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予并没有去给陆远澄送机。
暑假的日子有些无聊,尤其是天气又热,班上的同学各种约何安予出去玩,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就窝在家里,偶尔去医院当志愿者帮帮忙。
何安予的父母都是医生,平时特别忙,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待在家里,她的姐姐何乔希正在读医科大,更加不会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猫猫狗狗也没有。唯一有点生气的就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橘子树了。
好不容易得一天她的老妈——薛医生在家做午饭。记得这距离上次揭开锅盖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囡囡,下来吃饭啦!听到没有?”
“好,就来。”
“踏踏踏”雀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砰——”
“啊!嘶……好痛啊!妈啊!”何安予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楼梯转台,疼得双眼直冒泪花,脑壳一圈星星。
薛医生,那个自打何安予会走路开始就一直预言此情此景的中年妇女闻声赶来,表情凝重,手里还架着平底锅。何安予见状连忙护住头,真怕她一锅盖下来英年早逝。
但是她没有。
要不是后来她叫帮忙的医生可儿劲地拧,何安予真以为自己还在中考那段被“宠成女王,无法无天”的人生巅峰时期。
一路上何安予都喊痛,碰一碰跟杀猪似的大吼大叫。薛医生是心血管内科医生,对骨科并不是很熟悉,看她这副模样还猜测是不是骨折了。火急火燎地叫何安予的老爸去骨科那边候着。
起初何安予死活不让碰,还穿着牛仔的背带裤,裤脚撩不上去,只好剪开。
满脸操碎了心的父母俩在旁边看着,医生看了看笑着说:“安予她只是普通的摔伤,并没有骨折,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我动不了。”从小打个针都能哭上一整天的何安予眼睛红红的,可怜地看着温柔的女医生。
女医生:“一个姿势放久了腿麻了吧?”
何安予:“”
何安予的父亲何主任拿过对比几下,问:“就这么点问题?”
薛医生也同样疑惑。当得到医生的肯定答案后,薛医生看着何安予:“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要死啦!”
“痛啊!”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判断何安予痛的级别。别人打个耳洞到她这儿能变成捅刀子。最矫情了。
何主任薛医生不打算再理她,谢过女医生后,薛医生撇了一眼表情令人窒息的何安予,嗔声:“就你能折腾,给我好好躺着。”
其实何安予也觉得自己挺能折腾的。就像六岁那年被人骗上树捉知了,下不来,下面一群街坊邻居包括自家爸妈在内伸手随时准备接招的样子。当然也记得事后被妈妈揍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样子。
“闺女,眼泪都擦擦,老爸下班给你买好吃的。乖,不疼了。”何主任蹲下来看着自家闺女细白小腿上黑紫色的一大块,于心不忍地轻轻吹了几下。
“疼的!”何安予嘴巴咬着拇指,嘴角不住地往下拉,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何主任突然拔高声音:“说不疼就不疼了。你说,不疼!”
“不疼!”
“那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
小时候每次何安予一摔着何主任都这么跟她说,最开始薛医生跟何乔希嗤之以鼻,但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她真的就不哭了。神奇吧?
旁边的女医生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家三口,薛医生无奈笑笑:“这孩子像她爸。见笑了。”
薛医生是这样的,何安予考第一回家就说像她,哭着回家就是像她爸。好的像妈妈,不好的都是爸爸的错。
“安予这个样子挺可爱的,现在的女孩子这样才会招人宠呢。”女医生道:“她现在还小,多宠宠也是好事。”
何安予四五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小半年,把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了个遍。当时脸圆圆十分可爱的,嘴巴又甜,特别招人喜欢,这个医生抱抱那个护士姐姐亲亲。
往后也偶尔过来玩,工作时间长一些的医生护士跟她都比较熟悉。这次帮她看病的女医生也是其中之一。
“都惯成什么样了?难怪让人喊大小姐呢。”薛医生看着终于破涕为笑的何安予无奈摇摇头。
那边被安抚下来,再次谢过女医生后,何主任就把何安予背到楼下停车场让薛医生把她带回家。
当然吃过午饭之后依然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没办法,医院里忙。
何安予百无聊赖,躺下睡觉。
除了大学,毕业季的暑假就是好啊,没有作业的生活多么令人向往。
梦里,高中生活已经开始。何安予本人因为去医院耽误时间迟到了,到教室的时候老师早在讲台上唾沫横飞。
何安予刚进门,老师抽同学回答问题刚好点到自己的座位号。一道数学压轴题,梦里的何安予抬头看了两眼,瞬间说出答案,并在老师同学们惊讶的眼光中,慢悠悠地回到座位,趴下睡觉,从此江湖就有了她的传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鬼知道一百二的数学只考36分的何安予哪里来的勇气做这种梦。果然只存在梦里啊。
美梦被一阵电话铃扰乱,何安予伸手摸手机,看也没看接起来。语调是浓浓的起床气:“咋滴啦?”
“噗——”另一头的人没忍住笑出声:“大小姐你上哪儿学的啊?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真别说还挺符合你那五大三粗的老铁形象。哈哈!”
这么贱的语气还能是谁?
“陆远澄!你吃饱了撑着就闭嘴吧!省得等会儿下泻不成变上吐,还白白恶心自己。”有起床气附体的何安予战斗力爆表,虽然话比较粗。
陆远澄:“啧啧,生气啦?别嘛!我这才说第一句,要平时你能忍好几回合呢。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谁事先惹了你?告诉我,我有话说给他。”
听着声音就不大靠谱,半笑半认真。恍惚间仿佛他眯着眼,嘴角上扬写着大大的“欠揍”俩字的脸就在眼前。
这么一闹也差不多清醒了的何安予没好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唉,你听一听先嘛!”
