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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姊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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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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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病重不能来观礼,原配皇后去世后皇上再没续过弦,除了坐在上首的皇上,后宫中为分最高的两位贵妃盛装打扮,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等站定在选秀场地上,滕淑良低着头,听主司太监一个一个报名。她余光瞥到站在她斜前面的一位小姐,虽面上看着平静,可裙下的腿已经抖成了筛子。叫到她时,如莺哥儿般婉转的声音也哆哆嗦嗦的不太利索。

    轮到滕淑良时,她只管低着头回话,左不过就是那些问题,早在相府时她便对答如流了。因得没报什么念想,回话时也算是落落大方,总算没丢了尚书府的颜面。

    “你发髻上别的那支簪子,是哪里来的?朕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滕淑良上前作礼,刚要回话,一边的滕贵妃却突然出声打断她:“回皇上,那支簪子是当年臣妾参加选秀时戴的,因为得知臣妾这侄女也要参加选秀,所以特意找出来送给她,算是添些好运了。”

    皇上点头:“不错,的确是你进宫那年带的,说起来已有二十余年了吧。”

    “劳皇上记挂,是有二十年了。”

    随后皇上对着滕淑良仔细端详了一番,方道:“你这侄女样貌上倒有几分爱妃当年的神韵,既是爱妃母家的人,朕必不会亏待她,留牌子。”

    在为人君者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中,滕淑离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这四方的天,四方的院,注定就是她接下来半生的居所了。

    在回府休整的期间,一道锦盒固封的圣旨快马加急的送到了尚书府内。次日,滕淑良便以良贵人的身份,正式入住应庆宫,而应庆宫的主位,便是她的姨母滕贵妃。

    滕淑良进宫那日是阳光正好的上午,此时已是夏末,但走的时间久了,衣领口还是会被汗水浸透。

    滕淑良跟着宫女指引进到前殿,正式面见了滕贵妃。滕贵妃彼时已有孕五个月,小腹显怀,隔着层层衣裙也看的明显。滕贵妃先从自己身边的侍女中选了一个叫瑾平的赐给她,之后遣散众人,抬手叫滕淑良来她身边去。

    滕贵妃虽然已是年近不惑,但一双手却保养得格外细致,完全不输二八少女。她握住滕淑良的手,滕淑良感觉到手背上滕贵妃的护甲传过来片刻的清凉。

    “日后这深宫寂寞,姨母也有你作陪了。若有什么难处,及时同姨母说,若在哪里受了委屈,也不要自己忍着,告诉姨母,姨母替你撑腰。”

    滕淑良点头谢过滕贵妃,滕贵妃又接着说:“你不要怨姨母把你带进宫中,等日后你定会明白姨母的苦衷。”之后停顿一下,思索片刻又接着说,“今晚上皇上会来这里用晚膳,届时你穿的好看些,姨母再在旁边帮衬几句,皇上定会记得你,今晚也定会留在你房里了。”

    滕淑良垂下眼帘,敛住情绪小声道:“谢过姨母了。”

    夜幕降临时,一切如滕贵妃所料,皇上果然跟着滕淑良一同回了她的殿内。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滕淑良的小腿也跟选秀时自己见到的那位小姐似的,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刚阖上门,皇上就猛地从她身后抱住她。

    “皇上”滕淑良不安的小声叫他。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人终于停了手,但还未等滕淑良缓口气,整个人就被推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发出“噗”的一声,但这一声响很快被贴上来的人的喘息声所淹没。屋内的红烛都熄灭了几支,半晌后,那人终于大喝一声,结果了。

    滕淑良静静地伏在床上,水淋淋的,不知是谁的汗落在了上面。

    皇上坐在床边平息了一下,顺道不痛不痒的安抚了滕淑良几句,之后走出纱帐,由太监重新穿戴好回了勤政殿。

    滕淑良慢慢起坐身,之前从未有过的不适的感觉让她变了脸色。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静静的坐在床角。外头皇上的仪仗离开,瑾平方才推门进来,一进来就被扑面而来一股湿热和汗气冲昏了头脑。她放缓呼吸,上前掀开帘子,就见到床上面色呆滞的滕淑良。

    瑾平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汗味不汗味的了,忙上前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颈子上的点点斑痕,又气又急:“皇上也真是的,怎能对主子这么粗暴。主子,您别坐着了,奴婢已经烧好了水,您先去沐浴,奴婢去给您找伤药来覆上,明儿一早定会消下去的,主子,您”

    话说到一半生生停下,瑾平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儿。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从双颊滚落,啪啪的砸在锦被的金丝绣花被面上,在上面滚了几滚后晕开了大片水渍。

    外头有蛐蛐的叫声透过来,不知为何,滕淑良忽然想起母亲住的那所小院里,夏日夜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流萤绕着几株月季飞来飞去,应庆宫里的月季开的比那些好十倍,但总不是她喜欢的。

