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的院子距离萧应良的院子不远,毡月手脚又麻利,很快就抱着盒子折返回来。萧应良拿起来看了看,换上的盒子虽不比那个描金盒子,但放在宫外也足够精致了。
两人来到院门前,对视一眼,毡月上前一步叩响门环。
不多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萧应良低下头,就看见一个小孩子正怯生生的从门缝里往外看。看清来人是萧应良,小萧浔赶紧打开门,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礼:“给二姐姐请安”
萧浔虽然年纪小,但长了一副俊俏样子。腮边的乳肥还没消下去,显得整个人肉嘟嘟的,但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却格外纤细。
里面孙姨娘听见声音,忙从屋里走出来,站定到萧浔身边,对萧应良道:“给二小姐请安。二小姐怎么这个时间来了?”说完就招呼她们进屋。
萧应良见孙姨娘言语间有微微的颤抖,神情也有些慌张,怕孙姨娘误以为萧应良来找她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所以解释道:“我比爹早一步出了宫,提前回府休息。路经门外时正好看到四弟在放孔明灯,就想着来给姨娘和四弟送一些月饼过来。”说完就让毡月上前一步,把盒子递到孙姨娘手里。
孙姨娘一看那盒子,就知道是珍品,慌忙就要把月饼推给毡月:“二小姐,这太贵重了,妾实在不能收。”
“左不过就是点心罢了,不是什么贵重的。”萧应良打开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个月饼,俯身递给一旁的萧浔,“来,看看合不合浔儿的口味。”
萧浔抬头试探性的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冲他温和笑着的二姐姐,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终于敌不过月饼香甜的气味,从二姐姐手里接过来小心的咬了一口。
萧应良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萧浔点点头:“好吃,浔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谢谢二姐姐。”
萧应良看他吃的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忍不住摸了摸萧浔的头。
孙姨娘请她进屋坐,自己去了侧屋沏茶。萧应良坐在桌边仔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桌子上的清漆看起来已经裂开了许久,床幔也因为长时间没换而有些掉色了。看来看去,这里着实不像一位姨娘的屋子,倒像是府中大丫鬟的屋子。
一串细碎的踩踏声传来,孙姨娘手里捧着木盘把茶奉给萧应良,之后不安道:“妾这里没有好茶招待二小姐,请小姐不要见怪。”
“无妨。”萧应良掂起来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孙姨娘,“怎么是孙姨娘来上茶,怎么没见个伺候的?”
孙姨娘说:“原本是有一个的,叫落霜,不过今天是中秋节,她就去跟别的丫头一起过去了。”
就是消极怠工呗,觉得孙姨娘不受宠,就肆意践踏到主子头上了。方才萧应良见柜子格上也有一层薄灰,想来偷懒许久没有打扫过了。萧应良放下茶盏,对身边的毡月说:“毡月,你去把伺候孙姨娘的丫头带过来,让我看看是哪个头铁的。”
这个落霜是和毡月一同选进府的,从她往上数几代家里是地主,后来家道落魄才迫不得已来相府做丫头。毡月从前就知道她心气高,做不了姨娘也看不起她这样的丫鬟,一起学规矩的时候没少给她使绊子,所以一直就讨厌她。现在小姐要惩治落霜,她也就跟着痛快痛快。于是毡月一边暗喜,一边快步出了院门。
不一会儿,落霜就被毡月推搡着进来了。落霜原本不服气,但见着坐在正堂上的是二小姐。她之前听说,原来痴傻的二小姐大病一场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往那里一坐就带了一身的气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落霜嚣张的气焰瞬间无声无息的灭了下去,她赶忙快步上前跪倒在地,给萧应良行礼。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萧应良没看她,自顾自的喝了口茶,状似随意的问她:“今日中秋,你怎么不在孙姨娘这里伺候着?”
