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良看了他一眼就撇过头去,但碍于父亲在场,还是得做足礼数,上前给他行礼,但始终没抬眼看他:“见过六殿下。”
萧应良听见亓璟轻声“嗯”了一声,便当他回过了,慌忙撤到父亲萧浔这边,仿佛亓璟是个刺猬,在他身边多待一刻便会被刺伤。
这边萧应良嘱咐萧浔路上小心,及时来信,那边长街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车马辚辚声。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萧应良本以为是其他被派遣去跟父亲同行的官员,没想到帘子一撩开,从马车上婷婷袅袅下来的却是江碎秋。
她敷衍的跟萧衍过了礼节,眼睛直直的黏在亓璟身上。江碎秋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食盒,递给亓璟,殷切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心:“璟哥哥,路途遥远,我做了些吃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还能填下肚子。路上艰苦,可别委屈自己。”
亓璟微微撇头,后在一旁的侍卫得了暗示,主动上前一步要去替主子接过来,却被江碎秋躲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收起你的脏手,这是你能碰的吗?”
闻言侍卫怔了一下,抬头去看亓璟。亓璟撇头让他退下,自己无奈的亲手接过:“多谢了。”
江碎秋翻脸比翻书都快,见亓璟接过又展颜笑开:“璟哥哥同我道什么谢。”
萧应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二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却不想一转眼又对上亓璟的眸子,慌忙别开目光。
萧衍催促后先一步上了马车,亓璟站在那边往萧应良那边看,本想同她说些什么,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掀衣上了车。却不知他看向萧应良的那些目光全然落尽了一旁的江碎秋的眼里。
江碎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萧应良,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眉头蹙起来,眼底也一片冰冷。
马车渐渐驶离了长街,相府门口瞬间变得空旷。萧应良正想跟着毡月进屋再睡一个回笼觉,刚走上台阶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江碎秋袖着手对萧应良娇笑道:“我想请萧小姐去茶楼喝一杯,不知萧小姐肯不肯赏脸?”
萧应良还困着,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只想回去睡觉,也无意应付她:“天色还早,茶楼怕是都没开门吧。”
“那就下午好了。”还没等萧应良说出拒绝的话,江碎秋就在她话末紧跟上这么一句,“下午未时在喧清楼,我在上面的雅间等萧小姐赴约。”
谁跟你约了,萧应良心道。看江碎秋的模样,是铁了心要她去,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萧应良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这个大小姐了,但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她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不就是喝口茶,总不能喝出人命来吧,萧应良心里寻思一番,道:“好吧。”
江碎秋心满意足的坐马车离开了,却苦了萧应良,她此时困得眼前都发晕了,只能由毡月搀着回了房间。
车马渐渐驶出了京城,平坦大道也变成了土路,亓璟原本在闭目养神,猛地被一阵颠簸惊的睁开眼睛。帘子外面传来驾车小厮的声音:“殿下,咱们已经出了京城了。这条土路被前几日的几场霜打的不好走,您在里面坐好了。”
亓璟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时,就见他脸上一脸的幽怨。
亓璟忍不住打趣他:“只不过叫江碎秋说了几句,你就上火了?”
坐在对面的是他的贴身侍卫何徴,自他搬出皇宫,在外自立的王府就跟在他身边的,与他也有多年的交情。
何徴撇嘴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江小姐一向看不起臣这种下人,要臣来接,可不是为难臣吗。”
亓璟笑了笑:“她对你是什么样的,你在心里记住就行了。”
何徴明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殿下总是这么说。”
亓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复问他:“那你觉得,萧二小姐怎么样?”
“萧二小姐?就是那个今早出来送萧大人的吗?”何徴问。
亓璟点头。何徴想了想,说:“之前只听说萧二小姐是但今日一见,好像并不想外边传的那样。落落大方,的确是个大家闺秀,长得也不比江小姐差”
何徴是个粗人,没读过几本书,此番绞尽脑汁也凑不出几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着急的用手比划:“萧二小姐,怎么说,就是很温和,看着就很温和。假如江小姐是那种浑身带刺的,那萧二小姐就是敛了锋芒的,但也不像是个好欺负的。”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殿下别怪臣。”亓璟让他说下去,何徴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臣觉得,萧二小姐给臣的感觉,有点像当年的良贵妃娘娘。”从前他陪殿下进宫,见过良贵妃几面。
从前提起良贵妃,殿下都会生气,如今提起来,何徴看着亓璟面色如常,也没有暴跳如雷的迹象,终于让他可以安下心来了。
亓璟沉默一会儿,接上他的话,如叹息一般:“是像。”说罢身体往后仰,靠在车厢上,重新闭上眼睛。
连与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何徴都看出来了,她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瞒着他。
丞相府这边刚过了晌午,萧应良才堪堪从三千大梦中醒过来,梦里还是从前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闪的她头疼。她此番刚醒,脑子还不甚清醒,半梦半醒的坐在床边,等毡月带人进来伺候她漱口。
忽然想起她跟江碎秋还有约,萧应良睁开眼问毡月:“什么时辰了?”