    次日滕贵妃派人送过补品来,滕淑良穿戴好了便去谢恩。时辰还早,滕淑良去的时候滕贵妃刚刚用完早膳。滕贵妃摒却众人同她说体己话时,有关昨晚的事,滕淑良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滕贵妃以为她初经人事害臊,打趣了她几句也就作罢了。之后连续好几日皇上每每来应庆宫却总也不留下,滕贵妃才反应过来,许是那晚滕淑良表现不佳,未能讨得皇上欢心。

    趁着滕淑良去给宸贵妃请安不在宫中的空档,滕贵妃找人把那晚在滕淑良门口守夜的宫女叫过来问话。

    那宫女跪在地上,双手规规矩矩的叠在腿上:“回贵妃娘娘的话,那晚皇上走时表情有些不耐。之后奴婢跟着瑾平姑姑进去收拾,奴婢隔着纱帘听见良贵人在哭,之后就没什么了。”

    滕贵妃跟大宫女素玉面面相觑,末了滕贵妃轻叹一口气,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外头的宫女阖上门,素玉小心问道:“娘娘是在担心良主子惹恼了皇上吗?”

    滕贵妃道:“听那守夜的宫女说的,本宫这侄女定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了。第一次印象就不好,日后要皇上再来不知要麻烦多少,真是出师不利。”

    素玉安慰道:“奴婢倒是觉得良主子是个有福气的,娘娘也别上火,还得考虑肚子里的小皇子呢。良主子还年轻,日后哪里还没有乘宠的时候,毕竟良主子刚刚入宫,等过段时间习惯了,也就好了。”

    “唉,事到如此,也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本宫要是替她出手太多,难免也会落人把柄。”说完滕贵妃长舒一口气,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素玉说,“你把本宫房中那几本宫闱密图找出来,找没人的时候交给淑良,让她仔细揣摩揣摩,下次别再出这样的岔子。”

    “是。”

    那边滕淑良刚从宸贵妃宫里出来,站在门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神情仿佛渡了一劫。瑾平手里捧着宸贵妃赏的首饰,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凑到滕淑良身边小声抱怨:“主子也太好脾气了,宸贵妃当众说些绵里藏针的话,故意让别人看主子笑话,末了还送些这等破烂玩意给主子,奴婢跟在滕贵妃身边多年,也没见过宸贵妃这样刻薄的,无非就是嫉妒主子年轻貌美罢了。”

    刻薄归刻薄,旁人可能还窝火,但滕淑良原来在尚书府时,这种场面到时见惯了的,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大夫人和其他姨娘多少气,也都稀松平常了。滕淑良心态比较好,特地转到往御花园的那条路:“她愿意说就让她说去,咱们就当没听见就好了。”

    “主子心态倒好,换做奴婢就不行了。”瑾平撅着嘴跟上她的步子,“等回去奴婢把这些东西压到柜子地下,眼不见心不烦。”

    “千万别,”滕淑良说,“这样你可就着了宸贵妃的道了。她无非就是想借着赏赐的名给我个下马威。她原本位分就比我高,压我一头也没什么,下次给她请安时就带上这套首饰,表个态也就过去了。不与她为敌,才好度日。”

    瑾平嘻嘻道:“奴婢可是想不了主子这么周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滕淑良招手要瑾平过去,附到她耳边小声道:“等一会儿回去,你替我去御药房找太医拿些红花,别说是我要的,就说你月信不调,找他要些红花调理。”

    瑾平大吃一惊,忙道:“主子可知,那红花”

    “我知道,”滕淑良道,“应庆宫只需要贵妃娘娘的一位皇子,再不需要其他了。”

    瑾平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主子对娘娘果然是十分好的。”

    两人回宫后,瑾平手脚麻利,很快就去拿了红花回来。兑水冲泡的时候,瑾平说起方才在御药房发生的事。

    “奴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阵责骂声,等进了门才发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太医在责骂另一位年轻的太医,奴婢看那年轻的太医眼生,估计是近期才从宫外选进来的,长的还怪好看。曾经在宫外是众星捧月,可一进宫变成了任人欺负的破落户。”瑾平感叹道,“这些红花是那位年轻的太医开的,还说宫里红花用量不多,药房里只剩下这一点了。新的红花得过两天才能从宫外运进来,等到了再给送过来。”

    炉子上的热水烧的沸起来,从壶嘴处冒出蒸蒸白烟。瑾平拿个抹布卷起把手,倒进桌上的小茶壶里:“水还热着,主子等等再喝。”

    滕淑良“嗯”了一声,侧身靠在圆枕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几个月平静无波,日子也寡淡,滕淑良每日陪着滕贵妃养胎,做做绣活,一日一日的也没有那么难熬。中间有两次皇上点了她侍寝,滕淑良也都是咬牙忍着不适,等身后那人完事离开后,瑾平就从外边把红花熬的汤端进来,看她毫不犹豫的一饮而下。滕贵妃给她的书也看了,画中女子看起来十分享受,但滕淑良始终没办法理解。

