐离开后摔了盘子,所以主动带着萧应良离开两人有可能碰面的大堂,转到后院的几个隐蔽的雅间。
“我这里的花园还藏着几个雅间,平时我都不告诉别人的,因为萧小姐是贵客,所以得献出来。”谢杳掀开帘子,露出雅间的真容。
雅间四面围着层层帐幔,四角的支架和头顶的亭子上爬满了凌霄花的藤蔓,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凌霄花的花期,只剩下缀着几片枯叶的遒劲枝干盘在柱子上。
不知这么多的凌霄花在花期一同绽放时是怎么样震撼的场景,萧应良想。
谢杳吩咐人上菜,之后走过来对萧应良解释道:“外面这些个亭只供春夏秋用,等冬日时就封起来了。萧小姐来的真是时候,现在虽凌霄不开花,但园子里种的菊花开得正好。”
亭周围果然围了大片各色的菊花,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萧应良与谢杳攀谈片刻,觉得与他十分投缘,也许是谢杳格外体贴周到的缘故,相处起来让萧应良感到十分舒服。
饭菜很快就被下人端上来,都是清炒的小菜,配菜也鲜亮,看的人十分有食欲。
萧应良见谢杳手执一盏茶坐在旁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问他:“谢掌柜不去前面招待客人吗?”
谢杳笑道:“我不是做小倌的,招待客人也轮不到我去。”
“我就打算盘能拿得出手,在这做掌柜也算是卖艺不卖身了。”
萧应良有些诧异:“那方才我进来”后面拖了长音,谢杳明白她的意思,弯着唇角解释道:“不瞒萧小姐,虽然是第一次见小姐,但谢某就觉得与小姐十分投缘,所以对小姐才格外殷切。”
这话说的暧昧,又带着些模凌两可的意思,萧应良本就没打算从他这种生意人口中探听出什么真话,就当他开玩笑,笑一笑也就过了。
饭后,萧应良刚要让毡月掏钱袋子,却被谢杳眼疾手快的拦下。他生的俊朗,笑起来颇有惊鸿之姿:“几个小菜罢了,若能与萧小姐攀上朋友的关系,十顿饭也是值得的。”
萧应良笑着应了。
自那日后,萧应良一直到冬至,就再也没出过府门,更别说去喧清楼了。
萧衍隔几日就有书信传回来,总是报平安顺利,一家人也没那般牵肠挂肚了。萧应良在府里整日闲着无聊,某日收拾库房时,在角落找出了一把不知何时屯下的琵琶。
外边的盒子上布满了灰尘,里面却被锦缎映衬着鲜亮如新。整把琴由酸枝木做成,头花上的雕刻繁复细腻,琴轴螺纹及楞槽线条流畅。萧应良调好弦拨弹了几下,一弦清脆透亮、二三四弦沉稳不空,是把难得的好琴。
上一世时,她的琵琶是母亲教的,一开始并不喜欢,后来练来打发时间,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夫人见她想学琴,就提议给她请个教琵琶的师父来府里指导她,萧应良笑着婉拒:“我只当练来有趣,打发时间罢了,也并非要学成出师。”夫人听着有理,她也不希望萧应良跟她姐姐萧辰良那样,千里迢迢跑去学琴,整年不着家,也就不再管她了。
转眼到了冬至那日,萧应良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听见老夫人又在问夫人:“之前辰良不是传信,说冬至要回来吗,怎么现在了还没到?”
夫人道:“原本说是要回来的,但昨日我又收到传书,说又不回来了。”
“这孩子也是,出去这么久都不想咱们的。”老夫人哼哼气道,又问,“揽洲回来吗?”
夫人道:“揽洲是回来的,估摸着也快到了。”
萧揽洲是萧衍长子,萧应良的大哥,与萧辰良一母同胞。萧应良听下人说过,萧揽洲于经史子集上没有兴趣,自小就精力过剩,被萧衍早早的送去军营历练了。
冬日得吃饺子,大少爷又难得回来,厨房从早上就忙的热火朝天,蒸蒸白气隔着半个相府都看的一清二楚。
萧应良陪着老夫人和夫人到大堂等萧揽洲回来,下人奉上茶水和干果蜜饯,萧应良挑了几个自己爱吃的抓了一把在手上,就着茶水也算惬意。
快到中午时,外边跑来通传的,说大少爷回来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游廊一侧有人转过来,萧应良定睛一看,来人一身干脆利落的胡服,仿佛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回来。
萧揽洲虽是一介武夫,但偏偏长了一对丹凤眼,眼角还有一颗小痣,凤目明澈,流转间皆是风情。听下人说,因为张了一副文弱书生长相,大少爷刚被送去军营时常被同龄的人笑话,叫他娘娘腔,不过那些笑话他的人无一被他揍的鼻青脸肿,从此再也不敢拿他取笑了。
萧揽洲边走便跟身边人说笑,萧应良见那人有些眼熟,但总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了。直到他们一行人绕过游廊,来到前堂给老夫人请安时,萧应良才从哥哥口中听到那人的姓名。
“奶奶,程老将军被皇上招进宫里了,程府没人,我就把程言谂带来咱们家了。”
老夫人看起来十分高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连连点头说:“好,好,人多热闹。言谂啊,你过来让奶奶看看,哟,怎么瘦了,也黑了?”
程言谂也跟萧揽洲一样,一身胡服,头发在后面一条玉带高束起来,一对杏眼灿若晨星。他是萧揽洲自小在军营里的玩伴,程老将军的独子,军营人称一声少将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他走过去握住老夫人的手,笑道:“这几日军营里组织练习骑射,整日在马场上跑,可不得瘦了黑了。”
老夫人十分满意的拍拍他的手,忽而想起了什么,对程言谂说:“你之前没见过我们家应良,今日应良正好在,你们年龄差不多,应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忽然被提到的萧应良默默放下手里的干果,心道奶奶您这撮合他俩的意思未免也太明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