“什么?”
“我想跟他说,干得漂亮!哈哈哈……”
每次都在作死的边沿试探。要是陆远澄在眼前估计会被何安予一个台灯砸得七窍流血,半死不活。
何安予气的发抖,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吼着道:“陆远澄你有病啊?!”
另一边的陆远澄似乎觉得这很有趣,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但是他一想到何安予现在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了缓才有点正经道:“没病啊,大小姐,我就是想你了。”
何安予:“…………”
还说没病!都开始讲胡话了。
“你不要误会啊!我喜欢你才想你的,我没有别的目的。”
我信你才有鬼!
类似的这种话陆远澄信手拈来,从小说到大,起初还能骗何安予个脸红心跳,现在简直连标点符号都不值得被信任。
何安予冷漠道:“说完了?”
“嗯,说完啦。媳妇儿你还记得标准答案不?”
“记得呢。”何安予温柔片刻突然话锋一转:“你给我滚!”
“嘟嘟嘟……”
一阵忙音传来,陆远澄摸摸鼻子看着手机兀自低笑。
陆远澄确实没有别的目的,他纯粹就是习惯性地给何安予打电话,想到就打,管他早上,中午还是凌晨。要是打不通就一直打,打到有人接为止,打久了还会生气,看什么都碍手碍脚还特碍眼。
如果电话通了是本人接的,最后还能成功把何安予惹生气,那么陆远澄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神清气爽。
何安予不高兴就是他快乐的源泉。
平时在学校的午休时间,何安予睡觉,陆远澄就转过身这里搞搞那里搞搞。后边一堆兄弟伙等着他下去开始男人间的篮球厮杀。
“哥,走啦!”
“嘘!等会儿。”
陆远澄忙着附身去拔何安予的睫毛。
“啊!”手扯下的一瞬间,何安予惊醒。
而陆远澄在她抬头的时间里,飞快地跑到兄弟那边,“走走走,快走。”溜似的出了教室。剩何安予一脸茫然,摸着刺痛的眼睑,周围只有偷笑却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的同学们。
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向着陆远澄。
陆远澄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伙又不瞎,我帅你丑,哎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啊。”
何安予气死得了。
摔伤后两天何安予就能上蹦下跳追着隔壁阿旺到处乱跑了。看她这么快就把前车之鉴忘得一干二净的没心没肺样儿,何主任和薛医生萌生了可怕的想法。
于是终于决定在某一天的晚饭时间说出来。
夫妻俩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喝汤毫不知情的何安予。
“那个,囡囡啊,我有事跟你说,你先停会儿呗?”何主任一字三回头瞟薛医生。虽然是这样,但是他还是把通知权握在自己手中,谁知道要是让雷厉风行的薛医生说会把何安予吓成什么样。
反倒是何安予,一心醉倒在排骨汤里,傻兮兮地胡乱点头:“说吧,我听着呢。”
“姥姥说她想你了。”何主任说得诚惶诚恐十分委婉。
何安予说话间嘴巴无缝衔接地吃东西,两不耽误:“姥姥啊,我也想她啊。”
何主任给她夹了个鸡翅,继续诱导:“所以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他当然知道“姥姥家”这三个字对于何安予来说阴影有多大。可是……事情似乎有点太过顺利。
“当然想啊!”
“真的?”
“真的。”
“那你答应了?”
“嗯嗯。”
何安予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答应,真让人很意外。
旁边的薛医生一脸“看吧,还是我最了解你女儿。”一有的吃就人畜不分,六亲不认。挑吃饭时间绝对好忽悠。
何主任有点忧心,闺女这样子太好骗了不行啊,一顿饭就能被人骗到手以后怎么办?
“闺女啊,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别人呢?你都没有认真听,都没有好好判断这件事到底怎么样就答应,万一说话的人是个骗子呢?你听清楚了,我刚刚跟你说的是姥姥家,姥姥!有表哥赵惊蛰的姥姥家!”何主任一急当初理科状元的智商直逼智障。
好在何安予人傻反应慢,薛医生成功把何主任按住。
“薛医生,怎么了?你在干什么?”何安予终于把嘴巴空了出来注意到大动静的对面,“何主任你刚刚说什么啊?”
“没什么,你继续吃,你爸噎着了,我给他拍背呢。”薛医生自然道。
“可是你掐着他脖子。”
“呵呵,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方法。”
“可是您是心脑血管科的。”
“小孩子,别多事!吃你的吧!”
“哦!”
薛医生耐心解释何安予觉得很奇怪,这么被吼两句她突然就不觉得奇怪了。
何主任被薛医生踩着右脚吃完的这一顿。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疼痛拦下。可怜他的闺女,这简直太好骗了,怎么防得住那些混小子。
事后薛医生跟他说:“要是你有个儿子你就巴不得别人家的女儿都这么好骗了。看谁都像儿媳妇。”
何主任很委屈:“可是我现在有两个女儿我看谁都像流氓。”
行吧。薛医生也觉得这件事情要好好跟何安予沟通一下,毕竟这当年只要有一颗糖到她手中,就谁都让抱回家的性格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们养的是女儿,不是为谁养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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