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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姊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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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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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萧浔还循着礼数,规规矩矩的坐在一侧,等行至最繁华的路段时,终于也憋不住了。他跪在座位上,透过马车的帘子往外看,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毡月坐在一边,虚张着手臂护住他,生怕马车一个颠簸就把他从座位上甩下来。

    马车最后停在一处人少的巷尾,萧应良递了几块儿碎银子给赶马车的伙计,让他拴好了马到一边的茶楼喝茶去。自己则牵着萧浔的手,沿着大街往里面热闹的地方走。

    琳琅满目的花灯挂满了长街,每一盏上都写上了美好的祝福语。街边的小摊贩络绎不绝,大声叫卖。还有几个现场做吃食的,架起灶台支上铁锅,整整冒着热气,闻之垂涎的香味也从街头飘到巷尾。

    萧浔慢下步子,停在一处面摊前不动了,眼睛直勾勾望着锅里随着沸腾的滚水上下翻腾的面条,不住的咽口水。自打知道要跟萧应良去看灯,他从早上就开始期待,午膳也没吃几口,就光激动的等着出府玩,这会儿子闻到香味,肚子也适时的叫了。

    萧应良跟毡月对视一笑,毡月蹲下温声对萧浔说:“四少爷想吃哪个?奴婢给您买。”

    萧浔抬头看了看萧应良,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角:“二姐姐不吃吗?”

    萧应良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我下午临走时用过晚膳了,你想吃哪个就跟你毡月姐姐说,钱袋子在她那里,让她带你去买。”又转头对毡月说,“你今日也没吃多少东西,你也给自己要点吃的吧。”

    听着萧应良的话,萧浔认真的点点头,重新把目光转去了灶台上一排酱料盘子,指着其中一碟对毡月说:“毡月姐姐,我想吃这个。”

    一早就在旁边观察着三人的老板此时走过来,扭着略粗的腰杆,一边搓着腰上别的帕子一边殷勤笑道:“少爷小姐要吃什么?”

    毡月指了指方才萧浔指的碟子,老板心领神会,忙把三人迎到一边的木桌,啪啪啪摆好茶杯,倒上水:“三位贵人先喝点茶润润嗓子,面马上就好。”

    百无聊赖时,一阵嬉笑起哄的声音吸引了萧应良的目光。她撇过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摊子旁围了一堆人,仔细看了看像是个猜灯谜的去处。方才一人好像中了摊子上的一个大奖,这才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喝彩。

    萧应良对猜灯谜没什么兴致,从前在宫里每年也会在御花园办灯会,主要是为了讨太后欢喜,故把后宫的嫔妃都聚在一起猜灯谜,人多热闹太后也看得高兴。她当时就兴致缺缺,只到场充个人头,但总被爱热闹的徐嫔推到前面去。她不好当众驳了皇上的意思让太后生气,只能硬着头皮猜,但年年她都是头筹,不仅讨了太后欢心,还得了皇上的不少赏赐,故灯会前后她总是成为阖宫上下嫔妃针对的对象。

    时至今日,她总算不会再被人逼着猜灯谜了,萧应良心道。

    刚要转过头去,萧应良就从人海缝隙中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静静的站在人层外围,也不跟着人群高声喝彩,与他人格格不入。

    仿佛世界都在喧闹,只剩下他这安静的一隅。

    萧应良站起身,毡月问她:“小姐要走吗?”

    萧应良摇头,目光依旧投向那人:“毡月,你带着萧浔在这等着,我去那边看猜灯谜的,一会儿就回来。”

    毡月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那小姐一个人小心。”

    嘱咐过了毡月,萧应良向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快步走过去,步子快的像是在追逐什么。人潮翻涌,车水马龙,而他始终在那里,固若苍穹,稳若泰山,任时光荏苒而过,而不动半分。

    可这时候,在距离亓璟一步之遥的地方,萧应良却忽然停下脚步。

    从人群深处走来一位女子,身着绯色长裙,鬓间流苏一步三摇,被熏黄的灯火衬得格外明艳动人。这人萧应良昨日刚见过,是宫宴上遇到的那位,宸贵妃的妹妹江碎秋。她看起来兴致极好,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正抬起来给亓璟看。人群嘈杂,萧应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看唇形,好像是在问亓璟灯好不好看。

    这个角度萧应良只能看见亓璟的半张脸,不过也足够了,他的半张脸上尽是笑意。萧应良想起昨天的宫宴,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温柔的对江碎秋笑。

    有什么好笑的,萧应良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心道,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虽然看见他们站在一起就心口烦闷,但萧应良还是面无异色的上前跟亓璟打招呼,装出偶遇时微讶的神情,冲他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

    反倒是亓璟,在转身看见来人是萧应良时,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还没等萧应良分辨清楚,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六殿下,”说着萧应良看向江碎秋,冲她笑了笑,“殿下身边有佳人作陪,着实快意潇洒。”

    亓璟对着萧应良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江碎秋提着灯笼站在一边,有些诧异的问亓璟:“璟哥哥,这位小姐我瞧着眼生,是谁家的小姐啊?”

