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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得佞臣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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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沈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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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医院休养了两日,沈延玉就离开了。

    休养期间,除了照顾她的那个太医徐焕,还另有两个小宫女服侍她起居,应该是徐焕嘱咐的。

    那两个宫女年纪轻,一个春红,一个桃绿。进宫没几年,性子也活泼,沈延玉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些宫里的情况,她们也一五一十说了。

    沈延玉离开时,还颇有几分不舍。

    而那个徐焕看得出来是个好人,临行时还特意为她准备了几贴药材,反复叮嘱她按时煎服。

    徐焕还是个医学痴人,眼巴巴地还想多留她几日,研究研究她是怎么恢复心智的。

    不过沈延玉看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了,身子各方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她这次发烧,因祸得福。

    后来宫中盛传徐焕妙手回春,将她这痴傻之病治好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

    春雨刚过,天空正好放晴,沈延玉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脚步轻快地循着记忆向留芳阁走去。

    一路上七拐八拐,弯弯绕绕,等走到一片竹园前时,她才发现好像自己迷路了。

    毕竟这皇宫修得是真的太大了,再加上这还是几年前,她一不留神就走错了路。

    她正准备往回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高高低低的嬉笑声。

    那些声音太耳熟了,一下子让她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躲进了竹林偷看。

    沈延玉蹲在竹林里,就看见前面一群衣着华贵的少年少女围着一个人。

    那趴在地上的人背对着沈延玉,所以她看不到面容,不过那几个正对着她的少年少女,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旁边的两个少年是她的四哥沈易阳和三哥沈安辰,其余两个少女她叫不出名字,但是为首的那个她认得,是她三姐沈和真。

    前世,沈延玉还挨过她的鞭子。

    她也是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头上斜插着一根明晃晃的步摇,眉眼明艳,像开得最热烈的凤尾花,美艳而高傲。

    其实沈延玉对她这些兄弟姊妹并没有多大的感情,有的人她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而他们要么是拿她打趣逗乐,要么就嫌恶地避开她。

    唯一不同的就是四哥沈易阳在那血光之夜救了她一命,她记得这份恩情。

    虽然他从小也极其厌恶她,但若有机会,她定会还他那份恩情。

    而远处的沈和真手里正拿着一根黑色长鞭,鞭子上还在滴血。

    地上的人似乎在之前就挨了不少鞭打,一身衣衫被抽得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全是深红色的鞭痕。

    看样子也是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如果不是他身子还在微微起伏,沈延玉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春雨刚过,他就倒在一滩泥地里。

    “沈和真,你别把他给打死了,免得我母后又以为是我在欺负他。”

    沈易阳用脚踹了踹地上的人,想看看他死没死。虽然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也不想被他母后唠叨。

    “哼,一个下作东西,死就死了,怕什么。”沈和真将染血的鞭子随手甩给了身后的宫女,拿帕子擦了擦手。

    “就是就是,这贱种竟然敢偷三姐姐的玉佩,那可是父皇赏赐的东西,打死他算是轻的了。还好熙容看到了他鬼鬼祟祟地藏东西,不然真是便宜他了。”

    沈和真右边一个长相清秀,却牙尖嘴利的少女向地上的人啐了一口,气愤的神态跟自己东西被偷了一样。

    “赶快把玉佩交出来,刚刚就看你在怀里藏了东西,打你这么久都不拿出来,还真是贱骨头。”那牙尖嘴利的少女倒是替沈和真把话都说尽了。

    说到玉佩时,最左侧的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身子明显微微颤了一下。她是四公主沈熙容,看着年纪和沈延玉差不多。

    她偷偷看了一眼沈和真的脸色才开口,声音柔柔弱弱,说出的话却恶毒伤人:

    “是……是啊,听说他母亲就是个娼妇,果然生出的儿子也是……你,你笑什么!”

    沈熙容说到他母亲时,地上趴着的少年微微抬起了头,冲她笑了,只是那笑太过瘆人,阴森森的,让她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理会他作甚,只是平白脏了我们的眼。”沈和真似乎也不想计较那块玉佩了,对于她来说,那种东西多的是。

    “听说今天父皇在承华殿宴请藩国使臣呢,他们带了很多新奇玩意儿,咱们要不偷偷去看看。”沈易阳是个闲不住的,玩心重,胆子也是最大的。

    “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回宫了。”

    沈和真可不想和他们扯在一起,转身就往自己的奉月宫去了。她身后的两个少女并着一群宫女也跟着一起走了。

    “瞧她那样,胆小鬼。“沈易阳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也拉着沈安辰去别处玩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少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肩头用力挣扎了几下又塌了。

