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拿了男主剧本的女帝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 23 章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真和十八年五月十五,谢长卿和王偭同榻而眠。

    王偭早已沉沉睡去,谢长卿却迟迟不能入眠。他披上宽大的广袖褙子,拖着木屐,轻轻推开窗。

    月华碎了半间房。

    谢长卿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涟漪。他的琴弦好像有所触动,发出清冷的松石之音。他转过半个身,月光正好将他的面庞分割成黑白两半,如同切好又拼凑上的棋子。他模糊的影子被月光速写在无形的纸上,乍一看好似独立的仙鹤。谢长卿闭上眼,只有在这种万籁俱静之时,他才能发现他自己的本心,聆听他自己心海的潮声。

    “哦咿哦——”

    又是扶南子和它的浑家摇江君。

    谢长卿毫无慈爱地看着这一对毫无廉耻的大鸟居然当空嬉闹交尾。月明星稀,双鹤偕飞,这图景在刘瑄眼里是完美和谐的画面,在谢长卿眼里却是对他的讽刺。他略有不平之气地关上窗,钻回王偭身边,黑暗又重新统治了这间房。

    “夕秋——”

    谢长卿刚钻回被窝,王偭一只手就伸过来。

    “我不是嫂子,放手!”

    谢长卿嫌弃地卷走被子,与王偭隔了一尺远。

    “让我摸摸我的儿子。”

    王偭把手朝谢长卿小腹下摸去。

    “哎呀——受不了你了!”

    谢长卿被他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蹲在床上,抱起枕头,恐惧地看着王偭。

    “你又撒娇,干嘛对我这么冷淡?”

    任谢长卿感到万分恶心,王偭才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猥琐呢。

    “不陪你睡了,要嫂子陪你吧。”谢长卿一面压着嗓子嘟着嘴朝王偭骂,一面自己翻了个跟头睡,侧着身子朝着窗,皱着眉头想着到底是什么让王偭这个正人君子变成这样一副下流样。

    “正式行动要拟定一个代号,我们这次行动就叫‘清雪行动’!大雪过后,只有雪化了种子才会发芽嘛。雪霁天晴,乾坤朗朗,说的可不就是?”

    林仕楠和李凌都双手赞成,倒是荞青轻笑了一声。

    “陛下怕是不止这个意思吧?”荞青不置可否,若有若无地笑着。

    刘瑄被她问得脸红,清了清嗓子,“那就这个了。”

    车厢内又是一片沉默。过了好久,荞青才带着诸人到早已安排好的民房里住下。

    快到拂晓时,刘瑄披着丝制广袖褙子到院中。

    “哦咿哦——”

    刘瑄的神思被这富有韵律的鹤鸣抓去,被残月照得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纯洁的笑。

    两只仙鹤盘旋而下,雄飞雌从,交颈颉颃。鸭卵青的天,伴着一线云、一轮月,井旁还有棵柳树。晓风撩过柳梢,刘瑄封存已久的琴弦也在无意间被人撩动。置身于如此和谐的景致里,刘瑄忍不住朝它们走进了几步,笑意更甚。

    仙鹤是知报恩的灵物。扶南子远远地在天边就看到了刘瑄,和它的爱侣交流了几句,一上一下地向刘瑄飞来。

    刘瑄欣喜了一阵,又不敢乱动,生怕又像上回那样,让这一对眷侣反感。

    扶南子携它的爱侣而下,昂首阔步地走至刘瑄跟前。它们又齐齐低了头,像是要刘瑄爱抚它。

    “哦呃呃。”雌鹤乖巧地靠在刘瑄胸上,刘瑄被它的喙磨蹭得好痒,只好放开它,温言细语地说:“在这里好生等着,朕去给你们弄些吃的来。”

    刘瑄捧了一个大食盘,里头装着一堆小鱼小虾。扶南子起先是把头扭过一边,坚决不吃,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后来拗不过摇江君的邀请,也低头吃了些。

    “呵呵哈!”刘瑄见它们连吃东西都这般相似合拍,希望的笑容覆盖了他一脸。

    “陛下这么早出来,可是睡不惯床?”荞青每到这个时辰便早早起来,她见刘瑄不像往常那般睡懒觉,突然就着急了。

    “不是,昨夜朕感触太多,一时竟难以入眠。乘着无人,朕便出来随便走走,怎知遇到了故人。”

    荞青仔细打量了这两只鹤,只见一只仙鹤的脚上扣着一环金戒指,她竟也欣喜地叫出声来:“呀!这不是陛下当年放走的仙鹤吗?如何在这里又出现了?”

