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吵。”沈延玉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一群蚊子在她耳边飞来飞去地叫,吵得她心烦意乱。
“闭嘴啊!”沈延玉大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阴沉着脸寻找噪音的来源。
“哟,今天这傻子还有脾气了?”虽然被沈延玉的叫声吓了一跳,但是声音的主人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伴随着身后人配合的哄笑声,那人蹲下身靠近了沈延玉。
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浓眉大眼,穿着华丽,一脸跋扈,他的手心摊开,上面放着一颗糖。
那个少年对着沈延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傻子,想要这颗糖啊,你学狗叫,我就给你。”
“四弟,这不太好吧,毕竟她也是咱们的妹妹。”另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的瘦弱少年似乎觉得这样有点过分,想劝阻一番。
“哼,谁要这种傻子当妹妹。”那个被称为“四弟”的少年不屑地看着沈延玉,眼里满是嫌恶。
不提她的身份还好,一提他就更加火大。
一个傻子,怎么配做他的妹妹。
“四弟,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大哥今日有骑射课,咱们还可以去看看。”
“那是我的大哥。”少年狠狠瞪了那个瘦弱少年一眼,但还是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是……”那个年纪稍长的瘦弱少年面露尴尬,赔了个笑。
而地上的沈延玉现在脑子里一片嗡嗡的声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只能看到他们的唇瓣一张一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她看着那个华服少年熟悉的脸时,一下子红了眼眶。
“四哥……”沈延玉不顾华服少年一脸惊恐的表情,就扑上去抱住了他。
她的四哥,沈易阳,竟然还活着。
虽然沈易阳从小就讨厌她,可是最后沈琏逼宫之时,却是他一把将她塞进了地道,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只留下一句:“傻子,活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死于沈琏剑下。
如果不是他,那一夜,她恐怕也成了沈氏三百亡魂中的一个了。
而十二岁的沈易阳被沈延玉那一声“四哥”给吓得愣住了,回过神来只见一颗黑色的小脑袋趴在他怀里。
“你……你这傻子,疯……疯了。”沈易阳一把将挂在他身上的沈延玉推倒在地。
他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手里的糖往她身上一砸就走了。
沈安辰不安地冲她笑了笑,表情颇为无奈,也跟着沈易阳走了。
走了一段距离,沈易阳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沈延玉,只见她还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沈易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睛时,又立马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沈延玉呆呆地盯着沈易阳的背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刚刚那个少年,分明是她四哥沈易阳,年纪稍长那个的是她三哥沈安辰。
可是冷静下来以后,又会发现有些不一样,他们分明都是小时候的样子。
沈延玉一用力思考,就开始头疼了,她拿手揉了揉脑门,揉着揉着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儿,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脸蛋。怎么回事,这细胳膊细腿,怎么跟个十岁的女娃娃一样?
明明她刚刚是在雀翎宫睡午觉呀。
沈延玉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了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她赶忙爬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景象,顺着记忆,跑回了自己以前的住所。
她小时候一直住在有些偏僻的留芳阁,果然,一到门口,那颗本该被拦腰砍断的桃花树还在。
沈琏厌恶桃花,举国上下的桃花都让他下令砍了,如果现在还是明德元年,那么这颗桃树不可能还在。
留芳阁的大门没有关,她就径直进去了,入眼果然是一片荒芜,里侧还是记忆中的木屋子,只是窗台上爬满了灰尘。
院子里的水井边有几个东倒西歪的水桶,她费力地打了一桶水,对着水桶照了照自己的样子。
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张十岁左右女童的脸,带着泥泞,脏兮兮的。
沈延玉身子一软,就坐到了地上,脑子里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现在几乎敢肯定,这里是几年前的沈国。
而她重生了。
看样子,还是重生到了自己十岁的时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心智和常人无异。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小时候从墙头摔落,伤了头,损伤了心智。
她继位后一直在服药,病情虽然有好转,但是从未有一天如同这般清醒。
沈延玉晃了晃脑袋,她现在得先摸清楚状况,不知为何,明明她神智清醒,记忆却开始越来越模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吏庶女,无权无势,而且早早地就去世了。
她八岁那年伤了头,几个兄弟姊妹对她也不待见,从出生到现在,几乎都没有见过她的父皇,一直被放养在留芳阁自生自灭。
果然连一个宫女婆子都没有,明面上是皇子寝宫,但是从她生病以后,就一直鲜有人来打扫。
整个屋子因为背阴,四面都灌着冷风。沈延玉冷得直发抖,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泥。翻遍了衣柜,也只找到几件单薄的衣衫。床上的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连棉花都没有。
她正要躺到床上去,心口就一阵绞痛,额头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沈延玉使劲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勉强支撑着身子想站起来,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她不能死在屋子里,她得爬出去,她得找人救她。
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场的,她不甘心。
不知道爬了多久,直至她看到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求生的本能使她抓住了那人的脚:“救,救我……”
随后便晕了过去。
这是梦吗?
难道她还是在雀翎宫睡午觉,而今天的种种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小玉儿乖,吃糖就不疼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虽然沈延玉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却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浮现她宠溺的笑。
“母妃。”沈延玉眼角流出一行清泪,喃喃低语。
若这是一场梦,她宁愿不要醒过来。
“醒过来,阿玉。”
那声音低沉沙哑,轻得像远山上的烟雾,风吹就散。
这个声音,是谁?
沈延玉倏然睁开眼,睫毛微颤,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不是她的住所。
原来是梦,刚刚叫醒她的声音多半也是她产生幻觉了。
“公主醒了?可还有何不适。”听到床上人的动静,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儒雅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对沈延玉笑了笑。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太医院的人。
“我……”沈延玉刚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公主莫慌,您受了凉,发烧昏迷了两日,嗓子难免干涩。是广储司的常丰见您倒在门口,这才急忙将您送了过来。”
说话间,那位太医坐到了沈延玉的床边,示意她伸出手,为她把了把脉。
“公主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可能是因为生病了,沈延玉看起来格外的乖巧,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安安静静地躺下了。
那位太医似乎有些疑惑,时不时盯着沈延玉看。
“大人,在,在看什么?”沈延玉被他瞧得有些脸红,就嘶哑着嗓子开口问了。
“公主,您……”那太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真是奇怪,都传闻这五公主从小就心智不全,但是他怎么感觉挺正常的。
但是这种冒犯的话,他也不好开口。
沈延玉也一头雾水,没明白他想说什么,这一大一小正在干瞪眼的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沈延玉的脸刷地就红了,颇有些尴尬地捂着肚子,她确实很饿了。
“是臣疏忽了,臣这就命人给您传膳,公主好生休息。”那太医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不多时,就有宫女送来了一些养胃的粥食,沈延玉喝完,就继续躺下去休息了。
可能因为睡了两天了,她倒是不困。
想到这两天的事,她就有些后怕,如果当时她没有爬出去,恐怕此刻尸体都凉透了。
虽然她再不受宠,也是公主,天家之子,那些人也不敢让她轻易死了。
她还记得梦中似乎听到了母妃的声音,思及此,她的脸上不由得染上几分悲哀。
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就只有她的母妃了。她的父皇恐怕连她是谁都记不得。
可惜她重生的时间太晚了,若是再早几年,再早几年……她就可以再看看那个世间最温柔的女子了。
沈延玉缓缓地呼了几口气,敛下了悲伤的情绪。
现在,她得想办法活下去,前世她虽然活着,但是一直也是苟延残喘,命如草芥。
以前她心智有损,任人摆布,亲近之人死于眼前。
沈延玉的双手不自主地抓紧了床单,她的命,她的仇,她所受的一切,她会一一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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