落霜回答的从善如流:“是孙姨娘准许奴婢去跟其他姐妹聚餐的。”
孙姨娘坐在一边不说话,低着头嘴唇抿在一起,萧应良看了她一眼,随即对毡月说:“把这个奴婢带下去,交给管家杖责五十,丢出府去。之后再让管家调一个识时务的过来伺候孙姨娘。”
轻飘飘一句话,让跪在下面的落霜瞬间白了脸。她对着萧应良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底也是于事无补了。做错了事再祈求原谅,是最愚蠢的事了。
把哭叫的落霜拉出院子,萧应良总算得了个耳根清净。
“中秋前后共三日,在主街大道上会办灯会,明晚是最后一晚。四弟许久没有出府了,老在府里呆着也没意思,所以我想带着四弟一起去看灯,不知道姨娘准不准?”萧应良问道。
孙姨娘忙点头,笑道:“多谢二小姐如此看重萧浔,那真是他的福气了。”
说话间毡月已从外边回来了,对孙姨娘道:“奴婢已经跟管家说了,管家说明日就着人把伺候的带过来。”
孙姨娘道:“多谢毡月姑娘。”
萧应良起身,对孙姨娘告别:“孙姨娘好好休息,我喝了酒现下头痛的很,需得回去歇息了。等明日临走,我就叫毡月过来把四弟带过去。”
“好,好,那二小姐好好休息,千万保重身体。”孙姨娘关切道,把二人一路送到了门外的岔路口处。
不知是否是因为头疼的太厉害,把困意都驱散了去,回到房间的萧应良一点也不困,洗漱过后干脆从架子上找了本游记,靠在床头的圆枕上随意的翻看。
毡月见她要在床上看书,就又点了两盏灯送过去,室内一下子变得十分亮堂。看萧应良不时的揉着太阳穴和眉间,毡月上前关切道:“小姐,饮酒伤身,小姐的身体还没好全,现下头疼也不能当做小病,要不要奴婢去给您请大夫来瞧瞧?”
萧应良摆手:“只是酒后头疼而已,不用小题大做。”
又过了一会儿,外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毡月走到门前查看,发现是夫人带着人过来了,忙推开门迎夫人进屋。
“娘怎么来了?”萧应良见母亲进屋,就要下床迎接,夫人赶紧喊停,让她回去好好躺着,后面就叫人把熬制的醒酒药端了上了。
之后夫人遣散了众人,自己端着药坐到萧应良床前。萧应良过意不去,忙从她手里接过来:“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怎能让娘亲自来。”
“药刚熬好,先凉凉再喝,要不烫嘴。”夫人伸手给萧应良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你和你爹一样,喝了酒就会头疼,每次你爹应酬回来我都会给他熬上一碗醒酒药。我听下人说你今日也喝了不少,也给你熬了一份。”
萧应良搅着碗里的汤药,待稍凉一下端起来喝了一口,瞬间四肢百骸便全是暖的:“劳娘挂心了。”
“你我母女,挂心是应当的。”说完夫人顿了一顿,斟酌了一下又问她,“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去看孙姨娘了?”
虽然不知道她擅自行事母亲听到会不会不高兴,但萧应良还是实话实说:“萧浔到底也是我四弟,相府的少爷。即使再有什么,毕竟稚子无辜。”
夫人看了看她,轻叹一口气:“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也不要做的太过,让你爹生气。”
“我晓得。”萧应良点头,喝完最后一口醒酒药。夫人把空碗接过来,嘱咐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在萧应良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孙姨娘就赶早过来了,一进屋就道谢。
萧应良听了听,原来是昨晚那一顿杀鸡儆猴让相府里的下人重新提起了胆子做人,也不敢敷衍孙姨娘这一房了,一早就把伺候的丫头送了过去,连带着还有之前孙姨娘一直催着的冬衣。知道孙姨娘喜欢做女工,又从库房里找了一些料子和丝线送过去,十分殷勤到位。
做下人的不管是在哪,宫里还是宫外,都会偷懒惰怠,需要有人不时地给点警醒,才会安下心来做事,从前在宫里萧应良就深谙这个道理。说起来还是要感谢自己原来的姨母滕贵妃,若不是她对自己悉心教导,凭她自己的能力,早不知道在良贵妃那个位子上被人陷害了多少回了。
孙姨娘从侍女手里的食盒端出几盘样子精致的糕点,对萧应良笑道:“妾特地做了几样拿手的糕点,也不知道小姐爱不爱吃,就这么唐突的送过来了,还请小姐不要介意。”
之后寒暄了几句,孙姨娘见桌上吃了一半的早膳,起身就要告辞:“那妾先不打扰二小姐用膳了。”
萧应良点头,让毡月好好送了她出去。
午后萧应良靠在软椅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就看见日头已经有西斜的样子。于是起床叫了毡月,让她给自己更衣。
马车早就在门外等候,毡月去把萧浔带过来,萧应良牵起他的小手,一起上了车。
“毡月,你也一起吧。”临行时萧应良招呼她上车。
像毡月这样的丫头,平时根本没机会出府门半步,更别奢求去看灯会了。毡月如剥了皮的鸡蛋一般嫩白的脸上染上了笑颜。
“谢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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