    没等亓璟回答,萧应良快速接过话头,边笑边解释:“江小姐见我眼生也是应当的。家父是丞相萧衍,之前几年我体弱染疾,总是呆在府里不见人,今年病才稍好一些,所以江小姐没见过我。”

    萧丞相的二女儿害了痴傻病,这早就已经是朝野皆知的事。至于为什么人人都知道,无非是萧衍是个极聪明的,却养了个傻女儿,这对嫉妒萧衍的人无疑是个惊天笑话。朝堂上敌不过萧衍,只能暗地里咬着他的痛处窃笑一番了。

    此番一提起来,江碎秋就想起来了。她把萧应良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番,见她举止谈话得体,眉目间一片清明,痴傻病的确像被医好了的样子。

    萧应良直视她透着警觉与不善的目光,面上无异,心里却在冷笑。

    若说没人会讨厌一个美人,毕竟人美心善已成了口口相传耳熟能详的字眼,但萧应良对江碎秋的讨厌,却是从她小时候就开始的。

    在上一世她还是良贵妃的时候,有一年宸贵妃的母亲江夫人带着江碎秋进宫探亲。江碎秋当时不过五六岁,在宫里呆久了耐不住寂寞,宸贵妃就叫人带着江碎秋去御花园玩。徐嫔刚从太后宫里请了安出来,路过御花园时,正好看见江碎秋正蹲在御河边,想去摘河里的荷花。徐嫔见她一个小娃娃长得冰雪可爱,一副娇憨的样子招人怜爱,又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河去,就主动上前帮她摘了一朵荷花。

    江碎秋一开始并无异样,跟徐嫔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也算融洽。这时候宸贵妃和江夫人来御花园找江碎秋,那江碎秋看见姐姐来了,把那荷花往地下一扔,一对水灵的大眼睛登时涌出泪水,边哭边往宸贵妃那边跑过去。

    这些都是事后徐嫔过来找萧应良大吐苦水时说的,那时候在假山另一边,萧应良正带着亓璟在御河边乘凉。之后他们循着哭声走过来,就瞧见接下来这一幕。

    五岁的江碎秋抱着宸贵妃的脖子,埋首在她颈间抽泣,宸贵妃一边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一边心疼的问她:“碎秋怎么了,跟姐姐说,姐姐给你做主。”末了狠狠的瞪了站在不远处的徐嫔一眼。

    徐嫔被宸贵妃这一眼吓坏了,忙上前行礼,大气也不敢出。

    众人围着江碎秋安慰了好一会,江碎秋这才勉强平静下来。她哭的眼睛肿肿的,脸颊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泪痕。她指着徐嫔大声说:“方才我在摘荷花,就是这个娘娘,说要帮我摘荷花,但却差点把我推到河里去。”

    宸贵妃听到大怒,吊着眉柳叶眉质问徐嫔:“徐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残害本宫的亲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最近两日得了皇上的宠爱,眼睛就长到头顶上,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

    徐嫔百口莫辩,慌忙跪下:“贵妃娘娘,臣妾实在冤枉啊!”

    “冤枉?”宸贵妃冷笑一声,“徐嫔的意思是说,本宫的妹妹撒谎诬赖你?你可知她只有五岁!”

    徐嫔跪在草地上不停的磕头,额头上都沾上了泥土。

    而江碎秋呢,站在假山后的萧应良分明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时候亓璟拉了拉她的手:“阿姊,咱们不去帮一下徐娘娘吗?”

    萧应良低下头反问他一句:“你想让我帮她吗?”

    亓璟想了想,真诚道:“虽然徐娘娘平日里嘴碎了些,性子也泼辣了点,但她跟阿姊相处的这些时间,我能看出徐娘娘她不是那种爱耍手段的人。”

    “在场的人里,论阶品只有阿姊能够跟宸贵妃比之。若阿姊不去解围的话,恐怕徐娘娘真的要被宸贵妃按律论处了。”

    萧应良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好,那咱们就去帮帮她。”说完她站起身,握紧了亓璟的小手,带着他走出假山。

    见良贵妃带着六皇子来了,宸贵妃身边的宫人和江夫人忙后退一步给她行礼。

    “给良贵妃娘娘请安,给六殿下请安。”

    萧应良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跪在地上的徐嫔见救星来了,喜极而泣,忙转了个身伏在草地上行礼,声音大的像是在给自己壮胆:“给良贵妃娘娘请安,给六殿下请安。”可能是真的被吓怕了,萧应良听她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宸贵妃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良贵妃平日可是咱们宫里的避世散仙,怎么今日主动来蹚这趟浑水了?”

    萧应良笑笑,和气道:“没什么,就是本宫方才带着六皇子在假山另一边游玩,正巧目睹了全程罢了。”

    听到这话,埋首在宸贵妃颈间的江碎秋转过脸来,面上带着一丝惊恐。她只得抱紧了姐姐,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宸贵妃细眉一挑:“哦?你的意思也和徐嫔一样,认定是本宫的妹妹在撒谎?”

    萧应良还是轻笑着:“本宫并无此意,只是来说一下事情的真实情况,宸贵妃莫要多心了。”

    “良贵妃,你当本宫不知道吗?你平日与徐嫔交好,如今说话定是向着她的。”宸贵妃冷哼一声,不屑的睨了萧应良一眼。

    “既然宸贵妃信不过本宫,”萧应良作势思索一番,微笑着对宸贵妃身后微微一福身,“那就请皇上来评评理吧。臣妾给皇上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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