    不知是否这份隐忍与无争得到了皇上的怜爱,不久后,一道册封良嫔的圣旨就送来了应庆宫。

    大寒那天,外头又降下的大雪,夹雪的冷风穿堂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冷。

    虽然早知道滕贵妃预产期将近,可不知道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刚行完册封礼的滕淑良就从来人的耳朵里听到了滕贵妃临产的消息,把手里的宝册宝印往瑾平手里一堆,提起衣角就往外边走。

    她步履匆匆的出了殿门,一路往应庆宫去。路过宸贵妃的含英宫时,脚下一滑扑倒在地。正巧宸贵妃正坐了銮驾要出门,她这一摔,正好摔在了宸贵妃的仪仗前。

    滕淑良赶紧作礼道歉:“给贵妃娘娘请安,请贵妃娘娘饶恕臣妾驾前失仪之罪。”

    只听见宸贵妃哼笑一声:“本宫当时谁,原来是良嫔。怎么良嫔觉得,升了嫔在这宫里就要横着走了不成?”

    宸贵妃一直因为滕贵妃怀孕,而她又是滕贵妃的侄女的缘故一直看她不顺眼,如今宸贵妃定是知道了滕贵妃生产的消息,必定又在心里怨怼于她,今日是注定要找她麻烦了。

    滕淑良不卑不亢,话语间皆是平静,她支起身,面对宸贵妃说:“原是嫔妾有错在前,惊扰了娘娘,娘娘无论对嫔妾做什么处罚,嫔妾也都认了。”

    “好啊,难得良嫔这么痛快。”宸贵妃随手指了一个宫女,含笑对滕淑良说道,“本宫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让这个宫女打你两个巴掌,今日就算翻篇了。”

    “多谢贵妃娘娘。”滕淑良道,说着拦下瑾平,不让她求情。

    不就是两个巴掌吗,挨下了就挨下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会应庆宫去,她没那么多时间跟宸贵妃纠缠,滕淑良心道。

    那个宫女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掌下了力气却不小,两巴掌过去滕淑良觉得自己的双颊伴着疼痛瞬间发热肿大。清晰的掌印落在瑾平眼里,变成了惊恐。

    “娘娘既然惩罚完了,嫔妾就先告辞了。”滕淑良起身,不偏不倚的行过礼,干脆的拉着瑾平离开了含英宫。

    宸贵妃看她这幅桀桀傲骨的样子,心里窝着火气,但毕竟是自己当众人的面说,两个巴掌就放她走的,也不能教她食言,这股火气也只能生生压下去。

    “走!”

    等到滕淑良急匆匆赶到应庆宫时,外边的宫女说滕贵妃已经产下小皇子,但有血崩的迹象,太医正在里面会诊。

    滕淑良进到前殿,发现銮驾候在院子里,而皇上已经先一步进到后殿了。

    早得知滕淑良要回来,可左等右等总也等不到,慌了神的素玉站在门外一边抹眼泪一边来回焦急地走着。终于,远远的见滕淑良回来了,素玉顾不得其他,立马跳下台阶朝她跑过去,边跑边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快进去看看贵妃娘娘吧!”

    “皇上在里头吗?”滕淑良解下披风丢给瑾平,又问素玉。

    素玉点头:“在,都在里头呢。”

    大门一开,饶是滕淑良做好了准备,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昏了头,她掀开纱帐走到里面,发现自己的姨母滕贵妃,此时一脸倦容,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皇上坐在一侧握着她的手,下面是跪了一地的太医。

    见滕淑良来了,皇上附到滕贵妃耳边小声跟她说:“良嫔来了。”

    滕贵妃费力的睁开眼,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笑,让滕淑良过去。

    “姨母,淑良来了。”滕淑良跪在床前,声音有些颤抖。

    滕贵妃用另一只手握住滕淑良,道:“还记得姨母跟你说过的吗,你有一天会明白姨母的苦衷的。”接着顿了顿,又对皇上说,“臣妾的身体早就不行了,怕皇上担心,不准臣妾生下孩子,所以一直瞒着皇上。臣妾让淑良进宫,也是为了给臣妾的孩子寻一个靠得住的养母,其他人臣妾都信不过。”

    “好了,别说了,休息休息吧。”皇上皱着眉,轻声安抚她。

    “臣妾怕这一休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滕贵妃用力攥住皇上的手,苍白的手背上显现出道道青筋,“皇上,臣妾就这么一个心愿,希望皇上可以把六皇子交给淑良抚养,一直到他在外建立自己的府邸。淑良是个好孩子,还请皇上善待她。”

    皇上看了滕淑良一眼,目光中混杂着多种情绪。最终,皇上说:“好,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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