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没睡,顶着硕大黑眼圈,脸色蜡黄浮肿的许志国,一大清早的,连早饭都没吃,就到宫门前,叩头请见。淌着冷汗,递上了荣曜的奏折,许志国把额头抵在地上,根本就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一连把折子看了两遍,气的脸都青了,闭眼磨了半天牙,才开口,吩咐张宏,去把太和公主,京畿卫指挥使,五城兵马指挥使,陈太后的兄嫂,以及袁敏行,全都召进宫来。
太和公主才一进门,就被屋里点的内甜香给熏到了,都来不及说话,就在皇帝面前,吐得天昏地暗,无奈之下,皇帝只好带人换了个屋子,召见众人,太和公主就抱着痰盂,在隔扇外回话。
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被召进宫的众人,才近乎虚脱的走了出来,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也顾不得回家换都返了汗碱的衣服,各自散开,直奔自己所属的衙门,开始执行皇帝的圣旨。
太和的婚礼势必要提前举行,尽管仓促得到了,公主府院墙的泥土都没干的程度,也只能让太和将就一下,因为她的肚子实在是等不得了,所以,作为姐姐的蓬莱,也要把婚礼提前,皇帝皇后,以及李太后,都觉得对不起蓬莱,只能选择厚厚的陪嫁补偿给她。
太和的婚礼,被皇帝定在了跟蓬莱公主同一天举行,尽管陈太后强撑病体,出席了她的婚礼,但是除了陈家的至亲之人出面吃了酒席,其他的人都只是封了红封,送了礼物聊表心意。
相比太和冷冷清清的婚礼,蓬莱郡君的婚礼,就热闹多了,钞纸胡同提前十天,就开始挂上了红绸,正房里新糊了墙纸,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一水的黄花梨,蓬莱郡君的嫁妆提前五日开始搬,直到成亲当日,到了拜堂的吉时,才全部进了荣眺的家门。
祖宗八代都是京城人士的荣曜,因为先祖出自汝宁府,按照其父亲的遗愿,带着妻女回乡祭祖去了,蓬莱公主与荣眺的婚事,只好由皇帝亲自出面主持。连久未露面的大长公主,都亲自来吃酒席,可见大家对她的祝福与重视。
在田庄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荣宝儿就被荣高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赶紧起床,咱们去吃杨家的烧麦,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荣宝儿,一听说有好吃的,立刻麻利的穿好衣服,等翠衣给她梳好了头发,就跑到马车上坐等了。相比昨天晚上。一家人仓促出行,今天一行人就显得从容许多。除了荣高氏母女乘坐的马车之外,后面有增加了两辆黑色桐油宽檐马车,一辆是寿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坐的,另一辆就是装着行礼杂物的。马车周围还多了十几个精壮的护卫,都是曾经跟荣曜征战过,被他留在田庄上养老的。
清早的天气十分凉爽,太阳才露出半张脸,荣宝儿就到了杨家烧麦馆,一进屋,就看到已经有十几桌客人在吃饭。杨家烧麦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家苍蝇馆子,尽管看着卫生条件不怎么样,但是他家的羊肉烧麦,还有回头,真的是人间美味。
蘸着蒜酱吃了一屉烧麦,四个回头,荣宝儿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表示十分满意。荣曜正准备吩咐,把剩下的烧麦和回头打包带走,清虚道爷穿着破衣烂衫的道袍,趿拉着用马莲系在脚上,只剩下鞋底的踢死牛布鞋,有气无力的走进了杨家烧麦馆。
“道爷,您这是”看着清虚直奔着他们一家走过来,一点不客气的伸手抓起还微烫的烧麦,就往嘴里填,荣曜简直啼笑皆非。
“之前,荣丫头叫我做的药,我做出来了,特意送来给丫头看看,对是不对!”把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拍到荣宝儿面前的桌上,清虚又叫过小二,要了两笼屉烧麦,一大碗羊汤,开始慢慢的细细品尝。
荣宝儿小心的拆开油纸包,用筷子点了一点,送到嘴里品尝,“味道倒是差不离,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老道按照你写的只有药名,没有药量的方子,拉着玄静观所有通药理的徒子徒孙们,没日没夜的赶了三个多月,才弄出来的,你还怀疑老道?”清虚道爷鼻孔朝天哼哼。“你可知道,那雪里一支蒿有多难找?炮制起来有多复杂?”