毡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答道:“小姐,现在刚过午时。”之后把帕子重新放到盘子里让人端出去,“小姐未时还得去赴江小姐的约,去之前还要传午膳吗?”
“算了,喧清楼那地方什么没有,到那再吃吧。”
毡月听萧应良这话中有话,好奇问道:“小姐,这喧清楼是什么地方啊?名字起的好生雅致。”
“养小倌的地方,名字不得起的雅致点。”萧应良看毡月一听“小倌”这个词,耳根子立马红了。萧应良觉得有趣,便想去逗逗她,“我忘记毡月你是个未经人事的,只听一听就羞成这样,等待会儿过去亲自见了,不得当场晕在那里。”
毡月捏着耳朵,红霞又从耳垂染到双颊上:“小姐何尝不是未经人事,莫要揶揄我了。”
听到这话萧应良愣住了,她差点忘了此时她已经不是滕淑良了。滕淑良在宫里侍寝过,可萧应良没有。
一想到侍寝,前世侍寝时的痛苦仿佛通过回忆重新涌入自己的大脑,瞬间浇灭了自己所有高兴的情绪。萧应良不想回忆那些细节,转身岔开话题:“毡月,帮我更衣吧。”
毡月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原本在同她说笑,情绪在瞬间就低落了下去。她不敢多问,忙去衣架子上把衣服取过来。
等萧应良和毡月二人到了喧清楼的大门前,正好是未时一刻。
大堂上打扫的小二见有贵小姐光顾,打扮配饰皆不俗,忙跑去前柜台喊掌柜的。
谢杳原本伏在柜台上睡的正香,猛地被人摇醒,怒火中烧,还没来得及把这火气发出来,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看过去,火气顿时烟消散,遂整理好衣冠,抽出腰上别的折扇,面含笑意的迎上去。
萧应良和毡月刚踏进门槛,迎面就是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飘过来,循着香味看过去,就见一幅小倌打扮的年轻男子,一面攥着一把扇子,一面朝她轻笑着走过来。
在萧应良印象里,她见过的小倌无一不是一副妖媚相,长的越阴柔越像女人就越受欢迎,大约是行情如此。但来人却不同,偏偏长了一张白净的书生脸,望之心生亲近,生不起隔阂来。
“在下谢杳,是这喧清楼的掌柜,”谢杳道,“这位小姐也是来寻快活的吗?”明明口吐轻佻言语,但唇边弯出的笑却异常诚恳。
萧应良道:“二楼雅间有没有一位姓江的小姐定的位子,我是来找她的。”
谢杳挑眉,表情有些诧异:“是有一位江小姐敢问小姐尊姓?”
“我姓萧。”
闻言谢杳长呼出一口气,展颜笑道:“那便是了,请萧小姐跟我来。”
上楼时,木板与木板挤压,发出吱吱声,萧应良皱眉,想去握住扶手,但刚把手伸出去,就被人在半路截住了,整只手被包裹在另一只格外大的手中,温暖的体温顺着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可能是因为那只手干净修长且干燥的缘故,这么唐突的被他握住,萧应良并没有感到反感。
不愧是掌柜,在喧清楼见识的多了,或许这种适时的关照也是拉拢客人的一种方式,萧应良心想。
谢杳主动握住她的手,一边扶她上楼,一边冲她温言笑道:“萧小姐小心脚下。”等到了二楼,谢杳又适时的松开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少了油腻,让萧应良觉得十分舒心,暗自表示下次会再来。
谢杳把她送到其中一间雅间的门外便离开了,萧应良推门进去,就看见江碎秋斜靠在一张贵妃椅上,颇为闲逸的闭目养神,一旁靠着一个清秀的小倌,正握住她的左手做她的暖炉。
萧应良凉凉道:“江小姐好兴致。”
“我还未曾嫁人,找乐子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江碎秋睁开眼,笑着看她,“我猜萧小姐你是没来过这种地方的,要不也给你点上一个小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