    “你忘了?摇江君的夫君可是谢长卿养的扶南子呢。当年还是谢长卿求情,要朕成全了它俩。”刘瑄又回忆起当年那个绯衣酡颜的翩翩先生。一想到谢长卿吟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那副真挚深情,他便有一种极强的渴望去了解这人的灵魂,甚至想融入他的灵魂,嘴角又在无意间出卖了他。

    “又是谢长卿!和陛下聊天,半句话脱不开谢长卿,说什么都要说到谢长卿。扶南子、摇江君,连名字都要对上。”荞青咕囔道。

    “当初朕放它出来时,它是这般战战兢兢,一只脚前前后后踏出了好几次。现在,朕也出来了,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还在一场梦里。”刘瑄梳理着摇江君的白羽,坏心思又动了起来,还想摸摸扶南子。

    “哦克——”扶南子非常不喜欢除谢长卿以外的人的爱抚,它骨子里的那份清高又开始作祟,直接用喙赶走刘瑄的手。

    “呜汪!”一直在暗中吃醋的雪儿见这只野鹤如此不识好歹,竟然敢这么对待它的陛下,腾地从草丛里蹿出来,嗞开牙齿朝扶南子扑过去。摇江君性子胆小,扑愣愣地飞入青云。扶南子倒是个烈性子,它素来瞧不起哈巴狗的行径,张开了翅膀要去啄雪儿。

    “雪儿!你这个样子干什么!坐下!”刘瑄一阵叱喝,雪儿眼皮一翻,只好朝扶南子狗吠了几声,满不情愿地在原地坐下。

    扶南子懒得理这只愚忠的呆狗,摇摇脑袋,仿佛它有思想一样,鼓鼓翅膀直冲青云去了。

    “朕教了你多少遍,没事别乱叫!没朕的命令不许咬人!你是连朕的话都不听了?还以为自己是主人呢!上回咬荞青,朕当朕是没教过你,昨夜又乱叫,今天一大清早的还让朕不高兴。你一只阉狗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劲,吃个鬼的醋!看来朕是太娇纵你了!”一想到这只狗居然把自己想象成它的私有物品,刘瑄就越说越气,一巴掌朝雪儿的狗脑袋打去。

    “呜呜呜——”雪儿本意为护主,怎想遭到主人的一巴掌。两颗晶亮的眼泪从它丝缎一般的毛发中滚落。它将头埋进自己刨的坑里,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

    “做错了事还有理了!荞青,陪朕睡个回笼觉,莫理这只蠢狗,以后也别让它到朕的床上。”

    其实刘瑄下手的那一刻已经收敛了几分力气,但是训狗如驭臣,必须要刚柔并施,过刚则人心生异,过柔则全无威信,这还是谢长卿教会他的。

    “吧嗒吧嗒。”雪儿的眼泪湿了一小块地。它不敢看刘瑄,生怕从刘瑄眼里看出什么要了狗命的东西。

    刘瑄兴致阑珊地钻回留有余温的被窝,他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儿,居然无端地牵挂起谢长卿了。

    “荞青,昨天的事,你真知道是为何?”

    “陛下说的是哪一件事?”

    “清雪计划。”

    “雪儿名字的来由,臣妾是知道的。至于这个‘清’,想必陛下一开始想用的不是这个‘清’吧?”

    “你说的不假,到底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朕一开始把雪儿当作是朕的替身。它和朕一样,都是被阉了的,只不过它是后来做的。朕不好唤它瑄儿,只能唤作雪儿了,毕竟在吴越,这两个字是一个音。”

    刘瑄望着房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猜的不错,是他的名字。”

    荞青翻了个身,认真说道:“陛下果真还喜欢谢长卿?”