“道爷,这药可不是我求您做的!”荣宝儿包好了药,拿在手里掂了掂,跟清虚抢了一只烧麦,在他的怒吼中,塞进了嘴里,“我不过是在古书里,发现了一张金疮药方,拿去给您看一眼而已,谁知道您老人家会这么兴奋,非要按方制作出来不可?”
“金疮药?”荣曜是上过沙场的人,对能够医治创伤的药物尤其敏感,能让清虚感兴趣的药方,想必不是普通凡品,“道爷可曾试过。药效究竟如何?”
“把适量药粉,用黄酒给伤患服下,止血效果甚好,伤口愈合也好,就是疤痕明显,不好消除!”吃饱喝足,清虚打着饱嗝,剔着牙说。“比老道压箱底的药,效力还好些!”
“那若是用在在沙场受伤的兵卒身上,岂不是会减少许多伤亡?道爷您这是积了大德了!”荣曜高兴极了,抑制不住激动,高声说。
“老爷,低声!”清虚一只回头塞进荣曜嘴里,对他摇头,好在周围的人,都沉浸在美味当中,对荣曜这一桌,看起来就惹不起的人,没有特别在意,“这药虽然效果好,但是制备起来工序复杂,其中的雪里一支蒿更是难得,所以很难大量制作,所以到现在老道只做出来这一小包!”
“只有这一小包?那道爷您,是用什么来给伤患试用的呢?”荣宝儿眨着单纯的大眼睛,问清虚。
“啊,这个啊,哈哈哈!”清虚心虚了,“既然老爷要带着家人出游,正好老道要开始游历修行,不如咱们一同结伴而行?”
“那敢情好!”荣曜还没说话,荣宝儿一口答应下来,清虚老道名扬天下,随便哪个道观门前一报名号,都不愁错过宿头,也许还能吃上美味的素斋!“不过道爷你这身衣服可得换一换,不然的话,别人会误解您的!”
清虚伸手抓了抓脖子,手里的泥球都有天王补心丹大,一把顺着窗户丢出去,紧接着,在玄静观见过的,圆头圆脸圆眼睛小道童,奋力拖着比他体积还大的药箱,身上背着大包袱,从外面蹒跚的进来。
小道童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对着满桌的空盘子流口水,荣高氏最看不得小孩子挨饿,急忙有点了吃的,让小道童吃,小道童笑得可爱,手下却快的惊人,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吃了五屉烧麦,喝了三碗滚烫的羊汤。
大家都吃饱喝好了,结了账之后,清虚道爷带着小道童,躺在最后一辆行李车上,老道教小道童诵读起了《道德经》。巳时才过,秋老虎开始发挥它的威力,尽管走的是官道,毒辣的太阳下,烤干的黄土随着马蹄的踩踏,漂浮起来,官道两旁的野草都被黄土薄薄的覆盖了一层,像是被炙热的太阳烤焦了似的。
坐在马车里,都觉得闷热难耐的荣宝儿,看着荣曜带着护卫们,骑在马上,满头大汗的样子,就跟荣高氏商量,让翠衣送冷茶过去给他们喝,清虚道人睡梦中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就探出头来看,一不留神就被太阳晃了眼。
“荣爷,您看着天气热的厉害,要不然咱们找个阴凉处,等太阳往西转转,再赶路如何?反正也没什么好着急的!”清虚缩回马车里,躺好了对外面吼。
荣曜抬头看看天,大太阳火辣辣的挂着,一丝云彩都没有,护卫们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冷茶,汗水还是顺着脸往下淌,“今年的秋老虎真是厉害,道爷说的对,咱们找个地方休息纳凉,等天气凉快一些,再赶路也好!”