    春雨连绵,天空中阴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

    沈延玉缩在竹林里,犹豫了好半天,她想出去扶他,但是她现在的身份,不想惹麻烦,也惹不起麻烦。

    听着这几日春红桃绿给她说的情况,还有前世的见闻,宫里一些大人物的关系,她倒是基本缕清楚了。

    沈易阳就不必说了,他乃是文若皇后的嫡子,而他大哥沈成岸又是钦点的东宫太子。

    沈和真的母亲白贵妃,是当今丞相白旭升的胞妹,不仅母族权势滔天,贵妃更是深得皇上宠爱,膝下只有大公主沈端宁和她这个三公主沈和真。

    是以她一出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性格火爆,谁敢惹她不悦,一顿鞭子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连一向跋扈惯了的沈易阳也不会轻易去触她霉头。

    沈延玉觉得刚刚偷了沈和真东西的应该不会是那个少年,且不说那个双平髻少女那时有些怪异的反应。除非嫌命长,一般人也不敢去招惹沈和真。

    说不定他也是她某个记不清名字的哥哥,她们这种不受宠的皇子公主,除非像沈安辰他们一样依附于受宠的皇子,否则都是举步维艰。

    至于受不受冤枉,又有谁在乎。沈延玉有些自嘲地想,其实她的处境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也许是感同身受,沈延玉一咬牙,抬腿就出去了。

    地下的少年感觉一阵阴影挡在了他身上,一只白净的小手就伸到了自己面前。

    他侧着身子,凌乱的长发泼墨一样散在他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像是没有看到沈延玉伸出的手,自己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又是自以为是的怜悯吗?

    真是可笑。

    少年站起身,一张脸隐在头发下。因为伤得太重,没有站稳就面朝着旁边墙上倒去。

    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右手一紧,硬生生转了身,背砸在墙上。右手还紧紧捂着肚子。

    沈延玉略有几分尴尬地收回了手,恍惚间似乎瞥见他手中拿着个鹅黄色的物什。

    少年始终低着头,额前的几缕碎发挡住了眼睛。

    他俯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肩胛骨像是要刺破那薄薄的衣衫。

    那身形简直比沈延玉还要瘦弱。

    那少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左手扶着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吹过,掠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一片嫣红。

    沈延玉的脚步定住了,仿佛被人从头淋下一桶冰水,僵直在原地。

    沈琏,那个人是沈琏。

    这世上,只有他天生妖孽之相,眼尾嫣红。

    原本有几分担忧的眼睛被恐惧填满,沈延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漫天的血色。

    她早该想到的,她在皇宫,终有一日会碰到他。

    沈琏,如今他应该才十二三岁,就住在这皇宫之中。

    他名义上是她的堂哥,但是宫中不乏流言蜚语传他是拓拔皇后和别人私通生下的。

    先帝沈旬体弱多病,独宠拓拔皇后,一生也只娶了她一人,更是为了她一掷千金建了一座桃花山庄,花开四季不败。

    但沈琏一出生,先帝便驾崩了。

    先帝膝下仅有沈琏这一个遗孤,还尚在襁褓。皇位便传给了她的父皇,沈垣。

    虽然臣民都骂拓拔皇后无德,欲让她殉葬。但沈延玉的父皇还是遵从兄长遗愿,只是将拓拔皇后软禁在了桃花山庄。

    拓拔皇后红颜薄命,入住桃花山庄不过五年,就不幸遇上山庄走水,死于一场大火。

    人们以为这对母子都不幸罹难时,五岁的沈琏硬生生从满天火光里爬了出来。

    而且他天生眼尾嫣红,从火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地狱恶鬼。

    人们开始盛传此子不详,天生妖孽之相,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为了皇家的颜面,还是将沈琏以皇子的身份接回了宫,交由文若皇后抚养。

    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甚至不乏好事胆大者将先帝和拓拔皇后编排成了折子戏。

    可惜先帝痴情,沈琏无情。

    一夜杀尽她沈氏三百人,若不是她躲在地道里,也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那一夜整个皇宫都是惨叫声,血顺着地道入口的缝隙滴落在她脸上。

    身边没有一个活物,她在地道躲了三天三夜,血腥味从未散过,快要饿得晕过去时,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还记得被他找到时,沈琏浑身浴血,杀红了眼,那把染血的剑就抵在她的头顶。

    终归是乱臣贼子,他晦暗不明的身世也上不得台面。这才放过了她这个唯一的沈氏皇族。

    他伪造了一封先帝遗诏,封她为明德女帝。

    登基大典那日,沈琏替她传诏,而她几个兄弟姊妹并着父皇的尸体就被挂在城墙上。

    冷风吹过,沈延玉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而沈琏佝偻的身影已经慢慢看不见了。

    沈延玉看着地上的血污,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沈琏,你等着吧,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沈延玉抬头看着天空,第一次对重生后的世界产生了一丝真实感。

    天色渐晚,斜阳拉长了她的身影,融汇在婆娑的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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