    “荞青,你答应朕,这件事情别说出去好吗?朕求你了,尤其是不能让他知道。”刘瑄也翻了个身,双手握紧荞青的手,眼眶里浸满了恳求。

    “臣妾怎么会不答应陛下呢?陛下但记住一句,不能让谢长卿那厮知道陛下的心意,否则他会百般利用,直到把陛下利用殆尽,再狠狠抛弃,另寻他人。相反,陛下还须让他誓死效忠。只要陛下稍稍对他半分好,时不时地发一下狠,他就会被陛下牢牢拴在手里,半步都逃不出。就像那只狗,”

    “诶——不带你这样形容朝廷命官的。”刘瑄见她这般形容谢长卿,不待她说完,直接打断。

    “你说,我们这样溜出来,对谢长卿是不是很不利?”

    “如果我们一件事都办不成,那才是连累了他。”荞青一直在撮合刘瑄和谢长卿这一对君臣,怎想到刘瑄这时有几分感情用事,看来他是动了真情。

    “也对,”刘瑄困乏地闭上眼,喃喃说道:“朕早已想好一套方案,先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说。你记得让大家都想一下化名,朕是刘武宫。”

    真和十八年五月十六辰时,杭州行宫。

    “元章,今日的第一项日程是参观沿海淤田,接着是校点水师、参观船坞和码头,最后是夜游西湖,赏明月、品清茶,如何?”谢长卿手持日程表,侍立在王偭身旁。

    “嗯,不错。”王偭嘬了一口谢长卿亲手沏的洞庭君山茶,“就照你说的,本官代天子巡狩,正好看看你这小子这三年在杭州搞出什么名堂。”

    王偭才刚说完,又忍不住细品一口,啧啧称赞道:“是何等神仙妙物?竟赛过了太后娘娘的凤团茶?”

    “文徴,这茶究竟是产自何地?竟有如此奇香?”周王偭正想着拿这茶去上贡给太后,好缓和一下地方上愈演愈烈的斗争。

    “元章,此茶原是洞庭君山岛上的野茶。前年下官初到杭州时,贼匪作乱,民不聊生。为一举根除这帮山贼,下官潜入他们的山寨,劝其归顺。山贼最终还是畏惧我朝威仪,心诚而降。下官不才,却有幸能在荒山野岭中发现一株野茶,就山泉煮之,异香扑鼻。自此,洞庭君山不再是盗匪乌合之所,而变为茶果连绵之乡。这便是此茶的来源。”

    “谁怜西子颜如玉,贫贱溪头自浣纱。茗茶如名士,倘若未等到有缘人,岂不是要生生世世都在山中等待了?”王偭接机又敲打几句。

    “是啊,茗茶如名士,只可独饮,不可聚而亵玩。”

    谢长卿反将了一军,王偭知道他性情乖僻,也不再说话了。

    良久,王偭才缓缓开口道。

    “呃——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要再不动身的话,怕是赶不了今晚的宴席了。”

    谢长卿心下苦笑,自然明白王偭是什么意思。。

    王偭已经不是当年的陪他清晨读《赤壁赋》的王偭了。

    “你们都想好了化名没?”刘瑄攀下一株柳条,端出一副君王的架势,甚是搞笑。

    “臣妾叫柳如烟。”

    “那你呢?”刘瑄装模作样地用柳条指着林仕楠。

    “臣就唤作林沉栀。沉香木的沉,栀子花的栀。”