正好官道转弯之后,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杨树,立在官道旁边,树下有好大一处的树荫,足以让所有人和马匹在下面乘凉。热坏了的马儿们,都不用驱赶,自动自觉的走到树荫下,摆着尾巴惬意打起了响鼻。
护卫们分成两队,一队守着荣曜一家和车马,另一队则沿着小路草径去寻找水源,马车空间有限,只备了给人喝的水,马儿们的饮水,就得另外去寻找了。看看官道上并没有行人,荣宝儿就把车帘都打开通风透气。
小道童闲不住,跳下马车,先是跟马儿们友好交流了一番,然后就开始四处蹦跶,尽管荣耀吩咐他不要跑的太远,免得迷路了,小道童还是没一会儿就钻进了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荣宝儿在马车里,惬意的眯着眼假寐,不行进的马车,就不会颠簸,秋风微微轻拂,带来令人舒爽的凉意,正是打盹的好时候。香香的睡了个午觉,荣宝儿翻身坐起来,翠衣立刻送了清洗干净的梨子。
“咦?哪里来的梨子?”荣宝儿伸手拿了一个,梨子个头不大,跟鸡蛋差不多大小,闻起来香味很浓郁,咬上一口,汁水立刻充满了口腔。梨子酸味略重,还有一点点的涩,但是吃起来觉得很解渴。
“是道爷身边的小道童,名叫皎月的,在树林里找到了一颗梨树,果子竟然还不少,大家都吃到了,这是给姑娘特意留的!”翠衣笑着看着宝儿,一口气就吃了三只梨子才罢手,“侯爷果然没说错,您是真的喜欢酸甜多汁的水果!”
荣宝儿扶着翠衣的手,下了马车转了几圈,活动手脚,太阳已经西斜,凉爽的北风吹过,荣宝儿舒服的感叹,“真是舒服啊!哎,怎么没见到我娘和我爹?”
“老爷跟夫人在山泉边上钓鱼呢!”寿嬷嬷跟着护卫,从小路转出来,给被鱼淋了一身水的荣高氏,取替换的衣服,听到荣宝儿的问话,回答道。
“钓鱼?”这么悠闲啊!荣宝儿拉住寿嬷嬷的胳膊,非得跟过去看看。
才到山泉边,就看到荣高氏高高举着钓竿,荣曜挽着裤脚,光着脚踩在山泉里,从鱼线上往下摘鱼,活蹦乱跳的大鱼足足有两尺长,要不是护卫有眼力见的,赶紧下去帮忙,大鱼就要脱钩逃掉了。
“爹,娘,你们好厉害!”宝儿站在岸上,拍手欢呼,“晚上有烤鱼吃了啊!”
“馋猫!”荣高氏累的胳膊酸痛的厉害,鬓角额头也都是汗珠,转身到布幛里,由寿嬷嬷服侍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荣宝儿也举着鱼竿,荣曜笑着摘不到三寸长的,一条被叫做葫芦片的小鱼。
不服气的荣宝儿,再次让荣曜替她在鱼钩上,串了条蚯蚓做鱼饵,然后在荣曜的帮助下甩杆,嘴里念叨着,“大鱼,大鱼过来,小鱼,小鱼走开!”
等了有两刻钟,这次真的有大鱼咬钩了,荣曜带着两个护卫,蹚水过去,三个人合力,都没能制服那条三尺多,将近四尺的大鱼,最后还是荣曜让荣高氏和荣宝儿转过身去,不许往他们那里看,护卫抽出腰刀,剖杀了大鱼,才算是成功保住了荣宝儿的胜利果实。
全员在野外打牙祭,吃了顿香喷喷的鱼宴,有炖鱼,有烤鱼,荣宝儿吃得十分满足,吃着被荣高氏挑尽鱼刺的鱼肉,荣宝儿开心的说,“果然大鱼的鱼刺,比小鱼的要少了很多呀!”
毫不意外的,荣宝儿收到了,荣高氏的大白眼。脸皮够厚的荣宝儿,不但不气恼,反而凑过去,拿过才烤好的鱼腩,拔下大鱼刺,分成两份,一边呼烫,一边送给荣曜和荣高氏品尝。
女儿送到手里的鱼,果然味道不一样,荣曜咬了一口,表示,“真香!”
荣高氏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拿着鱼肉,品尝的格外用心。愉快的吃完了鱼肉大餐,一行人趁着凉爽的天气,继续赶路,在明亮的月亮下,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摇曳着,一团团的摇晃的树影,让荣宝儿觉得有点骇人。再加上不知名的野兽鸣禽,时不时的叫上一两声,荣宝儿把头埋在荣高氏的腿上,不肯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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