    “仕楠、子岑、沉栀。爱卿的名字里怎么都是草药?真不愧你的医术!”刘瑄折下一丝柳叶含在嘴里,含笑说道。

    “陛下英明。”林仕楠颇有些紧张,他又偷看了一眼刘瑄,当真是妩媚俏皮可爱至极。刘瑄现在单纯得如一张白纸,他才不知道衔着柳叶这种动作在一个男人眼里是多有杀伤力呢。

    “爱卿怎的脸都红了?”刘瑄仍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局面,继续调戏着林仕楠。

    “天,天热的。”林仕楠咂巴咂巴嘴,强力掩饰他的无措。

    “那你呢?”刘瑄指着李凌问。

    “俺不识得字,也不会取名字。”李凌依旧是那么自我地嘿嘿笑,根本没有意识到刘瑄的反感。

    “行了!笑得难听死了!你不是凌寒独自开吗?就叫你梅花!”刘瑄没好气地说,谁叫他只要一生气就朝这个野人撒火呢,这不,养成习惯了。

    “他叫梅花?”荞青和林仕楠尖叫道,他们觉得后半生都无法直面梅花了。

    “那就野梅花,野梅花总行吧?”刘瑄也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靠谱,但是他又不免腹诽:“朕都可以叫刘瑄,他怎的不能叫梅花了?”

    “行,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出发。”刘瑄动员道。

    说话的间隙里,刘瑄瞥了一眼躲在土坑里的傻狗,无奈地叹了口气。

    “傻狗,现在知道错了吧?”刘瑄蹲下身,抱起那只委屈巴巴的狗子。

    雪儿只觉得主人的味道在一点一点逼近,接着又是那双熟悉温柔的手。就在刘瑄的手触到雪儿的一瞬间,受宠若惊的狗子抽搐了一下,又呜呜呜地抽噎起来。

    刘瑄见平时那只乖巧顺良的狗变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恻隐。他正视着雪儿的大眼睛认真而宠溺地说:“好了,你现在身上全是泥,我就不抱你啦。你既然愿意跟我,我定然是不会抛下你的。来,先去洗个澡,我们漂漂亮亮地出去。”

    雪儿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刘瑄一手拿着葫芦瓢,一手握着胰子给雪儿冲洗。雪儿原先还以为刘瑄不要它了,难过得想刨个坑埋了自己。现在受宠若惊的余威还没消退,它也不敢像从前那般恃宠而骄,所以荞青对它做鬼脸它也不叫唤一句。

    “荞青,给雪儿洗完澡后,朕去修书一封,接下来我们就直接去万松书院。你要下面的人记住,现在朕是刘武宫,字常衡,一应尊称都不要使用。对了,告诉林仕楠,现在他是我的书僮,你是我的妻房。至于李凌,只好让他做马夫了。”

    “遵旨。”荞青告退,临走时还不忘再戏弄一下雪儿。

    雪儿正享受着刘瑄的爱抚,被荞青欺负了也不敢叫,生怕又惹主人不高兴。只好用它那双长着长睫毛的圆眼睛幽怨地看着刘瑄。

    “乖狗狗。”刘瑄点了点雪儿的脑袋,戳出几个肥皂泡。

    雪儿从来没见过如此奇妙的幻象,好奇又急切地要捕捉这幻象。

    “啪唧——”

    刚刚洗干净的白狗又成了黄狗。

    还糟蹋了刘瑄一件衣服。

    “蠢狗!再要乱动,我可真不要你了!”刘瑄被这只狗气得想笑,谁叫这狗子又蠢又萌呢。

    “呜呜咿咿——”雪儿听到“不要你了”吓了一跳。它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乖乖地趴下,任刘瑄浇水下去。

    当晚,杭州署衙。

    “恩师对你在杭州的政绩非常满意,但是如果你不答应娶他的侄孙女,你回京的希望又没了。”王偭悠悠道,又加上几句:“文徴,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一直都想要一段纯粹的感情,可惜这世道不纯粹。”

    “如果非要做谁的女婿才能升迁的话,我宁可一辈子在这里做个通判!”谢长卿端起一碗花雕酒,眼睛一眯,吞将下去。

    “王大人、谢大人!大事不好了!”一个仆役急匆匆地跑上前,还没到王谢二人跟前,又高速摔了一跤,扑倒在地上。

    “到底何事?这么莽莽撞撞的?”谢长卿心情不好,得找一个人撒火。

    “大事不好了,官家失踪了!”

    谢长卿一下子就醒酒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